刘天一靠在墙上,感觉身体就要虚脱了,心中却升腾起前所未有的焦虑。他并不是不想追出去找王悦问个明白,只是眼前还有更重要的事儿需要处理。他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认真分析一下目前的形势,但刚才的信息量有点儿大,头绪纷繁。刘天一很快就感到越理越乱,脑袋沉沉的,快要爆炸了。
本以为李响死了,一切就从此人神不知了,刘天一怎么都没想到李响会把那些事告诉别人!要说王悦对李响死心塌地那么多年,简直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不像艾明那么不好掌控,告诉王悦倒也是最合理最安全的。可王悦到底知道多少?会不会是李响早就察觉出了什么,跟她背地里勾搭好,留了一手准备对付他?这些都是刘天一所担心的,因为他之前真是大意了,毫无防范。王悦敢跟他撂那么狠的话,说不定真有他什么把柄。
想到这儿,刘天一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怕没有用,必须得有所行动,正所谓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刘天一从警察今天的口气判断,他们应该还没有掌握什么确凿的证据,暂时不会怀疑到他头上。因此,他得趁警察发现之前销毁所有可能牵连到自己的蛛丝马迹。想到这里,刘天一冷静了下来,认真地想了想接下来要做的事。
餐厅肯定就指望他一人了,这倒没什么,但一想到餐厅的生意,眼下最重要的就是马上要进的那批货,算算日子,也就是过完年没几天的事了。平时供货商都由李响把着——这也是他当时无奈之下妥协的结果——好在他留了个心眼儿,偷偷把李响的账本和通讯录复印了一份以防万一。现在果然派上了用场,否则这一回要是搞不定,那帮人指定得杀了他。不不,杀了他算轻的,要是那帮人真的把他的事儿捅到他爸那里去,让他爸还钱,他还不如死了痛快!自己倒是其次,老爸的脸可往哪儿搁?这官还当不当?万一再拔起萝卜带着泥,捅出点儿别的事来,搞不好他们全家就……刘天一不敢往下深想了。
对了!李响还有个备份手机呢!刘天一忽然想了起来,一拍自己的脑袋。李响习惯把这些重要的通讯录都存在一个平时不用的手机里,里面还有往来的交易记录!这个八成还在他家没被搜走,否则今天警察就不会对自己这么客气了。想到这里,刘天一知道自己得赶在警察之前把这手机毁了。不过李响的妈妈现在是不是还在李响家?要找个什么借口骗过她呢?假装去慰问?那是不是应该带束花去比较像?楼下那花店不知道开了没有?该死的春节放这么长的假!
为避免节外生枝,刘天一首先给李响妈妈打了个电话。原因很简单,她不在家的话刘天一进不去门,总不能撬锁吧!而且也能借机套套她的话,了解一下那边儿的情况,别冒冒失失跑过去了发现还有警察在那儿,被撞见的话少不了一通盘问,如果不小心再说漏了嘴麻烦可就大了。
一个模糊的计划渐渐在刘天一的心里成型。
李响的妈妈还完全沉浸在巨大的悲痛当中。
李响的尸体是他妈妈发现的,当时她刚刚从超市买菜回来。虽然自从她搬过来住,儿子就请了个保姆来照顾她,可她嫌家里有个陌生人不方便,李响就把保姆改成了小时工,一个星期来三次。妈妈又嫌保姆干活儿不利索,达不到她的标准,什么都要亲自上手。在儿子一再劝说下,她由亲力亲为改成了亲自指导,就是一天到晚跟在保姆屁股后面盯着,只要不合心意就唠唠叨叨的,有时候说急了还骂。
这保姆也才20岁出头,年轻小姑娘受不了气,就跟她顶嘴,很快吵架就成了家常便饭。保姆好几次跟李响说她不想干了,但被李响各种威逼利诱极力挽留了下来。
李响平时因为要看着餐厅的生意,加上各种社交活动,几乎成天不着家。他妈年纪也大了,最近他爸爸的事也没少担惊受怕,李响觉得还是得有人照顾她的饮食起居才行。反正总共也就两三个月的时间,他妈本来就计划春节后去温哥华找他爸去,李响就劝保姆再坚持坚持。后来他妈也听了劝,对保姆的态度稍微宽松了一些,但像买菜这样的活儿她还是不肯放权,理由是她说保姆不会挑新鲜菜,还担心她贪污菜金。
妈妈心疼李响平时一个人住,不是在外面吃就是叫外卖,都是油大盐多没营养的东西。她既然搬来住,怎么也要让宝贝儿子好好尝尝家里的味道。另外,只要一想到去了温哥华,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儿子了,尽管李响依然很少回家吃饭,她都是加倍地把母爱倾注在每一顿能和儿子一起吃的饭上,从来不马虎。
可想而知当她发现李响全身僵硬地横在客厅地板上时,整个人就瞬间崩溃了。小保姆今年春节早早地就回了老家,所以家里就只有他妈妈一个人。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想起来要打110,等警察赶来的时候,她已经晕倒在儿子的尸体旁。
由于打击太过沉重,自入院以来李响妈妈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偶尔清醒,身体也极度虚弱。无论医生还是护士跟她说话,她都一言不发,只是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某处,似乎完全没有听见,所以警察一直没办法给她录口供。警察联络到了李响的小姨,请她过来帮忙照顾,希望有了亲人的陪伴和安慰,他妈妈的神志和身体都能尽快恢复。
刘天一给李响妈妈打电话的时候,她还在昏睡,手机是李响的小姨接的。李响的小姨不认识刘天一,听说是李响的好朋友想来表示慰问,就放松了警惕。她告诉刘天一,李响妈妈还在医院,住在第几病区哪个病房,然后就挂了电话,心想,李响的朋友人还真不错。
刘天一挂了电话,气得简直想撞墙。没有钥匙,难道真去撬锁?这技术含量太高了,恐怕自己搞不定啊!去医院偷钥匙?目标太明显,如果发现丢了什么东西很容易联系到自己头上,而且说不定也会有警察在医院守着,万一撞上……今天已经有警察来过自己家了,不能引起更多的关注了。
咦?李响好像有备用钥匙!他会放在什么地方呢?一定是交给最亲近的人保管,那要数艾明了,她可是李响的心头肉。不过,他们都分手那么久了,就算艾明曾经有,应该也早就还给李响了吧?要不要打电话问问?看着手机通讯录上艾明的电话号码,刘天一忽然犹豫起来。
刘天一其实很怕给艾明打电话,理由很简单,因为他知道艾明对自己没有什么好感,甚至很反感。刘天一一直认为,要不是艾明在李响面前嚼舌根说坏话,他和李响根本不至于搞到现在的田地。这一直是刘天一心头的一块疤,现在想起来还隐隐作痛,心有不甘。
刘天一回想起那件事,便在心里咒骂着:不就是跟你开了个玩笑吗?你到底是有多高贵?圣女吗?抱你一下怎么了?都那么熟了还拿什么架子?好吧,退一万步说,就算那会儿是我误会了,以为你对我也有那么点儿意思,也不至于那么不给面儿踹我一脚吧?我到底哪点儿不如李响?他长成那样儿,没钱又没背景你都看得上,和我在一起就丢人了吗?不就上个床玩玩儿吗?当时餐厅里又没有别人,我一已婚人士更不可能主动把这事往外说,你怕什么啊?再说你不干就不干吧,黑不提白不提的,这事儿过去了不是很好吗?你又犯什么贱跑去告诉李响啊?你不知道我和李响是什么关系吗?
从古至今,女人导致兄弟反目的狗血情节不在少数,现在也在刘天一和李响这里上演一回。事到如今,刘天一咬牙作了个决定:不能让艾明得逞。他和李响除了是哥们儿还是生意合伙人,没那么容易被一个女人拆散,再说他还有一招儿必杀技——男人的眼泪。
没错,驰骋江湖,女人流泪太过稀松平常,一个女人哭了,大部分人不仅不会同情反而还会觉得她做作、矫情;相反,谁都认为“男儿有泪不轻弹”,所以一旦有个一米八的男人真在你面前痛心疾首地哭了,一般人都会立刻心软,会觉得这个人一定有他的苦衷和委屈,又或者是真心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而且特别有诚意改过,否则谁会连面子都不顾在人前掉眼泪呢?
刘天一就利用了人们的这种心理,靠哭一次次成功地摆脱了各种惩罚。比如他在电视台的时候,有一次误把制片人的重要素材带子当作普通带子使用,结果把一期重要的周年纪念特辑的素材抹掉了80%,导致节目开了天窗。如此严重的错误,换了别人肯定得立马走人,而刘天一就是靠情真意切、喘得差点儿提不上气来的哭功,愣是让制片人和部主任一句难听的话都没好意思骂出口,成功地保住了他在节目组的位置。
有点儿扯远了,总之,当李响来找他对质的时候,刘天一的眼泪再次发挥了作用,声泪俱下地回顾了他和李响从相识到现在一路走来的友谊史。把李响震得一愣一愣的,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只得拍了拍他的肩膀蹦出一句:“算了,没事儿,没事儿。”想起这些陈年旧事,刘天一嘴角泛起一丝苦笑。他清楚地知道,虽然和李响的友谊算是暂时保住了,艾明却从此看清了他是怎样的货色,对他敬而远之。之后再见面,也几乎对他不理不睬。若不是李响从中不断和稀泥,艾明早就和他撕破脸了。现在李响不在了,他不得不直接面对艾明,刘天一心里一阵阵发虚。可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尽快找到李响的备份手机,他顾不了那么多恩怨了,咬牙按下了手机上的拨号键。
艾明此时正坐在一间咖啡厅里等着王悦。
眼看截稿日期还剩两周多一点点,可之前郭总编给出的修改意见,艾明还是无法完全接受和消化,连着一个多月她都尽力按照郭总给她指明的方向,大幅删改了已经完成的初稿,没日没夜地改呀写呀,却越写越找不着感觉了。她也曾几次试图约见郭总,想把自己对这本书的最初构想再跟她好好说说,结果都碰了软钉子,让艾明切身体会到了40多岁失婚妇女的手腕和厉害。
她不甘心,觉得或许找王悦聊聊,让她帮忙去和出版社沟通一下也许会有用,毕竟王悦和郭总的贴身助理从高中起就是闺密兼死党。而郭总的大小事务都十分依赖这个助理,绝对是老板眼中的红人儿!嗯,一定能管用,得尽快!
过了约定的时间才5分钟,艾明已经等不及要再给王悦打电话催她快点儿了。她刚抓起手机,王悦就推开咖啡厅的门走了进来。
从刘天一家中出来后,王悦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她不想急着去找田源,更不想一个人回家。李响的名字在她脑子里嘶吼着、冲撞着,快要冲破她的头颅。头好疼,她用手指用力地按住额头一侧,应该找个地方喝点儿什么歇一歇。这时艾明打来电话,急着约她到老地方见面。
王悦现在完全没有交谈的欲望,况且她知道,在艾明面前,李响的死是一定避不过的话题,而这恰恰是她现在最不想谈的。可艾明和其他人又不太一样,她是王悦代理的作家,工作上她们息息相关,最近又临近截稿日期了,之前出版社出了满满一张A4纸的修改意见,艾明现在到底改得怎么样了还是要关心一下。再有,也是最关键的,艾明是李响的前女友,是王悦暗地里最嫉妒和羡慕的人,现在出了这样的事,她也很想知道艾明会有什么反应。所以王悦只是稍有迟疑,就立刻答应了见面。
艾明似乎并未察觉出王悦的魂不守舍,还没等王悦屁股坐稳就忙不迭地开始了抱怨:“你看没看那篇修改意见?简直是要了我的命!我现在是越来越找不着北了,原稿都被改得面目全非了,再这样下去这书就不能算是我的作品了。完全违背了我的初衷,我看要不干脆印上老郭的大名得了!”王悦被艾明噼里啪啦的一通话给搞蒙了,愣了会儿才回过神来,原来艾明找她不是要说李响的事啊!王悦顿时安心了不少,但频道一时还切换不过来,只好敷衍地轻轻嗯了一声。
艾明继续道:“那个郭总真是有够厉害的。我约她好几次想再聊聊,她居然不接电话!打五个能回一个,每次都是什么开会啊应酬啊不好意思那一套。只要我一提面谈的事,她就说:“小艾啊,我的修改意见都写得那么详细了,你这么聪明,没问题的。”然后就说还要接着开会,把电话挂了。哼,这么阴阳怪气的女人,难怪她老公受不了她,非要离婚……“王悦实在忍不住了,生生打断了艾明:“李响死了,难道你不知道吗?”这回轮到艾明愣住了:“知……知道啊……警察上午刚来过我家。怎么了?”“怎么了!”王悦有点怒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就打算当它没发生?连提都不打算跟我提一句?李响难道还没你的书重要?”尴尬的沉默。
片刻,王悦低声道:“对不起啊,我不是那意思,出了这么大的事……你的书也是很重要的,毕竟是工作嘛……”“没关系,我理解你的感受。”艾明的声音镇定得吓人,“毕竟你爱他比我久,也比我深。”王悦猛地抬起头,小眼睛瞪大了一倍:原来艾明一直都知道!
艾明刻意忽略了王悦的表情,招手朝柜台示意来两杯摩卡。服务员犹如雪中送炭的天使,王悦慌忙从服务员手中接过咖啡喝了一大口,好烫,又吐出大半口。
艾明笑道:“你慢点儿行不行?”王悦吐着舌头用手扇风,僵局就此缓和。
透过咖啡杯上氤氲的热气,王悦眯着眼睛重新打量起面前这个女人:这个比自己大7岁、比李响大5岁的“老”女人,这个自己苦心经营出来的“美女作家”,居然也是抢走心上人的对手!
从第一次见到李响的那一刻起直到现在,这么多年,王悦从没对别人动过心。除了工作,她的心思全部花在了李响身上,想尽一切办法吸引他的注意。可也是王悦把艾明带进了自己的朋友圈,艾明和李响才有机会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