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的片段如走马观灯般闪过,那般鲜刻淋漓而清晰分明,似乎在嘲笑着她的逃避。
鲜血咋开在眼前,渲染了一色的桃花。
她震惊的看着他高大的身影缓缓倒下,那一刻他竟然在笑。温柔而释然,又带着永远无法填补的遗憾和缺憾,手下意识的伸向她,似乎想要抓住此生最后的执念和温暖。
最后一刻,她终于伸手接住了他。
她木讷的看着浑身鲜血气息奄奄的他,他固执而眷念的看着她,眼神永远充满了温柔和无法捕捉获得的失落。
凤君华猛然惊醒,外面天空雪色一划而过,照亮那一刻她脸色惨白如雪。
雷声轰鸣,大雨哗啦啦的落,惊破了这一夜的宁静。彩绣樱桃果子茜红连珠缣丝帐被风吹起荡出圈圈涟漪,上满绣着的红莲妖冶灼目。
外面响起轻盈的脚步声,是秋松。她并没有进来,而是小声的询问:“姑娘,你醒了吗?”
凤君华此时才从噩梦中清醒过来,“没事,你下去吧。”
秋松默了默,随即无声离去。
凤君华深吸一口气,下了床走到烛台边,点燃了蜡烛。外面的风吹进来,烛火摇曳欲灭。她又走到窗边,想要关窗,手指刚放到窗栏上,又顿住。
恍惚中想起,那个人死的时候,也是雨夜,也下了这么大的雨,淅淅沥沥的却怎么也洗刷不了那么多的血。
耳边又响起那人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以一身热血,洗你半生罪孽,但望你余生日日展颜……”
凤君华怔怔的站在窗边,有细雨飞进来落在她的衣襟发丝上,她却恍如未觉。
半生罪孽……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这双手早已沾满了鲜血和罪孽,还恕得清吗?她一身阴暗与罪恶,他却一生光明磊落坦坦荡荡。太过阳光明朗的人,对于天生生活在黑暗中的她来说,是奢求也惊恐的温暖,也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救赎。
何况,她天生冷血,并不懂得世人口中所谓的爱,如何能够承受他用命用血诉说的深情?
啪的一声,她关上窗户,转身走回床榻。
而窗外,有人静默而立,眼神比这一夜的雨更朦胧更冰凉。不远处有人拿着伞,却不敢靠近。心里叫苦不迭,以主子的功力,这雨根本无法沾他的身。可也不知道主子怎么回事,硬是没有用真力隔开雨网,从头到脚都被淋得湿哒哒的。
自从主子带回那个青姑娘,主子就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主子喜欢青姑娘,可是青姑娘总是对主子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让他们这帮属下看着也为主子觉得不值。
云墨一直静静站着,隔着雨丝看着紧闭的窗户,眼神如望穿秋水,看不尽的深渊和复杂。
她做噩梦惊醒那一刻,他便已经赶来。他看清了她所有表情,回忆,怀念,自嘲,愧疚,还有一丝茫然的痛楚……
那些,都是为另一个人。
微微闭了眼,他忽然转身,大步离去。
护卫有些诧异,却不敢跟上去,默默的退下。
晚上做了噩梦,凤君华后半夜一直没睡着,很早就起来了。秋松和秋兰进来给她梳妆。
“还是穿男装吧。”
秋兰刚给她拿来一身火红长裙,她却突然开口了。
秋松和秋兰都微微一怔。
凤君华却已经站了起来,“做一件事还是有始有终比较好。”
“可是……”秋兰想说这别院里没有准备红色的男装,这时候外面有侍卫的声音响起。
“太子命属下给青姑娘送了衣服来。”
凤君华柳眉微挑,秋松已经出去了。不一会儿就端着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的正是一身火红的男装。
秋兰诧异道:“主子怎么知道姑娘要男装?还这么早就派人给送了过来。”
秋松没有回答她的话,默默的走到凤君华身边。
“姑娘。”
凤君华什么也没有说,拿起那身衣服三两下就穿在了身上,然后坐在梳妆台前,秋兰立即会意的走过去给她梳头。秋松站在旁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想说什么就说,别吞吞吐吐的样子。”
凤君华没有回头,冷冷开口。
秋松把头压得很低,犹豫了半晌才道:“主子今日没有去上朝。”
凤君华怔了怔,默不吭声。云墨上不上朝跟她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又要拉着她出去转几圈?
见她没反应,秋松咬了咬唇,道:“主子昨晚淋了雨,感染了风寒,如今还躺在床上。”
云墨病了?
凤君华有些诧异,随即又是一脸冷漠。
秋松蹙眉,眼神里带了几分幽怨的看着纹丝不动的凤君华。
“姑娘,主子昨晚……”
“他是神医,区区伤寒,能奈他若何?”凤君华缓缓转身,依旧坐着,眼神清冷而微带几分凌厉,看得秋松心中也不由得一凛。
“秋松,你想说的是什么?”
秋松脸色有些发白,觉得眼前的女子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与高贵。被她用那样漫不经心却又威慑力十足的目光看着,让她心里莫名都有些压力。那种感觉,只有面对主子的时候才会有。
“奴婢……”
她蠕动着双唇,却迟迟未说出一句话。
凤君华却突然站了起来,“走吧。”
两个丫鬟有些诧异的看着她往外面走去,“姑娘?”
凤君华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珠帘后,清冷淡漠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们不给我带路,我可不知道他住在哪儿。”
秋松眼睛一亮,急急的走了出去。
“姑娘是要去看殿下?”
凤君华看也没看她一眼,淡淡道:“既然要演戏,就不能半途而废。”
秋松面上的欣喜之色立即暗淡了下来,原以为姑娘对殿下也是有几分在意的,没成想她真的仅仅只是为了报恩而已。与秋兰对视一眼,各自看见了对方眼中的无奈。
皓月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