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气温还算凑合。自从胃病犯了之后,安桉一直觉得自己身体欠佳,走个路都感觉要飘起来。用许诺的话说就是“你快赶上人家林黛玉了。”对此,安桉单手扶住学校里的柳树,一把抓过许诺,将她缠进了柳树里。
对付起许诺好像连虚弱的安桉都不费吹灰之力。
“你今天想吃什么吗,我让程默言给你买。”中午的时候,许诺又百般讨好的打来电话要主动伺候安桉的饮食起居。
还在图书馆看书的安桉只是觉得胃空空的,却没有半点想吃午饭的意思。于是在电话里小声地拒绝了许诺的好意。毕竟让朋友的男朋友帮忙买饭这件事也实在是让她提不起胃口。
“啊,你说大声一点?我在外面听不见!”
耳朵里充斥着许诺八婆一样的声音,安桉二话不说就把电话掐断了。然后从三楼走廊上往回走时,目光被外面不知道什么吸引,一转头就撞到了人家。
“对不起。”安桉后退了一步道歉。
对方像是一堵坚硬的墙,站在原地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并没有作声。气氛有些古怪,安桉感觉自己被他灼灼的目光看得有些别扭便想先走一步。
可抬头看对方的时候恍惚的好像这场景似曾相识,逆着光,看不清他的五官,只知道有种强烈的压迫感。那种压迫感来自哪里,安桉心里明白,全然是因为他身上冷冽孤傲的气质。
这样的人不能惹。
下午进行选修课的时候,安桉挑了个不起眼的位置坐下,从口袋里拿出耳机塞到耳朵上,打开iPod听起了音乐。因为长发遮耳,又坐在角落,安桉觉得这必须是最好的伪装,没有之一。
耳朵里即使充斥着音乐声也不可避免地捕捉到了一些其他的声音,比如老师上课的声音,但是这教授不是已经七老八十了么?怎么声音……
“安桉。”
在她抬头好奇地往讲台上望去的时候,目光对上的是讲台上拿着花名册眼神清冷,气质矜贵的年轻男子。他挺拔的个子搭配着西装,简直像是来开时装发布会的。不少女孩子都已经开始纷纷议论这位从天而降的年轻老师,或许只是来代课的老师。
“安桉。”他扬声再次唤了一遍她的名字,目光却早已锁定在了当事人的身上,眼神里有揣摩不透的古怪。
“我在这。”似乎是被两次点名吓到的安桉没有回答“到”,而是像是老熟人一样的举手答道,说完后全班男生女生都扑哧笑了。安桉当时就想扒窗跳楼啊。
年轻“老师”看了她一眼,幽幽启唇,“我知道。”随后不再点名,合上了花名册。面向所有的学生解释道,“这个星期骆教授家里有些事情,我代他上课。初次见面,我是宁树。”
可能是错觉,安桉觉得他好像是看着她做的自我介绍。还有,之前他回答的“我知道”是几个意思?安桉不解,继续看着台上沉着冷静、风度翩翩的宁老师,总觉得这个代课老师的年纪是不是太小了,小到也没比她大几岁。
差距,人家二十好几可以帮教授代课,她却听着二十好几的人给她上课。
“你叫安桉?”旁边的男生开腔搭讪。
“嗯。”
“这位是我们的学长,你知道吧?听说他之前还拒绝了出国留学的机会呢,说起来和我们差不了几岁。”临时同桌一下子就八卦起来了。“宁树可是风云学长呢,男人中的战斗机。不知道我能不能像他这么厉害。”
安桉洗耳恭听着,除了证实了这位代课老师果然只有那个年龄外,她对其他事情还真的没什么兴趣。
“在我的课堂上,不允许男生和女生说话。”宁树合上专业书籍,修长的手指滑入裤袋,眼睛淡淡地看向那边聊得起劲的某男和安桉。
男生撇撇嘴低头看书不再言他,安桉略微奇怪的和宁树对视,怎么有种被盯得死死的感觉?她好像没犯什么错误吧,难道之前的教授打了小报告?之前的课堂上,安桉因为许诺一条救命短信直接二话不说从这课堂上飞奔出去,回来之后直接被请进办公室喝了一下午的茶,还连夜写了五千字的检讨书。
检讨书大致的内容就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错就错在上课带了手机还开机不仅开机居然还收到了许诺的短信,不仅如此我还看了短信内容相信了许诺这个披着羊皮的狐狸精的话……”
检讨书没有获得教授的原谅,于是安桉的平时分被扣了一大半。尽管这个学期学分已经攒够,但是通报出来期末挂科的话多少还是难堪的。基于这样的需求,安桉决定安分守己。
台上的宁树静静地讲着书本上的内容,时不时地瞥向那个望着窗外优雅安静的女生。长发垂下遮住了她的脸,可就是那抬手将头发别于耳后的动作令人怦然心动。
偶尔安桉会拿笔记下宁树讲的她感兴趣的内容,看黑板板书的时候才发现宁树的字居然如此苍劲有力,笔锋遒劲。
字如其人,好看。
“呵。”安桉看着自己写下的字也是笑了,写自己的名字又写了宁树的名字。上下排列的时候组合起来刚好是“安宁”、“桉树”这两个词。
真是好名字。
下课后,安桉动作不急不慢,嘴上哼着小调,全然不知宁树已经抱着书站在了她座位出口旁。而周围的同学早已经走光了,再加上这教室下堂课没人用,氛围一下子寂静了。
“呃?”安桉挎包转身时被一旁不动声色的宁树吓了一跳,然后马上毕恭毕敬的说了一声,“老师再见。”
宁树没有退让之意,反而伸手撩起她遮住耳朵的长发,看着暴露在外的耳机线,浅浅一笑道:“我的课没有音乐动听。”
窘迫,耳朵被宁树指尖无意间碰到,顿时耳根都红了起来。安桉想着完了,第一天就被代课老师抓住了,敢情他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在插科打诨。
“在听什么?”他上前微微倾身靠近她,摘下左边的耳机,换了个姿势,背靠着桌沿,将耳机塞进了自己的耳朵里。
安桉震惊,但是看着他居然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是任由他听完她最爱的一首曲子。几分钟之后,音乐停止了。
宁树将耳机重新戴回到她的耳朵上,转身淡然道:“再见。”
莫名其妙一阵后,安桉觉得自己可耻的脸红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这位宁树学长有些不可思议,对她完全没有距离。话说回来,怎么她好像从来没见过这个传说中的风云人物?是她两耳不闻窗外事,还是他徒有虚名啊?还真的是半点印象都没有。
理不清的时候,许诺又正巧打电话进来。在电话里头骄傲地说,“哈哈,是不是很有良心挑你下课的时候打电话?”
“你要是敢在我上课打来,你信不信以后你生的小孩没屁眼?”安桉回应着许诺的话,终于迈开步子离开了教室。
“一人做事一人当,何必母债子还!”
“没什么事,我挂了。”
“别!程默言今天有事,安桉好姐妹你能不能陪我出去逛下,买点生活用品?”
安桉走在校园林荫树下,看着斑驳的树影错杂地落在身上,没由来的心情很好。于是便没有干脆的拒绝许诺,而是说:“我在你眼里存在的利用价值也只有这么点了。”
“好姐妹,么么哒。”
真是有够恶心的,这个女人,但是她同时也是个可爱的女人。安桉笑笑,微风拂过她的脸颊,扬起了她的长发。她才惊觉,头发居然这么长了。
几年前还是短头发的她得到的回头率远没有现在高啊,所以男生果然还是衷情长发姑娘。安桉胡思乱想着,穿过校园那一排的法国梧桐赶去和许诺见面。
三楼导师办公室,有个看起来清冷高个的身影依靠着窗边,修长的手指有节奏的一下一下地敲着窗柩,眼睛看着楼下不远处那抹靓丽婉约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梧桐树下,他才收回视线。
“宁树,今天代课的心情怎么样?”骆教授并没有因为家中有事而请假,不过是这位受尽家人宠爱关心的外甥一句话。说什么替他上一节课,感受下当老师的乐趣。天都知道,他对成为老师根本一点兴趣都没有。
宁树已经脱下西装外套,白色衬衣更显露他的身材,他说:“还可以。”走了几步到舅舅跟前,拿起桌上的一些资料后又说,“班上一位叫安桉的。”
“哦,那个长相俊俏的姑娘。平时成绩都很不错的,听她的指导老师说好像也有意愿要考研究生,现在是大二。不过就是上我的课太不专心了。”骆教授有点小气愤。
宁树想听的不是这些,便也干脆地打断了舅舅的批评和不满,“心情好的话把她的平时分还给她。”话一出,他也觉得自己好多管闲事,但怎么办,他本来对她存有私心。为了她,理直气壮的走下后门也未尝不可,尽管这不是他的风格。
骆教授咦了一声,托了下眼镜。百年奇遇,这骄傲自恃的外甥居然会求他办事,虽然这态度和“求”字丝毫不挂钩。
傍晚时分,陪着许诺消磨了大好时光的安桉有些累了。即便是穿着帆布鞋也能感受到脚底板的胀痛以及小腿的酸痛。可许诺依旧穿着高跟鞋像是不会死的女机器人在五米开外的一家专卖店门口朝她挥手,“赶紧跟上大部队好吗?安桉你体力这么差有没有想过你未来老公怎么办?”
说时迟那时快,安桉已经把手里的属于许小姐的卫生棉朝她脸上砸了过去。
程默言来的时候正好赶上吃晚饭,三个人一起吃。这种情况安桉反正习以为常,以前还会觉得自己这颗灯泡是不是太亮了,后来渐渐发现人家压根没觉得她是灯泡,就算是灯泡也是不会亮的那种。如此一来,也算是心安理得。
“吃完去唱歌吧,我这里有优惠券。”吃到一半的时候,程默言提议道。其实他主要是征求下许诺好闺蜜安桉的意见,只要三个人在一起说话权力最大的就是安大美女了。
“没兴趣。”安桉实话实说。
许诺瞪了一眼程默言,这男朋友怎么这么久了都没办法抓住安桉的致命点。收拾安桉就放着她来好吗?“这家新入驻广场的KTV有很舒服的沙发,专门拿来睡觉用的。要不要去试试?”
对付安桉只要一招,那就是休息。她最大的爱好就是睡觉,可以睡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所以安桉的皮肤永远和婴儿的一样柔嫩光滑。
“对对对,去试试吧。”程默言也赶紧一唱一和起来。
安桉低头半晌,那纸巾擦擦嘴,无奈道:“好吧。那你们不要唱歌吵到我睡觉。”
“……”
被诱拐进KTV的安桉在见到包厢里面还有一个小房间并且推开里面真的放置着一张浅棕色真皮沙发的时候,她顿时觉得世界变美好了。
躺下就睡的安桉后来根本不知道许诺把全寝室的妹子都给叫过来了,当然她也不知道程默言把他寝室哥们也叫过来的事实。要不是两房间隔音效果还算可以,安桉没准现在就会冲出去掐死正在唱《死了都要爱》的家伙。
“安大美女在睡觉?”程默言寝室有个男同学一直很中意安桉,三番两次对安桉进行暗示也都被无视了。这不,也不知道今天算不算是个机会。
程默言坐在沙发上,一手揽着许诺,一手给她递好吃的。然后才压低声音对他说:“还在想着安桉啊。别费劲了,人家现在最大的兴趣爱好是学习,学完之后休息。你根本不是她的菜,她非但不会吃还会掏出钱来给你对你说‘请自便’。”
“这么狠?”
“比这更狠。”程默言示意性地拍拍他的肩膀。
本以为可以睡到山的那边海的那边的安桉终于被程默言和许诺合唱的一首《郎的诱惑》给恶心醒了。她挣扎的从那柔软的沙发上爬起来,往后撩了下头发,难受着眨眨眼睛。
小房间的门啪的一声打开后,歌声戛然而止,全场肃静,当然都是被吓的。
“我去洗手间。”安桉魂还没从梦里醒来,幽幽地从大屏幕前走过。
许诺哈腰点头恭送道:“请慢走。”
然后等到安桉出门,里面就立马响起许诺娇嗔的“啊哈。”简直是能把人胃里的隔夜饭都给逼吐出来。
“哎哟,你说我们怎么这么有缘,这个学期又被分到了同一个宿舍。”葛俊同学打开一瓶啤酒想要和喝着饮料的宁树干杯,顺便对其他男生介绍道。“我跟你们说,我们宁大少爷可是一等一的高手,除了生孩子不会,其他无师自通。”
旁边同寝室的人被说得恨不能起立鼓掌,唯有宁树始终保持云淡风轻的态度。这份自持的冷傲虽然张扬,但却被他很好地控制住了。想来也是个不愿意得到别人过分关注的人。
“点首《单身情歌》好吗?”男生包厢里,有人突然提议道,于是大家都莫名的兴奋起来。
里面热火朝天,宁树便出来透口气。站在走廊上,一眼看见拐角处翩翩而来的安桉。这世上,有太多相遇难以用言语来表达。
“对不起。”安桉觉得自己一整天下来好像说了好多个对不起、不好意思了。怎么最近走路都没长眼睛么,总是撞到别人怀里?
“喝酒了么?”见对方脸泛红,走路有些不稳,就连头发也显得凌乱。宁树隐隐地皱起了眉头。
安桉听着这低沉又沉稳的嗓音,心一动抬头竟又是宁树。唉,为什么要用“又”?她不好意思的撩了下头发说:“没有喝酒。”
可宁树却在双手插裤袋的情况下俯身凑近她,停留在离她鼻尖几厘米的地方轻轻嗅了一下后,说:“嗯,那就好。”
来来往往的人偷笑着从他们身边快速走过,换了谁都会艳羡这样子姿势暧昧的俊男美女。安桉顿感眼前一黑,差点被他的突然袭击惊得腿软,站不住脚。好在宁树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才不至于出糗。
“呃,你怎么在这儿?”安桉不知怎么的就抛弃了他是老师这个身份,再次熟络地问道。
宁树倒也只是浅笑着回答:“寝室聚会。”
“所以,你也还是学生吧?”
“是。”
“哦。”安桉问完之后两个人忽然没话了。
沉吟了一会儿,宁树说:“早点回去。”安桉也还是乖巧地应答。
回去之后,安桉想着他抓着自己手臂,那种感觉似曾相识,好像是他又好像不是他。那次送她去医院又好心付了医药费的人究竟是谁?宁树身上那种冷漠气质和那天见到的人如出一辙。可是人海茫茫,或许只是相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