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川心中暗自好笑,脸上却绷紧道:“乱弹琴,交际舞课又不是练摔跤,王珏你下脚干嘛那么重,温柔点儿行不行?这样,你干脆把他想象成你未过门的媳妇,就会有怜香惜玉的心了。还有你朱崇礼,平时不是号称从小习武吗,怎么连这点踩踏也受不了?我知道你们对交际舞课不感兴趣,但是教官在第一堂课已经明确说过,交际舞若是不过关,就休想毕业。告诉你们俩,自打从北京来到这里,咱们班样样都是第一,你们可不能给班集体抹黑,否则我饶不了你们。”
自从波罗教官走后没多长时间,设在大钟寺的国研班也从北京搬迁到了洛阳郊区,融入另一所军校。林川和王珏、朱崇礼等原国研班的十二个学员组成一个班被分配在东南亚语系,林川任班长。
王珏苦着脸,瞪了一眼朱崇礼,对林川说道:“班长,我反对你的建议,你让我把这小子想象成我未来的媳妇,我现在就发誓打一辈子光棍。”
朱崇礼不高兴了,也瞪起溜圆的眼珠看着王珏,愤愤地说道:“你小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那驴脸长成啥样了,还不要我?美死你,我要嫁也……”说道这,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说法有误,连忙“呸、呸”几声,三人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军人意志是坚定的,经过一个多月的训练,林川他们终于能中规中矩地随着舞曲起舞,王珏和朱崇礼也能即兴玩出几个花样来。教官见学员们基本掌握了交际舞技巧,于是决定搞一场联欢会,请地方文工团的女演员前来助兴。
周六,是学员们最为期待的一天。晚饭刚一吃完,王珏和朱崇礼抢先回到寝室,换上白衬衣、打好领带,穿上锃亮的皮鞋,然后对着镜子在头发上打上厚厚一层发蜡。
林川刚一进门就闻见浓烈的发蜡香味,他端详了一下王珏和朱崇礼,故作惊讶地调侃道:“不对啊,王珏不是发誓打光棍了吗,朱崇礼也不再嫁了,二位打扮成这样是不是要举办婚礼破镜重圆啊?”
朱崇礼嚷嚷道:“班长,你也别笑话我们,一会儿见到姑娘们看谁先走不动道儿。”
林川不大工夫也打扮完毕,他照了照镜子,不禁一愕,平时司空见惯的容貌已经焕然一新:油光发亮的分头、俊俏挺拔的高鼻梁、浓眉、丹凤眼、线条分明的消瘦下颌,处处彰显着十足的精、气、神。
好一个英俊潇洒的林川,形象不让那些电影明星。
不仅林川自己,就连王珏和朱崇礼这一对活宝也赞叹不已。朱崇礼凑到林川跟前,惊叹道:“班长,平时也没注意你怎么样,这一打扮,咋就认不出来了呢?真是判若两人。”他夸着林川,也不忘奚落王珏,转过头对王珏说道:“王珏,你那驴脸要是再短点,就可以和班长有一拼了。”
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当这些特殊的军人穿着特殊的服装出现在文工团的姑娘们视线中,顿时引起不小骚动。她们叽叽喳喳,对小伙子们品头论足。
舞曲刚一开始,小伙子们如绅士般地走到女士休息区,一个个派头十足地邀请女伴。很快,二十多对青年男女在优美的圆舞曲旋律下翩翩起舞。小伙子们如行云流水般的步伐,带动着姑娘们欢快的身躯,构成一幅青春靓丽的画面,由食堂临时改建的舞池,也在灯泡照射下熠熠放光。不少其他系的学员挤在周围,羡慕地看着。
星期一交际舞课,林川的一班和另一班学员并在一起,听取教官对他们周六晚上交际舞的讲评。
教官看着面带得意的学员们拉下脸来,林川心中一紧,心想:“前天晚上那场舞会我们表现得都很出色啊,教官怎么一副不高兴的样子。”他盯着教官的眼睛,想从中得到答案。
大家也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因为那场舞会每个人都发挥得相当出色,之前他们还在津津乐道,以为会得到教官的表扬。
教官终于开口了,说道:“从你们脸上我可以看出,你们对自己都相当满意,是不是?可惜,你们错了,如果这是一场考试,你们有一半勉强及格,另一半不及格。我一再告诉你们,交际舞除了舞姿、步伐外,表情和眼神也是非常重要,你们为什么不听?尤其是林川、朱崇礼、王珏,你们仨人问题最突出,有你们这样的舞伴吗?我观察你们在整支舞曲中,目光从未和自己的舞伴接触过,我不知道天花板和地板有什么好看的,怎么这样吸引你们。朱崇礼,你告诉我,你的表情为什么要那么严肃?难道对方是欠你钱不还?让你这么凶巴巴地跟逼债似的。”教官瞪着朱崇礼。
朱崇礼起立,挠挠头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笑道:“报告教官,您这话就冤枉我了,其实我非常想看着对方,但是我又害怕,尤其是当感觉到女同志盯着我的时候,我甚至连路怎么走都忘了,更别说是跳舞了。我又害怕踩到对方,王珏那两只熊掌给我的教训太深刻了,所以我才显得极为紧张。”他老老实实地回答着,话音刚落,立刻引来哄堂大笑,连教官也不禁抿嘴笑起来。
王珏叫道:“朱崇礼,你少来这一套,你明明自己有心理障碍不敢看人,还把我拉上。我揭发,朱崇礼在背后看女同志的时候,两眼能伸出钩子来。”他横眉立目,反唇相讥。
教官笑后,又严肃起来,对王珏说道:“你说朱崇礼有心理障碍,那你王珏又是怎么回事儿,也有心理障碍?”
王珏连忙辩解道:“教官,我可不像朱崇礼,主要是和我跳舞的那个女同志个子太矮。”他皱起眉头,接着又摇摇头,苦恼地说道:“我没有办法正视,如果老低着头看她,我担心她会说我色迷迷或想入非非,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他的话又引来笑声。
教官把目光转向林川,平静地问道:“你呢?是不是和他们的理由一样?”林川一脸痛苦的模样,答道:“报告教官,我和他们不一样。和我跳舞的那位女同志的眼睛太厉害了,从开始就一直盯着我,还问我多大了,家住哪儿,有没有女、女朋友,还说要和我一、一起出去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看着天花板。”
教官想了想,对大家说道:“你们这两个班是学校最为特殊的班,现在所学本领就是为了将来配合你们所扮演的角色,不露痕迹地出没于社会的各个阶层,并把在部队形成的习惯彻底改掉,还原成普通老百姓。只有这样,无论你在什么地方出现,都能够自然融入而不会被人识破、看穿。举个例子,你需要伪装成一个社交老手去社交场所执行任务,而且必须邀请舞伴跳舞,尽管你可以表现出娴熟的舞步,但是,你的言行包括你的目光如果缺乏当时的氛围,很容易让人对你产生注意,为什么?这是因为一个经常出没于社交场合的老手,是不会对女士产生极不礼貌的行为的。”
一席话把大家说得大眼瞪小眼,没想到问题还这么严重,议论后,林川问道:“教官,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教官严肃地说道:“有两点你们必须注意,第一,不要把你的舞伴甜美的笑容看做是她想和你交朋友或嫁给你。你们一定要清楚,她仅仅是出于礼节,此时你只要还以微笑就足以,当然也不排除舞伴确实对你有好感,就像林川碰到的这位,在这种情况下,你必须把握住自己,逢场作戏,而不能回避她。第二,王珏所说的确实是一个问题,也就是说你们看对方必须要有一个度,目光既不能直勾勾的,更不能长时间紧盯着对方,但也不能是爱答不理的模样,这都属于不礼貌行为。我给你们做个示范,朱崇礼上来。”
朱崇礼走上讲台站在教官身边,教官让对方握住自己的手并搂住腰,摆出一副跳舞姿态,然后满脸笑容看着朱崇礼。
朱崇礼咧着大嘴傻乎乎地看着教官笑着。教官侧过头,对台下问道:“你们觉得朱崇礼表情怎么样?”
台下乱哄哄的,这个说:“朱崇礼一定是昨天晚上做梦娶了媳妇,这兴奋劲儿一晚上还没过去。”那个说:“朱崇礼这也叫笑?幸亏他搂的是教官,要是陌生女同志的话,非把对方吓晕过去。”王珏呵呵地大笑着说道:“朱崇礼还是严肃点好,否则别说敌人会怀疑他,就是舞伴都会认为他是从疯人院跑出来的病人。”
教官让朱崇礼下台,又把林川叫上来重复刚才的动作。这次教官先面带微笑,自然大方地看着林川。
林川嘴角微翘,眼睛眯成一道缝,也冲着教官微笑。台下哄堂大笑起来,朱崇礼捂着肚子,上气不接下气道:“班长是不是肚子疼啊,这笑比哭都难看,还不如我呢。”王珏叫道:“班长,你眼睛能不能睁大点?怎么看上去像是在做梦啊?”
教官看着底下学员,心想:“这些年轻军人基本上从小就参加革命工作,并且一直生活战斗在清一色的男性世界中,现在二十刚出头,对异性充满好奇和畏惧,要想改变他们只有让他们与女性多接触、多交流……”
自此,教官果然在每周六晚上,都要在军人食堂举行舞会,而林川他们经过多次与女性接触,总算克服了心理障碍,对异性不再害羞。
与交际舞课程相比,林川他们更喜欢驾驶与射击这些颇感刺激的课程,似乎只有通过这些才能证明他们是一个真正的男人、合格的军人。校园的一角停放着几辆不同国别、不同型号的汽车,卡车有美制道奇、苏制嘎斯,小车有美制吉普、福特等。每当他们坐在驾驶员位置上,一种征服的欲望油然而生。
林川他们不仅要学会熟练驾驶这些庞然大物,而且还要掌握夜晚不开任何车灯,借助微弱光亮开“盲车”的技巧。到后来难度就更大了,他们要学会急速行驶时紧急原地掉头,利用地形躲过路障,在高速驾驶车辆时精准射击。
对枪械,他们则被要求全方位掌握,大到六零迫击炮,小到五发连射的勃朗宁微型手枪、反坦克地雷、步兵地雷、定时炸弹等可以说是应有尽有。在这里,学员们对每一件武器的性能和使用都必须了如指掌,尤其是带有消音器的手枪和狙击步枪要达到百步穿杨的水准。
万洪生先生年近六十,身材矮小却嗓音洪亮,白里透红的面部肌肤如壮年人,丝毫看不出年近花甲的容颜,举手投足干净利落,刚劲十足。他是学校专门从南京国术馆请来的赫赫有名的国术大师,专门为林川他们这两个班授课,主讲自由搏击和器械使用技巧。
第一堂课,鹤发童颜的万洪生走上讲台,学员们以热烈的掌声表达对万大师的欢迎,这是所有教官不曾享受过的礼遇。也难怪,男人天生就对武术具有浓厚的兴趣,如同女人热衷于绣花。
万洪生双手往下一压,讲台下立刻鸦雀无声。他目光炯炯地看着大家,开口说道:“同学们,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将来的工作是什么,但是,我知道你们未来的工作性质是一般人无法替代的,而且也有可能涉及到国家、民族的最高利益,所以,当领导找我谈话并请我出任你们的教官时,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既然你们肩负神圣的使命,那么我就必须毫无保留地把我所会的功夫倾囊相授,帮助你们实际上也等于我间接地为国家做贡献。”
掌声再次响起,他满意地点点头,脸上带着自豪。
“不过,在学习开始前,我必须给你们约法三章。”他敛起微笑,严肃地说道:“第一,我传授给你们的功夫只能用在你们今后的任务中,除此之外不许滥用;第二,不许参加任何形式的比赛,即使是你们系统内部的比赛也不行;第三,不许恃强凌弱,尤其是对待自己人。你们一定要谨记。”他不怒自威地扫了学员们一眼,问道:“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学员们大声喊道。
朱崇礼活跃了,暗自高兴,他扭头看了一眼后排的王珏,心道:“王珏啊王珏,这下可有你的苦头吃了,等着吧,我也要让你尝尝被踩的滋味。”他自认为从小就有武术功底,领悟比别人都快,现在终于可以戏弄自己的“老冤家”了。
一想到王珏痛苦的表情,暗自犯坏的朱崇礼不禁笑出声来。坐在一旁的林川侧过头,奇怪地看着他,低声道:“严肃点。”
课间休息,学员们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朱崇礼开始发表自己的看法,他以嘲笑的口吻说道:“弟兄们,你们知道开国术课的目的是什么吗?”大家看着他不明就里。他摇头晃脑地说道:“这还看不出来?黑板上挂的那幅人体结构图明明是从医院里拿来的,这个万洪生教官哪是什么武术名家,明明是一个骨科专家,他不是教我们武术,而是教我们怎么行医。告诉你们,把他所传授的知识学好了,将来就不怕失业,实在不行还可以当个走街串巷的郎中,给人治个跌打损伤什么的,挣口饭钱。”他只听了半堂课,原本抱有的狂热顿时降温。万洪生所讲的人体骨骼、经络与他自己所修炼的少林旋风腿以及大洪拳格格不入,这使得一心想在大家面前炫耀的他失去兴趣。
林川捣了他一拳,说道:“我说同志,你能不能谦虚一点,我知道你从小就学过武功,但是人家万先生可是大名鼎鼎的国术专家,学校特地把他大老远的从南京请来教咱们武术,这是多难得的机会,你还说三道四。再说了,你那两下子能和人家比吗?”
“什么?”朱崇礼瞪起眼,牛鸣般地哼哼道:“班长,论别的我样样佩服你,可是要谈到功夫,不是我小瞧你,你们仨都不是个儿。怎么,你不信?”他晃晃拳头继续说道:“不信你就试试。”
林川气得一瞪眼,转身离开了。
没过几天,消息不知如何传到万洪生耳里,同时也传到系教导员那儿。教导员勃然大怒,准备给朱崇礼处分。万洪生得知后忙找到教导员,说道:“教导员同志,这件事还是交由我来私下处理吧。也许是我没有把问题讲明白,学员们有些想法是正常的。”
教导员同意了万洪生的建议,暂时对朱崇礼不做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