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天无二日,民无二王”。县太爷闻报,大吃一惊:“狂徒竟敢如此嚣张,这还了得!”但继则思之,认为戴春风既然敢于私自成立政府,此人必有来头。于是便惊惊慌慌的具文上报专员公署,请示应如何处置,专署又转报到省里,省政府下令给江山县县政府:
“据报,江山县狂民戴春风聚集匪众三百余人,经常四处抢掠,危害民众。近日竟敢成立伪县政府,实属胆大妄为,目无国法。为了维护民众生命财产之安全及国家纲常计,着令该县政府立即组织力量进行剿灭,并将匪首戴春风捉拿归案,依法究办。其进剿情况如何,应迅速上报为要。此令。”
县太爷接到省政府命令,不敢怠慢,立即着手办理。命令县国民兵团及保安队,抽调约五百人的兵力,由国民兵团副团长带队,统一指挥,浩浩荡荡,直向峡口镇戴春风的县衙门扑去。
却说戴春风的人马都是二杆子出身,警惕性特别高,峡口镇四周早已布置了严密警戒,随时准备着应付突发的情况。当岗哨发现通往县城的大路上,远处尘土飞扬,黑压压的人流,有如长蛇阵般向这边滚来时,立即飞报戴春风:“报告县长,大事不好,县里派了大队人马,直朝这里逼来,现在距这里不过二三里之遥。”
“好!知道了。”戴春风道,“我这就布置。你马上返回岗位,继续监视!”
“是!”岗哨转身而去。
戴春风毫不迟疑,立即传令所属各就各位,作好战斗准备,以逸待劳,打击来犯之敌。
戴春风亲临战阵,密切注视敌情,亲自指挥。当敌军渐渐逼进,进入有效射程之内时,他大吼一声:“弟兄们,冲呀!给我狠狠地打,叫他们有来无回!”
听到命令,戴春风的队伍“唿”地一声一齐冲出村来。他们这些人勇敢异常,个个都象下山猛虎。“噼噼叭叭!”顿时枪声大作,一片喊杀声。
县城里来的队伍虽然多了近一倍的兵力,但他们脚跟尚未站稳,更来不及展开阵势,便遭到了猛烈的迎头痛击,于是,队形大乱,纷纷四散逃命。就这样,“唏哩哗啦”垮了下去。这一仗大败而归,除留下了几十具尸体和十几条枪支之外,并未捡到丝毫便宜。
县太爷闻报战况,直气得咬牙切齿,浑身颤抖!奈之如何?只有如实上报而已。
一个星期之后,县国民兵团经过休整和补充,专员公署又派了一个警察中队,凑了足有两个营的兵力,组成国民兵团,由县太爷亲自指挥,又一次来到了峡口镇。
他们总结经验,吸取教训,因为上次是白天,目标大,导致失败。这次改由晚上来,并且更换了指挥,增加了兵力,选择了有利时机,预料出奇制胜,稳操胜券是绝对有把握的。
当县部队悄悄地来到村头时,又被岗哨发现鸣枪报警。戴春风的队伍早有准备,立即应战,给以迎头痛击。这一帮人都是杆子出身,久经战阵,不仅浑身是胆,而且枪法准确,战术灵活,尤善于各自为战,打得十分英勇顽强。县里的部队虽在数量上超出对方两倍,但由于平时养尊处优,既缺乏严格训练,又无战斗经验,加上地理不熟等原因,尽管他们的任务是主动攻击,但只有处处被动挨打的份儿。特别由于县太爷是文弱书生出身,既不懂军事常识,更不懂指挥艺术,战斗打响之后,精神紧张,惊慌失措,指挥失当,致使部队陷于一片混乱之中。因此,交战不到一个小时,又是“唏哩哗啦”大败而逃。不仅白白留下了几十具尸体和枪支,而且由于县太爷浑身筛糠,四肢瘫软,还差一点让人家掳去。
战报到了省里,只有挨一顿训斥!
时隔半月,经过了一番充分准备之后,浙江省政府调派了一个保安团,共有四个营的兵力,深更夜静,人不知鬼不觉,悄悄开到了江山县峡口镇。第一、二、三营分作三层,把一个峡口镇围得严严实实水泄不通,第四营留作预备队。三层包围圈儿循序渐进,步步紧缩,当接近村边时,猛然一个冲锋号令,发起了总攻击。
在枪声如爆豆似的响起时,戴春风的队伍从梦中惊醒,仓促应战,陷入了严重的被动局面。保安团步步进逼,层层包围,圈儿逐渐缩小,终于进到村里,进到各个院落,以至展开了肉搏战。战斗打得十分惨烈!双方伤亡相当严重!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随处都可以听到受伤者的呻吟声!
戴春风的队伍尽管十分顽强,终因寡不敌众,放弃了峡口镇,四逃星散。戴春风他眼看大势已去,坚持无望,便慌忙脱掉军装,迅速换上一身农民的粗布衣裤,抓一顶斗笠朝头上一戴,趁着慌乱之际,便溜出了峡口镇。
戴春风逃出峡口镇之后,真是急急如漏网之鱼,惶惶如丧家之犬,他顾不得选择路径,急急忙忙一路小跑,一口气奔出十多里,眼看天色将明,他估计已经脱离了危险区,很想休息一下。当他刚刚在路边坐定,两张眼皮就象上了胶似的,再也张不开,他睡着了。
一股晨风袭来,戴春风打了一个寒颤,惊醒了。这时,天色已经大亮,有的农民也开始下地干活儿。他清醒地感觉到,这里并非久留之地,还是赶路要紧。
戴春风站起身来,刚刚走了几步,就觉得饥肠辘辘,脚下无力,昏昏沉沉,摇摇晃晃,几乎要栽倒下去,他确实是太疲劳了。但他意识到:尚未最后脱离险境,眼下绝对不能再耽搁,必须尽快离开此地。于是,他一咬牙,一跺脚,勒紧裤带,振作精神,继续向前行进。
当他勒紧裤带时,触摸到了一个硬梆梆的东西,这时他才想到:自己的腰间还藏着一支法国造手枪。这又引起了他一阵忧虑:扔了吧,实在舍不得;带在身边吧,也是有害无益,况且已经没有了子弹,带着它也没有用。他想来想去,觉得处在目前的境况下,还是把它扔了的好。决心既下,他就离开路径,走到麦地里,假装着解手蹲下身去,用手挖了个坑,把心爱的手枪放了进去。
埋好之后,他又回到路上,但一步三回头,总觉得不忍离去——可不是嘛,这支枪已经是他最贴身的伙伴,也是他的命根子呀,他又怎能忍心把它扔掉呢!但是,想到眼前的处境,想到未卜的前途,终于,他一咬牙,一狠心,毅然昂起头来,大步离去。
戴春风孤身一人在路上行走,却怀着满腹的心事。他心里说:自己呕心沥血树起来的大旗,被一阵风吹倒了;自己辛辛苦苦创立起来的家业,一夜之间给毁了;此行何处?今后怎么办?都是未知数。他思前想后,心里犹如一团乱麻,根本理不出一点儿头绪。只觉得前途茫茫,眼前一片漆黑。
戴春风迷迷乎乎地想着,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他不知走了多长时间,也不知走了多少路程。不知不觉间,他居然来到了省会杭州。
当戴春风走到一条大街的拐角处,忽然发现有一堆人挤挤攘攘,正朝街边的墙壁上张望着,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出于好奇心的驱使,他也想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慢悠悠走近前去,拨开人群,挤了进去。他猛抬头一看,核桃般的大标题字写着“浙江省政府布告”。然后再去细看内容——不看犹可,一看,顿时毛发直竖,豆大的汗珠从头上往下滚落,浑身打着寒颤,感到周身酸软无力,若不是前后左右都有人依靠着,只怕他马上就要瘫倒在地上。
原来,那墙壁上的布告是浙江省政府的通缉令,内中说道:“有捉拿匪首戴春风归案的,奖给大洋伍千元。”等语。因此,所有观众,对这张布告都有着极其浓厚的兴趣,看了一遍又一遍,久久不愿离去。
唯有戴春风怀着鬼胎,不愿在此地多留一分一秒。他匆匆忙忙看了几眼,一颗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他极力设法使自己站定,稳了稳神,然后拨开众人拔腿便走,好象走慢了一点儿,马上就会人头落地似的。
钻出人群,他默默地低着头,一边朝前走,一边想道:“这布告上悬赏缉拿的并不是别人,明明白白说的就是我戴春风呀!一旦缉拿归案,肯定是杀无赦!这,这,这可如何是好?”
此时此刻的戴春风,整个儿脑袋都装满了“?”和“!”他边走边想,边想边走;“这怎么办?这怎么办?我今年才26岁,我不能死!我还要做一番事业!我不能死!”
但是,有什么办法不死呢?他继续往前走着,想着,想着,走着……
“嗨!”戴春风突然一拍脑门儿,“有了,他们捉拿的不是戴春风吗!我只要一改名字不就得了吗!但是……”。紧接着,新问题又出来了:“改个什么名字呢?”因为他只有一个高小毕业的文化程度,肚子里没装几滴墨水,怎么想也想不出个什么适当的名字来。
想呀!想呀!把戴春风急得抓耳挠腮,直拍脑门,不觉在当街站定,突然“嗨!”了一声,“有了!”他这赫然一声吼叫,因为他用手拍脑门儿,无意中触到了自己头上戴的斗笠,茅塞顿开:“我头上戴着个斗笠,恰好我又姓戴,就把名字改做‘戴笠’不是很好吗!好!全当我戴春风命不该绝,今后我就叫做‘戴笠’了。”
从此,这个自封为“司令”、被“推选”为“县长”以及后来被通缉的人,就与戴春风永远诀别,而同“戴笠”结下了不解之缘,直到他死。
但是,在他发迹之后,为了装点门面,炫耀自己的学识渊博,便常常得意地在一些人——特别是女人面前说:“我这名字是古人代我取的。”说着,便翻开书来念道:“群乘车,我戴笠,他日相逢下车揖。我步行,君乘马,他日相逢君当下。”然后把书本一合,得意地笑道:“这就是我名字的来历。”其实天晓得,他的名字,不过与古书偶然巧合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