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身的牛仔裤上面是宽松的大圆领镂空银色毛衣,凸出了锁骨和纤长的脖颈,她还是爱穿这样不合身却又风情万种的衣裳,巴掌大的小脸,水光潋滟的眸子,秀挺的小鼻子,整个人散发出娇媚却又乖顺的气质。其实不然,他后来发现,她是一只藏了锋利爪子的小兽,只是太多时候,你都会误认为那是猫。
他和顾念深,容夜白是发小,三家并立,是G市名门望族,相互之前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容夜白是只狐狸,整天装模做样,但心里通透,做起正经事儿来,也丝毫不含糊,顾念深这人,更是不话下。
小时候,他们三个人一起出去惹事,他总是充当军师出主意,不动声色地就把对方给整的生不如死,容夜白说,这人心狠手辣。的确,十八岁那年,他帮他父亲顾恒远收购华安,手段干净利落,让人刮目相看,为此,他父亲不止一次挤兑过他,他有心报复,可顾念深这人,对什么都一副疏离淡漠的样子,况且,他性格藏匿又深,他对他琢磨不准。
后来,有了秦桑绿,她耍赖,磨人的功夫一流,可顾念深不烦。他就知道,他绝对是喜欢她的,好不容易等到了机会,哪能放过?于是,每次只要他带秦桑绿出来,他第一个就要去惹她。有时候,惹的她毛了,她就会去欺负顾念深,掐咬打,无所不用,他在一旁看着,别提多爽了。尽管为此,他事后要付出一点代价,可下次,依然死性不改。久而久之,成了习惯。
恍恍惚惚,又想起那些事儿,他看向坐在另一侧的顾念深,灯光流转,不时有光晕从他脸上掠过,忽明忽暗中,他看起来越发深不可测,纪南方拿着话筒站起来,扔了包薯片到容夜白头上,不满地喊,“你小子越活越回去了啊,请的什么客,一点儿气氛也没有,就让咱们在这儿干坐着?”
他一带头,下面的人就都嚎了起来,她仰头看着这光怪陆离的地方,不免皱眉,千遍一律,估计又是要玩什么游戏。
果然,纪南方提议,“就玩Baccarat,baccarat怎么样?三局两胜,分五组,最后,由赢到最后的两个人决斗,赌注嘛……小组赛赌钱,决战时,脱衣舞或一个秘密,二选一。
Baccarat,baccarat,法国的一种纸牌游戏,中文名很好听:百家乐。游戏规则是庄家发牌,最后合计手里的三张牌,总数是八或九则赢,K、Q、J和10都计为0,其他牌按牌面计点。
十八岁那年,纪南方生日时也玩过这个游戏,大家故意推她上场,那时候,她还不会,顾念深倒大方,一句没事儿,就让她坐了上去,他在一旁指点,几局下来,竟也学会了。
至此,再没玩过。
赌牌,大家平常也不是不玩,但在这样的地方,倒是第一次,何况又是这样的赌注,气氛被挑了起来,分好组后,很快都进入了状态,一个个都杀红了眼,紧盯着对方手里的牌不放。
四人一组,她和容夜白还有其他两人一组,心想,这个鬼精,最后一定胜,但第一轮,他就输,秦桑绿不解,想当年他大杀四方,没道理如今技术越来越不行,容夜白瞥了她一眼道,“赌牌,靠运气,技术鸟用都没有。”
她点点头,不敢分心,继续庄家发牌,今晚人品爆棚,面前已经堆满一沓了,她越战越勇,最后竟然还大获全胜。
可刚乐完,发现所有人都看着自己,尤其是纪南方,一脸的兴奋,就连一个晚上也不曾说话的顾念深,都慢慢悠悠地将目光对准了她,头顶的灯光掉下来,落在他的眼底,一闪一闪,她的心慌起来。
“阿桑,脱衣舞和秘密你选一个,剩的归我。”顾念深翘起了二郎退,漫不经心地看着她。
纪南方吹了个口哨,大家都鼓起掌来,原来是她和他决斗,只是,她那入门级的技术,怎么和他比,她隐隐觉得自己是掉进了一个陷阱,可又找不到清晰的线索,现在,她前面坐在不动声色的他,身后,是一伙迫不及待要他们开始的人。
躲也躲不了,她心一横,看向他,语气平静地说,“脱衣舞。”
哇……全场沸腾,high到了最高点。
但顾念深像是并不惊讶,风淡云轻地看着她,但眼中渐渐有讥嘲的笑意,像是了然于心她的选择,隔着一张茶几的距离,她把他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的清清楚楚,她尴尬地别过了头。
纪南方坐庄发牌,她紧紧地盯着手里的牌,整个后背都汗津津的,一颗心悬起来,不上不下让人慌乱,一张张翻开来,红心A,八和九,总计为8,她抬头盯着他的手,K,五,7。
他输了。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瞥了她一眼,那漫不经心的样子,正好和她的狼狈紧张成反比。
秦桑绿集中精力,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牌上,第二局,顾念深胜,现在,谁赢了最后一局就算是胜,她面前的牌,都已经摊开来,七点,顾念深面前有两张牌,八和九,关键是他手里那张。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顾念深还是抬头看她一眼,绷紧的一张小脸,眉头微蹙,紧张极了的样子,他伸手慢慢摩擦着那张牌,那双手,像是从秦桑绿的身体上摸过,她一阵颤栗,顾念深愉悦地笑了。
翻开来,是一张黑桃K。
容夜白斜睨了他一眼,他刚才明明看他手里的是红心A,出老千的速度可真快,顾念深眸光流转,嘴角噙着漫不经心的笑。
Chapter4:
他输了。
秦桑绿的心落下来,过度用力的神经,突然放松下来,身体才觉得极疲累,他输了,众人兴致减去了一半。还好,没脱衣舞可看,还有秘密可听,人人都有一颗八卦的心,何况还是顾少的秘密。
他仰头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身体向后,靠在沙发上,众星拱月般将他围在中间,她被迫只能靠近,再靠近,近的都能闻见他身上酒精味儿,但他似乎不觉,眯着眼睛,一派慵懒的样子。
片刻后,忽然转过头来盯着她,狭长的眸,有酒精后的迷乱和灼热,就这样完全地落在她脸上,她无法转身,只得装作不知,眼观鼻鼻观心地低着头。
“这个秘密和你有关。”
大家的兴趣又被挑了起来,圈内人都知道,她曾和顾念深在一起四年,感情甚好,但忽然一日,没有预兆就分了手,分手不过几日,就看见她与陆西年在一起,后来,顾念深去了英国念建筑和管理学,所有人都认为,秦桑绿劈腿被发现,顾念深负气出走。
可也有其他人觉得另有隐情,以顾念深的聪明,若秦桑绿劈腿,他不会没有发现,况且,他也实在不像是会负气出走的人,如今,顾念深主动要说,各个都摩拳擦掌等待着。
秦桑绿想跑,整颗心都不规则的跳,她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什么秘密?他要把一切都抖出来吗?如果他说出来,今后要怎么办?
她脑袋乱嗡嗡的,偏偏顾念深的声音却那么清晰传进来,她的心被陡然拎到了半空中。
“阿桑追我的时候,其实,我已经喜欢她了。”他声音一贯的清冷,但这句话,倒多了几分缠绵悱恻的味道,软绵绵的,噙着笑意。
她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抬起头,愣愣地看着他,心脏猛然落回去,这样失重的感觉,让她的胸口忽然抽缩疼了一下,他低下头,目光与她交接,深深的,水光潋滟,漂亮的不得了,但秦桑绿在他面前,时刻处于警戒防备的状态,怔松片刻,很快闪开。
这暗潮汹涌的片刻,如何逃得过大家的眼睛,虽然不是爆料分开的真正原因,但听听顾少艳史也不错,何况,当年谁都知道,秦桑绿苦追顾念深多久,造谣,威胁,耍赖,无所不用,整整长达三月之久,才算感动了他。
可现在,他却说,从一开始,他就喜欢她了?
顾念深接着解释,“星期一,升国旗日,她当众宣布自己是我女朋友,还警告别人,从此,心动可以,行动不可以,南方下了课,立刻去找她,质问她什么时候成了我女友,她骄傲得不得了,说随时可能,所以,现在防患于未然,那个时候,我就在楼上。”
八月,盛夏,日光倾城,她站在纪南方面前,个子小小的,只到他的肩膀,整个人站在盛光下,模模糊糊的一团光亮,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她忽然仰头,神气活现的样子,眼睛极亮,如冬日湖面下波光粼粼的湖面,风一吹,一圈圈的荡起来,湖水拍打着岩石,激起无数水花,撞在他心上,胸口爆裂一声响。
他比她大两岁,他们两家是熟识的世交,小时候常常走动,那时她还会叫他顾哥哥,早已经是极熟悉的关系,但偏偏那日,他仿佛是第一次见到她,丘比特的箭在那一瞬间射中了他,一念情深。
他从回忆里抽离出来,目光中隐匿了许多情绪,冰冷,阴戾,隐忍,或许还有疼痛,但他如数隐藏,笑意深深。
“我以为,但凡辛苦得到,总舍不得舍弃。”
秦桑绿大恸,简直不可置信,这话,他怎么会说呢?可是,明明是他的声音,明明是从他身体发出来的,她不敢看他,但觉呼吸都艰难,心就像被刺了一下,这不是真的,秦桑绿,不要相信这是真的。
晚上回到家,梦里,还惦记着这些事儿,人影憧憧,每个人都叹,顾少竟深情如斯,那不如有什么误会,趁机解开来,再成就一段花好月圆,顾念深默然不语。
她用一句各位都喝多了吧将事情推开,谁也不是傻子,话说那份儿上,显然,闹得也够了,顾念深看向她,目光竟冷冽了许多,藏着森森的笑意,她招呼也不打,逃似的离开了。
陆西年一早就来找她,这个圈子不大,昨晚的事儿,他也听说了,认识她五年来,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她是每走一步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该做什么的姑娘,性格并不像一般千金小姐那样柔弱,接手东曜,收购MEK,每一步都走的稳当,这些年,他似乎都没有看她哭过,除了五年前与那人分手的那一晚。
她不示弱,但也并不表现强势,偶尔也娇憨,乖顺,甚至妩媚,但,这也只是一点,她露给外人的并不多,所以,无法看清一个完整她。
“听说你昨晚中途溜了?”他坐在沙发上,闲聊似的问。
空气里,是笔尖落在纸上沙沙的声音,她一边快速地在文件上签名,一边回答他,“是啊。”
陆西年一愣,她这样的坦白爽快,他倒不知道该如何再问下去,一定和顾念深有关,可这是隐私,她未必乐意他问。
怔松间,听她问,“意外?”
“是啊,以为你对付那种小场面不成问题。”他笑着道。
闻言,秦桑绿笑了,但笑意未曾到眼底,这称赞,有点儿不太合时宜,连陆西年都觉得意外反常,她自己又何必再自欺欺人。
放下笔,双手撑着下巴,沉默半晌,慢吞吞开口,“有顾念深的地方,怎么会是小场面?”至少对她来说,就绝对不是。
陆西年有些诧异,难得听她谈及自己和他,因此,显得格外难得,他一动不动,全神贯注地听着,可她的话,却也到这儿就停了下来。
有人敲门,秦桑绿收敛了心思,应了声,“进来。”
推门而入的人是夏夏,她的好朋友,前一段时间,因为被之前公司的经理非礼,一气之下辞了职,接着说想要来东曜工作,认识这么长时间,她也从未开口向她要求过什么,况且,以她的学历和能力,来东曜本身也不算是多么高攀,于是,稍作考虑,便答应了下来,将她安排在市场营销部。
此时,她拿着文件过来,见陆西年在,都是熟人,便打了个招呼,两个人寒暄几句,陆西年便起身告辞。
她走后,夏夏开玩笑道,“追的真勤呀,秦大小姐,芳心可动呢?”
“不得了啊,现在连你老板也敢调侃了,嗯?”她接过文件夹,斜睨了她一眼。
夏夏笑了起来,她把文件签好递给她,离开前,又道,“真的不喜欢他?”
陆西年他是很好的朋友,他从不咄咄逼人,总是进退合宜,他眉眼含情,自有一种光风霁月的气质,因为是陆启中在外的私生子,从小生活不易,后来,也完全是靠自己的作为,赢得了陆家老爷的认可,因此,他的锋芒都藏于内,在外是个翩翩如玉的男子,和他相处时,如沐浴春风般的舒服。
但喜欢嘛?她似乎从来都没有想过。
可喜欢一个人,需要想吗?
Chapter5:
下午回家,微姨来开的门,刚在玄关换了鞋子,就听见父亲爽朗的笑声,她笑笑,很开心爸爸能有这么好的心情,微姨接过她手里的包,她就迫不及待地去了爸爸那里。
沙发上坐着的除了爸爸,还有另一个男人,她的笑容立刻僵在脸上,顾念深嘴角噙着笑看她。
“阿桑回来啦,念深他过来看我和你妈妈,过来坐。”秦时天招呼女儿,对于他们两当年相恋的事情,两家人知道也乐意促成,但后来,至于为什么突然分道扬镳却无人知晓,女儿不说,他们怕她伤心,也就没有主动提及过。
秦桑绿在短短的几十秒钟,已经收敛好了情绪,笑着坐到爸爸身边,顾念深眸光一瞥,笑着道,“阿桑是越来越能干了。”
她在一旁含蓄的笑着,听他和父亲接着聊一些这几年在国外的所见所闻,然后,抽了个时机,起身去了小花园。
微姨送了红茶和甜点来,她坐在椅子上,看着满园的花,心思却在顾念深身上,顾家和秦家是世交,年轻时,双方母亲曾是闺蜜,感情一向很好,走动很勤,顾念深归国后来探望长辈,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独子坐了一会儿,因为心里一直警戒着,所以,身后传来窸窣的脚步声,她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起身向对面的秋千走去。
果然是他,嘴角噙着笑,懒洋洋地坐在她刚才的位置上。
“微姨,煮一杯咖啡。”她朝门里边喊,既然是客人,就得招呼周到,喊完,还客气的朝他笑了笑。
顾念深看着她,嘴角的那抹笑,渐渐地有了些玩味儿,漫不经心地说,“谢谢,五年都过去了,难为你还记得我喜欢现煮的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