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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初出茅庐

1962年12月。

利民市的郊外,一场大雪封住了所有的道路。白桦林里的小鸟不知飞向了何处,地上仅有的几个脚印是那些耐寒的小动物踩下的,偶尔跑过一只小兔子,在雪地上又留下了深深的小脚窝。在这样的大雪天,外面很少有人行走,西北风裹着烟雪在地上团起了一个个大雪堆。这年冬天的雪是利民市历史上下得最大的一场雪,这年秋天的风在利民城也是刮得最大的一场风。

这样的天气,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利民城外的林子里更是看不见一个人影。

林中有一个凸起的坟包,坟包里的棺材露出了一个棱角,紫色的棺材板子已经裸露在了外面,雪顺着棺材洞灌了进去,几乎将洞口堵住。很远处,一只白色的狐狸从林子里窜了出来。华龙穿着大衣,顶着风雪,大踏步地向前走着,那只狐狸走在他的前面不时地回头望着他。

华龙,22岁,身高1.80米,他的那双眼睛很大,但是有一只是单眼皮,另一只是双眼皮。华龙相貌清秀,身上穿着这套刚发的警服看上去有些肥大,更显出华龙的瘦弱。

华龙可不是一个简单的警察,三个月前他还是大学里的学生会主席,篮球场上、滑冰场上都有他的身影,他的花样滑冰表演在全校引起过轰动。毕业了,学校本来要留华龙的,可是他申请回家乡利民市工作,利民市正要补充警力,华龙和学生会副主席贾明一起来到了利民市公安局。

华龙还记得报到的那一天,局长郎大中说:“你们两个写几个字我看看。”华龙知道,在利民市公安局遇上秀才了。看起来这个局长是文人,虽然听说郎局长参加过抗战,但他是投笔从戎的,对文学知识很看重。华龙的字得到爷爷的真传,刚解放的时候,就在一块小黑板上天天写“翻身不忘共产党,幸福不忘毛主席”,华龙把这几个字练得出神入化后,爷爷又让他练习写“飞风家气鸟”,这几个字的繁体字让华龙写得跟画一样,颇有意境。此时,华龙把这几个字放一起写,效果就出来了。看得郎大中都暗暗地在心里佩服,这个年轻人的字真不错,看相貌也堂堂正正,没有一丝邪气,他开始从心里喜爱这个小伙子了。

贾明小时候父母给他定了娃娃亲,上大学前就已经结了婚,能把大学读下来就已经不错了,他哪有时间去练字呢?眼下,郎局长让写字,可难坏了贾明。别看贾明个子不高,眼睛也不大,但是脑子是很灵活的,他一看华龙的字龙飞凤舞,而他自己羞于写上几笔,就对郎局长说:“俺以后就在公安局工作了,整天都能看见局长,局长就是俺的榜样,俺跟您学习,用不了多久,就能写出好字来。”

一席话说得郎局长高兴地笑起来,“你们这些小年轻啊,口才就是好。那就这样,华龙你给我当秘书,贾明你去刑警队报到。锻炼一年后再给你们重新安排工作。”

贾明一看华龙来了就给局长当秘书,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是,他尽量不流露出来。华龙的话却让他感到吃惊。“郎局长,我不当秘书。”

“什么?我这些年给人安排工作,还没人不服从呢!”郎大中有些愠怒了。

“不是啊!局长,我觉得年轻人应该到一线去锻炼,尤其在公安局这样的地方,不学点业务将来不能适应公安事业的发展,我是希望多学业务,到基层锻炼,将来回来给您当秘书也有经验,您说是吧?”华龙很诚恳地说。

“嗯,你说得也对。那这样吧,你去利民派出所先锻炼两年,两年后看情况再重新安排你的工作。贾明先留下给我当秘书,你们两个没意见吧!”郎大中顺手拿起华龙的字一边欣赏一边说。

贾明没想到华龙不干的工作一下子就落到了自己的头上,他心里暗暗地高兴,这个华龙可真傻!当秘书是多好的工作啊,整天跟领导在一起,你在派出所就是干十年也没人知道你干得怎么样啊!

华龙却没想得那么复杂,他服从了局长的安排,当天就去利民派出所报到了。所长张天毅热情地接待了他,安排他当了片儿警。从那一天起,华龙负责起了他管辖地区的1万多人的安危。

华龙今天冒着大雪出来,是在寻找一名失踪儿童。

那个孩子的母亲早晨进了派出所的门就看到了华龙,她跪在了华龙的面前,“警察同志,求您救救我儿子。”华龙急忙扶起她:“大嫂,您有什么事跟我说,现在是新社会不时兴下跪的。”

“我儿子已经失踪两天了,我找遍了所有的亲戚家,都没有。您说这么冷的天,孩子到哪去了呢?这要是在外面还不得冻死啊!大兄弟,我看您是好人,快帮帮我吧!”妇女说着又要给华龙跪下。

“大嫂,您快起来。我一会儿就去帮您找。您儿子长得什么样?大致会去哪里?您能提供一些线索吗?”华龙给大嫂倒了一杯热水。

“孩子长得很清秀,大大的眼睛。个子能有1.3米左右。他总是怀疑我不是他的亲生母亲,总是嚷嚷着要找他的亲妈去,我也说不好他能往哪走,但是,我知道他不会在城里,去郊区的可能性大些。”妇女忐忑不安地说。

“您到底是不是他的亲生母亲呢?”华龙觉得有必要了解情况。

“我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他生下来就送到了我们家,是我把他带大的。你也看到了,我的外形和我描述的他是不一样的,尤其他爸爸也和他长得不一样。有同学说他不是父母亲生的,他就往心里去了,想找到亲妈,已经背着我走了两次了,可是不到一天就回来了。但这次都走两天了还没回来,不知道他去哪里了,我很担心。”妇女啰嗦地说着,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

“大嫂,您别着急,我这就去找。您歇会儿就回家吧,找到了我保证把他送到家里去。”华龙说,他不想让这个妇女着急。

答应了大嫂的事就要办,华龙已经找了几处地方,就城北的这片林子里没找过了,他相信自己一定能找到那孩子,然后劝说他回家。

那只白色的狐狸拖着漂亮的尾巴在雪地上轻盈地跑着,跑几步回头看一眼华龙,华龙立即警惕起来,这只小狐狸究竟要干什么呢?难道是想告诉我什么事吗?

跟着小狐狸走了一段路,华龙发现前面雪地里有一个雪堆,难道是西北风刮着的时候将雪旋成了一个雪堆?可是不像啊,这个雪堆似乎还在动,到底是什么呢?华龙走上前看个究竟。

小狐狸在雪堆前停了下来,抬头看着华龙。“你怎么停了?是不是让我看雪堆?”华龙对这只陪着他走了这么远路的狐狸说。

小狐狸似乎听懂了华龙说的话,站在雪地里看着华龙。华龙蹲在雪堆前,用手轻轻地拂去雪堆最上面的雪,一个梳着五颜六色辫子的人头露了出来。

“啊?原来这个雪堆里是个人啊!”他惊讶地自言自语。

即使是华龙这样一个大小伙子也吓了一跳,他缩回了手,在想着办法,这是个什么人呢?难道死了?他看了一眼小狐狸,似乎在问:“小狐狸,你说我该怎么办?”

让华龙没想到的是,小狐狸围着雪堆走了一圈,在雪堆旁留下了一圈脚印,均匀得让华龙感到惊讶。他壮了壮胆子,继续蹲下来仔细地看着这个雪堆里的人,虽然蓬头垢面,但是,从白皙的面部和脖子上可以看出,这个雪堆里竟然藏着一个女人!

难道她还活着?华龙用手扒开积雪,里面的女人完全露了出来。只见她穿着一件蓝色带花的斜襟长棉袄,棉袄的领子和大襟处有些发脏,剪裁合体的棉裤在膝盖处鼓出了一个大包,棉布鞋里灌满了雪,鞋已经湿透了。她是坐在雪地上的,雪下得厚了,把她遮盖住,远看就像一个雪堆。华龙再仔细一看,这个女人大约四十来岁,从穿戴打扮看,不像是农村人。有一点华龙能肯定,这个女人有病,而且是精神病。否则,怎么会在这样的雪天里自己一个人走到这片林子里呢!

华龙要将这个女人拉起来的时候,他看到那青紫的嘴唇似乎嚅动了一下,“还活着!太好了!”他问:“大姐,您没事吧?”

那个女人已经冻得没有知觉了,也许在雪地里的时间太长了。华龙跟她说话,她没吭声。

不能再耽搁了,华龙想。他扶起这个疯女人,将她背在自己的背上,他决定先把这个女人送回城里,然后再想办法去找那个失踪的男孩。

小狐狸还站在华龙的身边,好像在看着他做这一切。华龙知道这只狐狸可能就是让他来救这个疯女人的,他不知道这只小狐狸为什么见了他不跑,反而还引导他来救人呢?

背起了这个妇女,华龙艰难地在雪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小狐狸在他的脚边轻轻地跳着。

走到了那个裸露的棺材旁,华龙不禁又看了一眼那个洞,他听别人说过,如果是多年的棺材露出了棺木,里面的尸体就会风干,尸体身上穿的衣服也会随着空气飞掉。他知道自己看不到里面,他也没那么大的好奇心。可是就在他心里正想的时候,一团白影“嗖”的一下就钻进了那个洞里,华龙回头再找那只小狐狸的时候,他发现狐狸不见了。这个时候,华龙恍然大悟,原来是这只小狐狸引导着自己来到了雪堆旁,救起了快要冻僵的妇女。华龙不禁又看了一眼那个洞。

随着小狐狸钻进了棺材洞里,华龙背上的疯女人好像有了知觉,她的嘴里喃喃地说着话,华龙仔细听,听到她似乎在说:“儿子,你冷吗?妈来看你了。”

“大姐,你醒啦?”华龙对背上的妇女说。

“你是谁?我来看我儿子了,你放开我。”妇女说。

“大姐,天很冷,还下着雪,我送你回家吧!告诉我你在哪里住?”华龙问。

“我来看我儿子,我要住在这里。你放开我。”妇女挣扎着要下来。

“大姐,你听我说,你刚才都要冻僵了。看你儿子可以,等天好了再来。”华龙很耐心地说。

“真欺负人。等天好再来。”妇女嘟囔着,似乎睡着了。

华龙背着妇女走了大约一个小时的路程,终于进城了。

他先一个街道一个街道地走,问路人是否认识他背上的这个人。因为是蓬头垢面的精神病人,范围缩小了许多,这让华龙找起来容易得多。华龙背着疯女人敲到第四家门的时候,一个大妈走出来看到了穿着警服的华龙,很亲切地问华龙:“小伙子,有什么事吗?”

“大妈,您看您认识我后背上的这个人吗?她找不到家了,我在挨门挨户地帮她找。”

大妈仔细看了看华龙背上的疯女人说:“这是钱疯子啊!我认识她,她家在孙家胡同住。到那里一打听就知道了。”

“谢谢您啊,大妈。这个线索可太重要了。”听了大妈的话,华龙觉得眼前顿时亮了起来。他背着这个疯女人就朝着利民街西北角的孙家胡同走去。

在孙家胡同的一座普通住宅里,一个瘦小的男人正坐在屋子里唉声叹气。他的儿子给他倒了一杯水说:“爸,您不用担心我妈,她会回来的。”

“儿子,你不用安慰我了。你妈一会儿明白,一会儿糊涂的,以后可怎么办呢?”

两个人正说着话,突然响起了敲门声。屋子里的男人催促着孩子说:“快去开门,你妈回来了。”

“妈,您可回来了。”孩子从床上蹦下来,没穿鞋就去开门。打开房门孩子愣住了,他看到了一个雪人背着另一个雪人站在了门前。愣了一会儿,孩子回头喊:“爸,你看。”

“怎么了?不是你妈回来了吗?还不让她快进来?”孩子爸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看到了华龙。华龙脸上的雪已经化了,水珠顺着华龙的脸颊流了下来,滴进了他的脖子里。他站在门口,喘着粗气:“请问,这家是姓钱吗?”

“是啊,是啊,快进来。这是谁啊?”男孩的父亲问。

“我可找到你们了。看看这位大姐是不是你们家的人?”华龙说着,将背上的妇女放在了床上。

“是啊,是啊,您是在哪里看到她的?”孩子的父亲边拿毛巾边说。

“我在郊外的白桦林里看到这位大姐的,她快要冻僵了。我把她背了回来,打听了好几家,才找到你们家。这下我放心了。”华龙接过男孩父亲递过来的毛巾擦了擦脸说。

“来,快喝口水歇一歇吧,看把您累的。您是公安局的?”华龙拍打着身上的雪,露出了警用大衣和一身警服。

躺在床上的那个疯女人这时睁开了眼睛,痴痴地看着华龙,嘴里还在嘟囔着:“我要看我儿子,我要看我儿子……”

“您看看大姐是不是冻坏了,帮她取取暖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华龙也没回答男孩父亲的问题,站起身,就往屋外走。男孩的父亲还想说什么,看华龙很匆忙的样子,也没再挽留,但他一直站在门口看着,直到华龙的背影消失在大雪中。

华龙刚才背着那个疯女人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路,浑身冒汗,这会儿又走进大雪中,被西北风一吹,觉得透心的凉,走着走着,他不禁打了个寒颤,又连着打了几个喷嚏,他心想,自己别是冻感冒了,还有一堆事儿等着自己做呢!可眼下最要紧的是要找到那个失踪的男孩。

华龙深深地理解那位丢失孩子的妇女的心情,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却因为不是亲生母亲,孩子一心要找到自己的亲人,这种心情也可以理解,可是这样寒冷的天,孩子能去哪里找呢?找到亲生父母难道养父养母就与自己没关系了吗?华龙决定找到那个孩子后跟他好好地谈一谈。

已经出来两三个小时了,从早晨吃了一点粥之后,到现在已经快中午了,华龙感觉到了腹中的饥饿,可他仍然在坚持着,不能再回派出所,趁着天亮,一定要找到那个孩子。

在这个愿望的驱使下,华龙踩着大雪,又返回了郊外。当他又一次走到那个裸露的棺材附近的时候,他不禁又看了一眼那个洞,难道那只小狐狸就生活在那里吗?华龙还是有些不理解。

“我要看我的儿子!”这时,华龙的脑子里突然闪出了疯女人反复说的那句话,难道这个棺材里的尸体就是疯女人的儿子?难道她是因为失去了儿子而成为了疯女人?否则,为什么那只小狐狸会引导他来到那个雪堆前呢?想到这里,华龙似乎突然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华龙在大雪中继续向前走着,再走不远,就是一排小房子。华龙以前到过这里,这排房子原来是部队的鸡舍,因为部队换防,将这一排鸡舍留了下来,华龙想先到这排小房子里取取暖,然后再往林子深处走。过了这片林子,就是一个村子,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再走能走多远?华龙猜测着,在雪地上踩出了一个个的雪窝子。

当华龙走进这排小房子的时候,他才发现,这排小房子不是整个通透的房子,而是跟住宅一样用墙隔开,一个一个的小房间,看上去很整齐。华龙走进第一间房子,房子里除了一些稻草之外,什么也没有。他不吸烟,身上连火柴也没有,想生火取暖的想法落空了。

华龙太累了,他在大雪中已经走了半天的时间,体力消耗很大,他真想倒在稻草上睡一觉,可是不行,他强迫自己还要继续往前走,他担心,这样的大雪天气,万一孩子也像刚才那个疯女人一样冻僵在雪地里怎么办?

但是这排房子里的情况他要摸清楚,万一孩子走不动了在这里歇着呢?

他从第一间房子里出来,按照顺序一间一间地查找,这排房子一共有八间,几乎每个房间里都在地上堆了些草,其他什么都没有了。华龙要在这里找到孩子的想法落空了。

必须要去林子后面的村子了。从小房子里出来,华龙振作精神,虽然饿了,还是要向前走。他把自己的腰带往紧勒了勒,从地上捧起了干净的积雪,吃了几大口,凉丝丝的雪化成了水后,流进他的胃里,全身都感觉非常凉爽,把他冰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打了一阵寒颤后,华龙又精神抖擞地出发了。

这一片林子很大,方圆有几十里,等华龙走出林子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下来了。因为地上有积雪,到处都是一片银白,所以华龙走路的时候不担心天黑。

出了桦树林不远,借着雪地上的亮光,华龙看到了几缕升腾的炊烟。哈哈,终于看到房子了。他知道,自己已经来到了林子后的河村。越走近,村中的灯光越是吸引着他加快步伐,到最后,如果不是地上有积雪,华龙就会像在大学的操场上一样按照竞走的步速前进了。

一路走着,华龙注意着路边上是否有凸起的雪堆,有了前面疯女人的例子,华龙不能掉以轻心。

华龙进村的时候,村子东头第一家的油灯亮了起来,他决定先从村东问起,然后再发动村民一家一家地打听。

门开后,一个老者站在门口,“你是?”

老人花白的胡子在问话的时候上下颤动。

“老人家,您好!我是利民派出所的华龙。”华龙自我介绍说。

“哦,是城里来的警察呀。”

“是啊,老人家。我想请您帮个忙,您看行不?”华龙站在门口客气地问。

“快进来说,外面冷。”老者说着往屋子里让着华龙。华龙也没客气,跟着他就往屋子里走。

坐在老人家的炕沿上,华龙摘下了帽子,从头发上冒着一丝热气,他知道自己的帽子和衣服都已经湿透了。老人家从炉子上的茶壶里倒出来一杯热水递给华龙,华龙喝下这杯热水,顿时觉得心里也暖了起来。走了一天,一直处在寒冷中,这会儿刚见到一点热乎气儿,华龙心里感慨着。

“老人家,是这样,城里有一位大姐家的儿子两天前离家出走了,我在帮他找孩子,走了一整天才找到您这里,您看能不能帮我问问村子里的人,是否看见一个八九岁的男孩从村子里走过?”华龙开门见山地说。

“你说的这个男孩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能跟我说一下吗?”老者问。

“据他母亲说,这个孩子长着一双大眼睛,双眼皮,个子1.3米左右,是个很清秀的小男孩,名字叫孙义。找不到这个孩子,他母亲就要发疯了。所以,请老人家帮忙问问。”华龙在介绍了孩子的情况后,很诚恳地说。

“要是照你这么说,你来我家就算来着了,你跟我来。”老者端起桌子上的油灯,就往屋里走。

华龙这时候才注意到,原来刚才进来的时候,只注意到屋子里面挂着一个布帘子,他以为那个帘子是个装饰物,没想到帘子后面是另一间屋子。借着老者举着的油灯的光亮,华龙看到里屋的炕上躺着一个孩子。他很惊讶,回头看着老者。

“老人家,您是说,这就是我要找的那个孩子?”华龙有些疑问地问道。

“是啊,你看看,这孩子跟你说的特征一样不?”老者笑着捋了捋白色的胡子。

老者把油灯举了过来,华龙仔细地看着,一张清秀的脸,脸膛有些发红,虽然睡着,也能看出那孩子的眼睛很长,双眼皮的纹线很深,躺在炕上身高差不多1.3米左右。

“大爷,您从哪儿找到的这个孩子?”华龙一边跟老者转身向外间走一边问。

“我今天早晨出去打猎的时候,在林子边上看到了这个孩子。当时他已经冻昏了,我把他背了回来,给他喝了姜水,等他缓过来后,我又喂了他一些饭,后来这个孩子就睡着了,一直睡到现在。可能是太累了,唉,这么小个孩子在大雪天穿过了这片树林,可怜啊!”老人心疼地说。

“大爷,谢谢您啊,如果他的父母知道了,不知道会怎么感谢您呢!”华龙由衷地说。

“感谢个啥?搁谁要是遇上了也不能见死不救的。”老者说。

“是啊,大爷,那就这样吧,我把他背回去,交给他父母,您老人家也好好歇歇,照顾他一天了,也很辛苦。”华龙是想让孩子的父母早一点看到孩子。

“不行啊,孩子还没醒,再说天都黑了,你带着他走林子里我也不放心。在我这里将就住一夜吧,你看你的衣服都湿了,走了一天,也饿了吧,先对付一夜,明天早晨我送你们回去。”老人颤动着胡须说。

老人的话让华龙很感动,可是他还是担心孩子的父母着急。

“大爷,您放心吧,我没事。早一会让孩子的父母看到孩子,就让他们早一点安心,我明天也还有工作要做,今天晚上我们还是连夜赶回去吧。”华龙对老者说。

“行,你是公家的人,我也不拦着你了。这些饼子你拿着,留着路上吃。我把孩子叫起来。”老者把饼子放进华龙的衣兜里,就去叫孩子。

男孩懵懵懂懂地来到华龙身边的时候,华龙脱下了自己的大衣给孩子裹上,然后背起了男孩。

“对了,大爷,您老贵姓,我得替孩子的父母好好谢谢您老人家。”华龙问。

“嗨,谢什么啊,我姓白。以后再路过我家,进来喝口水。”老人跟华龙说。

“白大爷,谢谢您!去城里的时候别忘了到我们派出所坐坐。”华龙也热情地邀请老人家。

“行,等去城里的时候,去看你。”老人爽快地说。

告别了白胡子老人,华龙背着孙义朝着利民市的方向走去。

回到城里的时候,华龙按照孙义妈留下的地址,毫不费力地找到了孙义的家。

已经是后半夜了,可是孙义家里还亮着灯,孙义的母亲正坐在屋子里哭泣。华龙敲门的时候,清楚地听到了孙义妈的声音:“让你去找孩子,你偏不去,这要是孩子出了点什么事,我们怎么办?把他养这么大,难道就白白地让他跑了吗?”

“你嚷嚷什么?他找不到家就会乖乖地回来的。”孩子的父亲说。

门外站着的华龙,心里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剜了一下,不是亲生的,着急的程度确实不一样。此刻,华龙已经累得不行,双腿就要瘫软下去了,他只是想赶紧把孩子放下,然后回去睡一会儿,不耽误早晨上班。

听到敲门声,孙义妈的第一个反应是:孩子回来了。

她立即喊孙义的爸爸:“快起来开门。可能是孩子回来了。”

门开处,华龙身披雪花,头上冒着热气,背后还背着一个被大衣包裹着的孩子。孙义的爸爸和妈妈一看到华龙的样子立即明白了一切。

“你还傻愣着干啥?还不快让警察同志进来暖和暖和?”孙义妈对着孙义爸尖声喊道。

华龙的嘴几乎都要冻木了,他费了老大劲儿才说出话来:“大嫂,不用了。”

华龙坚持着走进屋,把孩子放到炕上,拿起大衣,转身就要往外走。孙义的爸爸这会儿才缓过神来,“兄弟,喝碗水再走吧!”说着,就去倒水。

“不了,别麻烦。我该回去了。”华龙还要走,孙义妈也上来拦住了他。

“你从哪儿找到我儿子的?”她问。

“在林子对面的村子里,住村东头第一家的那个白大爷救了他。”华龙觉得有必要让孙义的父母知道孙义的救命恩人到底是谁。

“大兄弟,太谢谢你啦!以后我们去谢谢那个大爷。”孙义妈说着就要给华龙跪下。

“大嫂,别这样。孩子有点冻着了,让他暖一暖吧。我走了。”华龙说着,推门就往外走。

刚在房间里缓了一会儿,有了点儿热乎气儿,这会儿一来到外面,华龙还是禁不住打了个寒噤,他披上大衣,踩着雪,嘎吱嘎吱的声音回响着。

早晨派出所的门刚打开,局长郎大中就带着秘书贾明来了。

所长张天毅正跟内勤小李扫雪。看到局长来了,高兴地迎上去:“郎局长,这么大的雪,您怎么来了?”

“还问我呢,这么大的雪,我惦记着派出所的办公楼,这是个旧楼,别出点什么意外,不来看看我也不放心。”郎大中说着,把大衣脱下来交给贾明,拿过张天毅手里的铁锹开始铲雪。

“局长,您还是进房间里暖和一下吧!”张天毅劝着。

“没事儿,正好锻炼锻炼,最近总坐办公室,两条腿都坐木了。”郎大中说着,手里的铁锹不停地铲着雪。

“我怎么没看见华龙呢?”郎大中问。

是啊,华龙哪儿去了?“小李,你看见华龙了吗?”张天毅问与华龙住一个宿舍的小李。

小李跑过来,刚要说话,却看见了昨天来的那个大嫂。

“那个高个子的警察呢?”那个大嫂问。

小李明白,派出所里华龙的个子最高。她问的那个高个子警察一定是华龙。

“我们也找他呢,昨天他回来挺晚。你找他有事儿?”小李问。

“是啊。我找他有事儿。”大嫂说。

“那你等一会儿,我跟局长说一声。”小李是想跟局长说早晨他出来的时候华龙还没起床呢,昨天他回来得很晚。

那个大嫂一听局长在,直接就奔扫雪的几个人走了过去。她看到郎大中年龄最大,看上去像个干部模样,就走上前问:“您是局长吗?”

局长郎大中没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点了点头,随后看着张天毅,张天毅也是一脸的茫然。

这个大嫂就是孙义的妈,她拽着局长郎大中的手不放,弄得四十岁的郎大中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大嫂,您有什么事儿?”

“我知道您是局长,昨天派出所的一个大兄弟冒着大雪把我儿子给救了回来,多亏了他,要不,我儿子就找不回来了。”她一边说一边擦眼泪。

“大嫂,这是好事啊,你不要哭。这都是我们民警应该做的。”郎大中说。

“我来是说一声,那个小伙子可太负责了。这样的好警察让我给遇上了。”

郎大中和张天毅听了孙义妈的话都愣住了。

“这个好事是谁干的?”缓过神来的郎大中问张天毅。

“我也不清楚啊!”张天毅昨天去局里开会,他不知道所里的情况。

“查查,看看是谁做了好事。贾明,这样的典型你给好好宣传一下。”

贾明不断地点头称是。

等到孙义妈把救她儿子的那个警察的相貌描述一番后,包括郎大中在内,大家异口同声地说:“华龙!”

此刻的华龙,还躺在宿舍的板床上,经过一天加上大半夜的折腾,他冻得不轻,这会儿正烧得迷迷糊糊的。早晨小李走的时候,是想让他多睡一会儿,没想到他竟然发烧了,还很严重。

小李听大家一分析,立即意识到华龙是生病了,他拔腿就要往宿舍跑。

张天毅问:“你干啥去?”

“我去宿舍看看华龙,他可能是病了。”说着还要跑。

张天毅说:“你先去看看,一会儿我就去。”

郎大中听见了小李和张天毅的对话,把手一挥,“走,我也看看他去。”

几个人扔下了孙义妈一个人,都去了华龙的宿舍。

宿舍就在派出所的后院,与派出所隔着一道门,屋子里一半地方放派出所档案,另一半用办公桌隔开的地方放了两张床,小李和华龙两个人就住在这里。

华龙还在床上躺着,嘴里说着胡话。昨天一天被大风吹,加上发烧,嘴唇上已经起了一排水泡。

郎大中和张天毅他们进来的时候,他还在昏睡中。张天毅伸手去摸了摸华龙的额头,“这么烫啊,高烧。小李,你怎么整的!咋不报告一声!”

小李在一旁低着头说:“昨天他后半夜才回来的,我正睡得香呢。早晨我起来就走了,没注意到。”

“还费什么话呀!赶紧把人送医院治病去。”郎大中命令道。

华龙个子大,几个人费了很大力气才把华龙弄到郎大中的吉普车上。小李和张天毅也跟着上了车,车子打着滑,朝着第一医院的方向驶去。

当班的是实习医生高敏,她家住利民城郊,是个孤儿。父母因病早逝,叔叔把她抚养大,带着治病救人的理想,她勤奋学习考上了医学院。转过年就要毕业了,毕业前实习这半年,她选择了市第一医院,这里离老家近一些。

高敏个子很高,皮肤细腻白净,虽然打扮得很朴实,但怎么看也不像是农家女子。昨日外面一直下雪,来的病人很少。今天早晨,高敏早早就坐在了诊室的办公桌旁,医院里为了让实习医生早点独立工作,特别给了她机会参加值班,她也很珍惜独立坐诊的机会。

华龙被扶进来的时候,高敏正低头看着英文书。看到有患者进来,她立刻放下手中的书,整理一下坐好。

门开处,张天毅和小李搀扶着华龙走了进来。

“小敏,快,给华龙看看病。”张天毅说。

“姑父,你怎么来啦?”高敏惊讶地说。

“我们派出所的同事,发烧了,你快给看看。”张天毅解释着说。

“快把他扶到病床上去。”高敏说着,也来帮忙。诊室里有一张床,是专为病人准备的,上面蒙着一层黑色的人造革。华龙被扶到了上面躺下。

高敏拿着听诊器听了听华龙的心脏和肺部,张天毅问:“要紧吗?”

“幸亏送来得及时,否则会烧成肺炎的。”高敏一边摘下耳朵上的听诊器一边说。

“你给想想办法。”张天毅说。

“我先开点药,给他打支退烧针,再打一支消炎针,开点药回去吃,估计很快就能好的。”高敏回到座位上边开药边说。

“行,听你的,想不到这个小医生还真派上用场了。”张天毅笑着说。

“姑父,看您说的,我在这里实习快半年了,再愚笨也能开点窍吧!”

打了退烧针,华龙开始清醒起来。张天毅已经回了派出所,小李留下来陪着华龙。

华龙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是高敏。那双眼睛真美!华龙暗自赞叹着。此刻,她正朝着他微笑着,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满是温柔。

“你醒了?口渴吗?我给你倒点开水来。”

华龙点了点头。

高敏拿起暖瓶倒了半杯开水,她用手轻轻地晃动着杯子,觉得不是很烫的时候,才给华龙端过来。华龙平时身体很好,这会儿退烧了,立刻精神起来。他坐起来,接过高敏递过来的杯子喝着,感谢高敏这么周到地照顾他。

“谢谢你啊!”他用沙哑的声音说。

“别客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高敏笑着说,白净的脸越发好看。

华龙在学校的时候也接触过女同学,但他是学生会主席,总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他给女同学布置任务也很干脆,女同学想喜欢他,也没有机会。华龙的外表也很帅,那些女同学都知道他的标准一定很高,所以也没人来他这碰钉子。结果,华龙到毕业也没有女朋友这件事,谁听了都不信。

小李去卫生间回来了,看到华龙能坐起来很高兴。华龙见小李进来,对他说:“我们回去吧,所里还一堆事儿等着我们呢!”小李也不勉强,在医院里毕竟没有在派出所方便,他帮华龙拿着药,试图扶着华龙走,可华龙说不用,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了诊室。

高敏站在门口,目送着华龙和小李走远。

郎大中带着贾明回公安局的路上,对贾明说:“华龙做的好事很感人,回去你写个报道,宣传一下华龙。”贾明没想到,华龙在大雪天儿里救人的事儿居然让局长郎大中给遇上了,他心里多少有点不平衡。华龙的命可真好,来局里局长留他当秘书,结果是人家不想干自己才捡个漏。现在人家做好人好事了,自己还要给人家宣传。不宣传不行,那是局长的命令;宣传了,就更显不着自己了。不过,他还是想,一个派出所的片警就是宣传了又能怎样?

贾明思来想去,也没理出个头绪,局长下的命令他也不敢违抗。既然局长让写,如果写不好就是他的毛病。回去熬了个通宵,写了一篇《片警华龙的一天》,把华龙的事迹大肆渲染,比如从白胡子大爷家把孩子接回来,写成了华龙在大雪中寻找了三天三夜,并经历了遇见狼群,打跑了狗熊等一系列事件,终于找到了失踪的儿童,并将儿童送到家里,他将这篇稿子投到了市报。让贾明都没想到的是,这篇报道竟然在全市引起了强烈的反响。

早晨一上班,贾明就接到了报社的电话,说是要跟踪采访华龙,贾明心里极其郁闷,可是他没办法,只好向局长郎大中汇报。

郎大中说:“采访是好事啊!我们应该树立华龙这样的典型。”

当贾明带着记者找到华龙的时候,没想到华龙拒绝了采访。虽然让贾明感到很没面子,但是贾明的心里却很高兴。宣传华龙本来就不是他情愿的,他写的那些内容也没经过考证,都是凭空杜撰出来的。他的想法是交差,没想到却起到了帮助华龙的效果。现在虽然来不及挽回华龙扬名的事实,华龙拒绝采访却未必不是好事。贾明与记者打着哈哈,礼貌又不失礼节地把记者给送走了。

华龙没想到贾明的一篇稿子,给他的工作和生活带来了很大的变化。这几天,他收到了许多姑娘的来信,信中竟然大胆地向他求爱。华龙其实是很传统的人,心里说:这些姑娘们真是疯了,连面都没见过,就敢求爱,太轻率了吧!

最让华龙不能忍受的是,早晨一上班,就有一个胖姑娘来到了派出所。华龙正在打扫办公桌,胖姑娘没敲门就走了进来,华龙以为是来派出所办事的居民,热情地问:“您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胖姑娘神秘地凑近华龙问:“华龙今天上班了吗?”

“你找华龙?我就是啊!”华龙说完就后悔了。

“哎呀妈呀,可找到你了,原来你就是华龙啊!让我好好看看。”胖姑娘说着,亲切地要拽华龙的手。

“有什么事就跟我说。”华龙躲着胖姑娘伸出来的手。

“我看报纸登了你的事,我老感动了。我寻思着,你要是没对象,咱们就那什么,你看怎么样?”姑娘有些羞涩地转过身去。

华龙猛然醒悟,原来这个胖姑娘不是来派出所办事的,是来向自己求爱的。这个贾明啊,你可把我坑苦啦!

华龙拿起外衣,对胖姑娘说:“我要出外勤,你先坐会儿。”他转身就往外走。

胖姑娘一看华龙虽然人走了,可他没说不行啊!那就等着,等着他回来,她一屁股就坐在了华龙的椅子上。

张天毅也读到了报纸,很多细节他并不清楚,从来也没听华龙说过,这会儿他觉得有必要关心一下华龙,毕竟华龙是自己手下的兵,兵出名了,他这个当所长的也感到光荣。

张天毅推门进来的时候,胖姑娘正从衣兜里掏出小镜子照着。见有人推门,她以为华龙回来了,兴奋地从椅子上跳起来,刚要说话,却看到进来的人不是华龙,表情立刻发生了变化。

“你找谁?”张天毅一看,华龙的桌子边还站着一个胖姑娘,他诧异地问。

“我在等华龙。”胖姑娘笑嘻嘻地回答。

“你是?”张天毅因为不知道华龙家里的情况,也不知道胖姑娘是他的什么人,也不好乱说话。

“我是华龙他对象。”胖姑娘大方地说,又继续照镜子。

“你是华龙的对象?”这下张天毅更惊讶了。难道是从小订了娃娃亲?还是华龙真的跟这个胖姑娘搞对象?张天毅决定把这件事弄清楚。

“华龙去哪儿了?”张天毅问还在照镜子的胖姑娘。

“他说出外勤。什么是出外勤?”胖姑娘不懂。

胖姑娘没明白,可是张天毅却明白了。这个胖姑娘与华龙好像不认识,否则,华龙怎么能一个人出外勤,把姑娘扔在办公室不管呢!想到这里,张天毅说:“姑娘,你先回去吧,华龙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你说他不回来了?他说让我坐这儿等他的,我不走。”这个胖姑娘还挺犟。

“你不用等了,他不会回来的。”张天毅此刻明白了,一定是贾明的报道惹的祸。华龙是躲出去了。

张天毅见劝说无效,转身走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了胖姑娘一个人。

胖姑娘一看张天毅也出去了,而华龙还没回来,自己也觉得很没趣,撅着嘴走了出去。

华龙下片里走了一圈,估计时间也差不多了,开始往回走。没想到,在路上却遇到了贾明。

贾明正要回局里,看到华龙,表现得很亲切。“华龙,这下儿你出名了,改日请我喝酒啊!”

一听到贾明提起上报纸的事,华龙心里就不舒服。“出什么名啊?你可把我给坑苦了!这大雪天的,我在外面晃悠着,你知道什么原因吗?”

“什么原因啊?出来呼吸点新鲜空气多好啊!”贾明呵着气,劝着华龙。

“都是你那篇报道闹的,一个胖姑娘在我办公室里黏糊着,我只能在外面游荡了,想回去都不行。我说你咋那么能编呢!”华龙因为跟贾明是同学也不见外,有点嗔怪地说。

“你还不感谢我?要不是我能编,那胖姑娘能主动来找你?”贾明得意地说。

“得,我求你了,以后千万别再给我编了。我一片儿警,哪受得了这个!”

“那都是局长让我写的,你以为我闲着没事干哪!”贾明说着,一扬头,走了。

两个人在街上分手后,贾明一边走一边想,如果不是你去当片儿警,还能轮到我当局长秘书,华龙你就傻吧!

派出所的后街上有一个理发店,华龙经常去那里理发,理发店的姑娘张平每次看到华龙进来都热情地迎上去,这让来理发的一些男人很有意见,可是这家理发店是国营理发店,谁有意见也没用,再说,人家华龙虽然是片儿警,来理发照样花钱,张平热情服务也没错,理发店的经理为此还表扬过张平呢!

华龙还不知道,张平是相中了华龙,尤其看到报纸上刊登了华龙的事迹,张平更加坚定了追求华龙的信念。她也不管华龙家里是什么样的条件,反正她就认准华龙这个人了。

贾明给华龙打电话的时候,华龙正跟刑满释放人员李东明谈话。“我一会给你回电话。”华龙对贾明说。

“你看家里还有什么困难没?如果有困难就跟我说,我解决不了的会跟所领导汇报的。希望你能吸取教训,回来后继续改造自己,争取当个合格的好公民。”

“嗯,我会努力的。我要是不好好做人,就对不起你的一番苦心了。那我先回去了。”李东明知道华龙还有事,从椅子上站起来又朝着华龙鞠躬告辞,华龙也不挽留,将他送到了门口。

送走了李东明,华龙返回办公室给贾明打电话。“贾秘书,找我有事啊?”贾明喜欢别人称他贾秘书,因为给局长当秘书能显示出他在公安局与众不同的地位,华龙跟他叫过一次老贾,贾明曾经不高兴地指出,我没有头衔啊!从那以后,华龙跟贾明叫过几次贾秘书,贾明都没拒绝。

“是啊,找你有事啊,你小子喜事一个接一个呀,又有人托我给你介绍对象啦!”

“我说你怎么啥事都管哪!上次写我报道那件事还没跟你理论完呢,你又开始琢磨我了。”华龙不见外地说。

“怎么是琢磨你呢?你小子走了桃花运啦!后街理发店的那个张平让我把你介绍给她呢!你说这个张平也是,你经常去她那儿理发,自己就说呗!”贾明开始数落张平。

“不行啊,贾秘书。我这人不能找城里人,咱一个农村孩子,还是找个朴素点的。”华龙根本就没往张平身上想过,张平穿得很时尚,虽然待人很热情,但是华龙能看出来张平是很势利的小市民,他对这种人从骨子里就有一种抵触和反感的情绪。

“这么说你是觉得张平不适合你,对吗?行不行地你给个痛快话,我好给人家回话。”贾明说。

“不行。我父母喜欢比较朴实的姑娘,太时尚了家里也不会同意,找个能过日子的就行了。”华龙把父母的情况和自己的想法跟贾明说了。

张平求贾明给介绍华龙这件事没成,也不知道贾明怎么告诉张平的,等华龙再去理发的时候,张平干脆就不理华龙了。

华龙无奈,又去派出所前街的理发店去理发,那里有个老王师傅人不错,手艺也好,华龙成了王师傅的客人。可是,让华龙没想到的是,王师傅也有个女儿,今年21岁了,刚参加了工作,王师傅是看华龙外形好,人又朴实,救人的事迹还上了报,一心想撮合女儿和华龙的事,这让华龙烦恼不堪。

前街和后街的理发店都不能去了,没办法,华龙自己买了一套理发用具,理发的推子他总是用不好,虽然照着镜子理发,但是效果就是不理想,不是把头发夹住了,就是理出一个豁子来,这样理了几次,都让华龙不好出来见人了。

华龙第一次自己理发后从宿舍出来碰见了张天毅,“唉,你那头发怎么整的?跟狗啃了似的。”张天毅有时说话犯粗,只是在妻子闵红面前不敢。

“所长,我刚学的,理得不算好。以后还要多练习呢。”华龙红着脸说。

“怎么不去理发店理,能省几个钱哪。”张天毅数落着华龙。

“不是的,所长。前后街理发店的人都要给我介绍对象,我有点烦恼,所以就买了工具自己理。”华龙跟张天毅一点儿也不隐瞒。

“还有这样的事?那是好事啊!”张天毅拍了华龙一下,爽朗地笑着说。

“可是我不了解她们,而且也怕我父母不喜欢。”

“哦,是这样啊!那也要理发啊,你去找洪爷学学吧,他理发手艺可高了。”

“洪爷?是我们的副局长洪爷吗?”华龙惊讶地问。

“没错。就是副局长洪天尚,我们都叫他洪爷,当过老八路。他在部队时就给战士们理发。一会儿我给他打个电话,你直接去找他。别忘了,顺便把你自己的头发修理一下。”张天毅很热心。

华龙经张天毅的介绍,见到了洪爷。

虽然都在一个系统工作,但是洪爷毕竟是领导,不是华龙想见就能见的。洪爷看到华龙进来的时候,哈哈大笑起来,“我说小伙子,你这个头型太幽默了。来,把家什拿来,我给你修补修补。”

没用多久,洪爷就给华龙修理好了他的头发,华龙照着镜子一看,比较满意。

自从认识洪爷,华龙的理发手艺还真是不断地提高了。在手艺提高的同时,洪爷也发自内心地认可了华龙这个有文化,肯干工作,又热心助人的小伙子。

张天毅回家的时候,妻子闵红已经做好了饭菜。

“天毅,回来啦?快去洗手准备吃饭吧!”闵红边盛菜边喊。

张天毅别看长得五短身材,妻子闵红却很秀气。当年张天毅从抗美援朝战场上回来的时候,闵红是文工团的团员,张天毅是战斗英雄,闵红给他们慰问演出,张天毅相中了这个伶俐的小姑娘,他抱着要娶闵红的决心,求到了部队首长那里,原以为感情这场战斗有多么难打,结果没想到,不费一枪一弹,张天毅就娶了闵红。这让他很感动,拿闵红当宝贝似的哄着,闵红也不像别人想象的那样娇气,家务活儿样样拿得起来放得下,这让张天毅很满意。两个人转业到利民市后,各自忙着自己的工作,生活过得很幸福。

“小红,你做什么好吃的了?”张天毅问。

“能有什么好吃的,还是平常的老一套。不过,我给你温了壶小酒儿。”闵红说。

“嘿嘿,还有这好事哪!来,你也一起吃。”张天毅坐在小桌子旁,端起了酒杯。

几口白酒下肚,张天毅的话就多起来,他把今天早晨一个胖姑娘在办公室等华龙的事儿对闵红说了。“嘿,你说华龙这小子,还挺招人的,那个胖丫儿撵都撵不走。”

“你说他真是华龙的女朋友?”闵红怀疑地问。

“我看不像。可能是贾明那篇文章闹的,华龙要有麻烦了。这以后城里的姑娘都来找华龙可就坏了。”张天毅喝一口酒吧唧着嘴说。

“不会吧,哪家姑娘能都这么大方啊?”闵红其实很传统。

“现在的姑娘,胆子大着呢!你还当解放前哪!解放十来年了,姑娘们都追求婚姻自由,这就是妇女解放的结果。”张天毅分析说。

“我看俺不能小瞧你这个打仗出身的所长,你有思想啊!”闵红笑着夸奖自己的丈夫。

“别夸我,我啥样你还不知道哇!”张天毅听闵红这么一夸,再加上喝了点白酒,脸上现出了红晕。“不过,我跟你说个正事吧,我看华龙不认识那个胖丫儿,为了少给派出所添乱子,你还是给华龙介绍个对象吧,省得今天一个胖姑娘,明天再来个瘦姑娘的总来找华龙。今天华龙把头发理得像狗啃的似的,你猜他为啥不去理发店?是怕人家给他介绍对象!这个华龙啊,可真有趣。我说小红啊,你想想,你身边有没有合适的人?咱们也做点好事,给他介绍个像样的。”

“你说话我还能不照办,你看小敏行不?”闵红和高敏一个村,高敏称呼闵红姑姑。

“还别说,这两个人倒是挺般配的。你问问高敏,如果她能同意,我看华龙也不会有啥意见,那小伙子没啥可挑的,再说小敏也不差。”张天毅自信一定能撮合成这门婚事。

夫妻二人商量着给高敏介绍华龙的时候,高敏正在宿舍里烦恼着。她接到了学校的通知,他们这届大学生都充实到了基层医院,高敏被分到了离利民市一百里外的利民县医院。

高敏临走的那天,去张天毅家里跟闵红和张天毅告别。

她没想到,那天晚上留在张天毅家里吃饭的还有华龙。华龙想起他生病的那天高敏对他的照顾,心里充满了感激。闵红和张天毅看到这对年轻人互生好感,心里暗暗高兴。

高敏说:“感谢姑姑和姑父这半年来对我的照顾,去新单位安置好后,我会找时间经常来看望你们的。”

“那都是应该的,小敏你这样说就远了。等你走的时候,我让华龙去送你,一个姑娘家,要到县城去路上也很不方便的。”张天毅爽快地说。

听到姑父这样说,高敏脸上顿时飘上了几朵红云,她有点不好意思了。而华龙,在对高敏充满感激之外,心里也暗暗地有一种情愫在滋生。

两天后,在通往县城的公交车上,华龙帮高敏提着行李,在颠簸的车上,高敏跟华龙讲述着自己的家世。

“我是个孤儿,从小在叔叔家长大,能念到大学毕业,已经很不容易。叔叔一直希望我嫁给叔叔家邻居的儿子,他在北京读军校,是个很出色的小伙子,可是我觉得距离这么远,似乎不太现实。”

“那小伙子是个什么态度呢?”华龙问,他急于了解这些。

“那个小伙子是个很孝顺的儿子,什么都听父母的。他父母看好了我,才跟我叔叔提的亲事。”高敏很直爽。

“那你是怎么想的?”华龙也很爽快。

“这个……我没什么想法,只是觉得太远了,将来不好办。”高敏犹豫着说。

“哦,原来是这样啊!”华龙明白了高敏的心意,心里很敞亮。

高敏是个聪明的人,华龙问她的这些话,都不是随意的。她知道华龙在意她,才会问这么多,她不仅喜欢华龙的外表,也喜欢他的内涵,那篇报道她也看到了,对华龙的善良,她也发自内心地敬佩,如果能跟这样的人在一起过一辈子,自己会幸福的。她暗下决心冲破家庭的阻碍,跟华龙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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