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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忘情水(3)

我们旅行的第一站是看大海。大海是我一生的向往,今天终于看到了大海。它汹涌澎湃,宽广博大,将我的心带到了远方。我站在岸边的礁石上吸着海风,看着海鸥,海浪撞击着礁石,远处的渡轮漂浮在浪花里,起伏摇摆着。船的顶部飘扬着一面红旗,是一艘海监船。望着辽阔的海疆我心潮澎湃,想起郑和下西洋,想起林则徐禁烟,想起那根折断的烟枪和近代的屈辱,想起钓鱼岛,想起南海危机……这是国家的烦恼,历史的烦恼。看来烦恼无处不在,只是方式不同内容不同罢了。我安慰着自己,但心里依然想着薇。天涯客给我拍了照片,要我们下海游泳像童年那样,我没有心情但我还是跟他来到游泳场。我们毕竟没有在大海里游过泳,不敢到深水处去,但还是体验到了在大海里游泳的刺激。海滩上到处是穿着泳装的男女嬉戏打闹,尽情地享受着他们的快乐,但他们的快乐并没有感染我,反而增添了我的烦恼。我不能牵着薇的手一起看大海,一起沐浴海滩上的阳光,原来快乐和痛苦一样自私,不能分享。

离开游泳场,我们来到一处渔村小镇。岸边有几艘渔船,船头上站着几条鱼鹰,脚上拴着绳子系在船舷上,我想它们也和我一样被羁绊着,不能飞向大海,肯定心情不好。船头上有个小女孩坐在小凳上望着大海,神情十分忧郁,难道她也不开心吗?天涯客走上前去,一步跨到渔船上,蹲在小女孩面前,小女孩睁大眼睛惊恐地看着。我大声地喊:“你干吗呀?别吓着人家!”他没有理会我,向小女孩问这问那。小女孩见是陌生人,并不搭理,把头转向大海看着远处。这时船舱里走出来一位中年妇女,面目清秀,很像唐沫,只是脸上布满了忧伤。天涯客说:“大妹子,我们就在你渔船上吃饭,给你饭钱,行不?”那女人打量了我们一番,看着斯斯文文的不像坏人就答应了。问我们要吃什么,但她说她的渔船上什么也没有只能做些简单的饭,问我们嫌不嫌弃。我们表示吃什么都行,她回转身进了船舱,然后叫小女孩给她帮忙。我们坐在船头的小凳上闲聊,我打趣说:“天涯啊,唐沫怎么嫁得这么快,一转眼就嫁到这儿来了。原来你是来找她的,难怪把我引到这里,看来还是痴心不死啊!你也怪可怜的,人家是先找好了才把你给甩了的。”天涯客在我背上狠狠地给了一拳,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容易被激怒,我只好作揖告饶才避免了第二拳落下。

饭几分钟就做好了,几乎是白水煮面,外加一碟泡菜。小女孩使尽全身力气从船舱里搬出一张矮腿小方桌,表面被污垢掩盖了本来的面目,看年龄早已超过百十岁了,没准是一件价值连城的文物。我和天涯客看着端上来的饭面面相觑,不知是吃还是不吃,最后还是勉强吃了半碗。饭味又苦又咸,大概是用海水煮的吧;泡菜更是苦涩难咽,我们梗着脖子仿佛在咽毒药。我们吃饭的时候,小女孩靠在舱门上打量着我们,那女人坐在一旁出神,鱼鹰缩着脖子静养。我们问饭钱给多少的时候,那女人说:“一口清水淡面,要什么钱!”然后又不说话了,我们坚持一定要付饭钱,她勉强收了两块钱。这大概是我们一生中吃过的最便宜滋味最复杂的饭了。

饭后我们并没有急着离开。天涯客点起一支烟盯着那女人看,她太像唐沫了。天涯客突然想起,唐沫有个妹妹嫁在南方,但天涯客没有见过。他认识唐沫的时候,她早已嫁人了,是带着爱情的向往私奔的,因此和亲戚姊妹断了联系。天涯客带着好奇问道:“大妹子,你叫什么名字?听口音是北方人吧?”那女人说她叫唐莉,是关山寨人。然后问我们是哪里人,我们告诉她也是关山寨人。这时她眼睛一亮,脸上忧郁的表情抖落了许多。她说,她有个姐姐叫唐沫问我们认识不?我和天涯客感到十分惊讶,真是奇遇,奇遇!天涯客急忙答道:“不认识,不认识!”我们在闲聊中得知唐莉的丈夫十天前出海打鱼遇上了台风,掉入大海失踪了,那鱼鹰就是她丈夫出海时拴在船舷上的。尽管人都说他没有生还的可能了,但她还在等待,等待他回来。她说等待是一种希望,她不希望她的希望破灭,生活没有希望是痛苦的无意义的。人都为希望而活着,有了希望就有了精神寄托也就有了奔头。我听了心里一阵难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赶紧别过头去用手掌擦去。我自从认识了薇,我的情感脆弱得像玻璃纸一样一捅就破,脑海里重复着“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诗句,忧愁伤感起来。离开时我给了小女孩一百元钱,唐莉感动得谢了又谢,天涯客却脸色阴郁,一句话也没有说。

回去的路上,我问天涯客为什么要说谎?他无奈地辩解说:“我跟唐沫都这样了,我是给她说我是她姐夫,还是说跟她姐离婚了呢?她也是一个不幸的女人,何必要给她增添新的烦恼呢。”

晚上,我因思念薇睡不着,她的影子时时浮现在眼前,像蛛丝缠着我,我被深深地拖进情网痛苦着。薇两天没有给我回信息了,我不知道她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又不能打电话给她,我心里异常难过,我只好在电脑上写博文;天涯客也没有入睡,他翻来覆去地翻身,不时地嘘气叹息。午夜相思是最苦的事,我睡不着,天涯客睡不着,唐沫和唐莉大概也睡不着吧?薇是不是睡着了呢?

2005年5月24日

一大早天涯客就出去了。一会儿,他买回一款新手机,对我说:“江海,你身上还有多少现金?我没有取上钱。”我出门喜欢带现金,不喜欢银联卡。我说还有一万,问他干什么用,要多少?他说要两千,他神色凝重地说:“我要给唐莉送点钱去,我觉得她比唐沫更可怜。”“要我陪你去吗?”“不用,你去天涯海角,我就不陪你去了。”

今天我无心看风景。海风卷着海浪,渡轮起伏颠簸得很厉害,我站在甲板上,靠着围栏,海鸥搏击在海浪里,我的心随着浪花起伏着,但我不能随着海鸥放飞心情。一条无形的绳子不时地把我的心拉回到薇的身边去。我告诉薇我到了天涯海角。那里有一对相思石,被海水阻隔在两边,据说是西天王母身边的一对金童玉女,她们不该相爱却相爱了,被无情的王母打下凡来化作两块石头只能隔海相望,一生一世经受相思的煎熬,比牛郎织女的命运还凄惨悲苦。凡是到过天涯海角的痴男怨女都要来到相思石畔起誓盟愿,保佑她们的爱情即使海枯石烂永不变心。薇没有回我信息,使我的心像瀑布一样低落,我满心的愁绪像这大海一样广袤无垠。

下午我见到天涯客,他的表情轻松了许多,像失恋的情人感情回暖,把喜悦的阳光擦在脸上。他说给唐莉送去了手机和现金,希望她回关山寨看望她姐姐去,唐沫经常提到她,他把唐沫的手机号告诉了唐莉。唉!人啊,怎么对感情总是纠缠不清呢?不论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一旦发生就没有了对错评价标准,仿佛蚕丝,千缠百绕,剪不断,理还乱。我可怜的天涯客一向标榜自己从不纠缠儿女情长,今天却对唐莉大动恻隐之心,捡不起放不下的,又是送钱又是送手机的,真是言不由衷啊。我嘴上戏谑他,可心里何尝不是这样,明明知道对薇的爱恋只是对自己的伤害,却身陷其中不能自拔。唉!人有几个能在爱情发生了以后洁身自好呢?我虽然不能烽火戏诸侯,不能千里送荔枝,但我能把我的心灵殿堂打扫得干干净净,安放我纯洁的爱恋。结果并不重要,只要有这份爱在我的心里来过。

2005年5月25日

天涯客对大海不感兴趣,他去会同学了。我一个人再去看大海,思绪随着海浪漂洋。

我想,一定有一些秘密在我看不见的地方悄悄地隐藏着。黄昏、大海、渐渐沉入海底的落日……繁华过后的寂静里,我在海边看时光从容淡定地绕过海面的风向西而去。有人说孤单寂寞的时候去看海,可以听见海在说话。还有人说痛苦烦恼的时候去看海,海会解除烦忧。我坐在海礁上,一个人看海,想让浪花带去我的烦恼。

我不知道海为什么能听懂人寂寞的诉说。我也不知道海为什么可以在顷刻间让我们心静如水。我独自站在海边,想象着自己的手放在她的手心里,学着用淡定从容的目光向很远很远的地方眺望,然后轻轻地告诉自己:纵然身边漫天乱红飞舞,纵然世间情花灿烂如霞,我依旧会固执地坚守我的执著。海,仿佛能听懂我的语言,它默默地用浪花微笑着和我对话。我看见了海水里纠缠着的那些过往,和海面上漂浮着的那些零散的记忆。海浪一波波袭来,不断地涌起与跌落之间,往事被一次次翻起,又一次次走远。原来一个人看海,是如此的惬意。恍惚中仿佛丢失了自己,又似乎找回了自己。海,似温情的女子,心累的时候,可以靠在她的怀里,感受浪的抚摸。海,又似坚实的臂弯,伤痛的时候,可以迎上去,感受坚强和无畏。我终于明白,海的颜色为什么那么深那么蓝,因为海水里隐藏了太多的忧伤。很多无奈的伤痛与忧愁,我们总是习惯地丢到海里,海总是默默的,毫无怨言地接纳。并用宽阔的胸怀抚慰和包容。

看着海,我会想家,想起母亲。出门在外,每次给家里打电话问候,母亲总是不会忘记在电话里叮嘱一句:“遇见难事,遇见委屈,遇见不顺心的事,就回家来。”仿佛家是一个可以包容一切的地方。原来,家就是海,母亲就是海!于是我想,悲伤的时候,我来看海;失意的时候,我来看海;落寞的时候,我来看海;孤单的时候,还是来看海。海,承受着多少秘密与伤痛,包括我现在的忧伤和愁肠。

我想,一定是有太多的故事,太多的泪水和太多的心伤,使海有了如此深沉的颜色。我想,海一定是深爱着我们的吧?它用它的深度与厚度,包容着我们的浅薄。它用它的缄默,隐藏着我们的秘密。海象家,像母亲,给我们最柔情的抚慰,给我们最宽厚的慈爱,却从不索取回报,从不言苦言痛。

看海的时候,我看见了别人的疼痛,也看见了我自己的疼痛。疼痛的海,好像长在我心口的一粒珍珠,又好像是我不能舍弃的爱人。突然想起了朋友说过的一句话:“这个世界上最博大的爱,不是给予,而是包容。”那么海给予我们的爱,应该是最博大与宽容的了。辽阔的海,包容了所有人所有的错误、懊悔、伤心、悲痛与酸楚。

走在海边,默默地感受海风,默默地看那些淡了的云在黑色的天空里慢慢飘散。夜的海边,可以嗅到思念的味道,也可以看见轻轻滑过的流年。一个人独自走过春天,走过秋天,却无法走出自己的心海。透过那些沉在海里的过往,回首曾经的往事,云也淡淡,风也淡淡,多好啊!在云淡风轻的回眸里,我终于发现:无论我去向何处,无论时间怎样变迁。只有海,是唯一可以理解我包容我的,是永远懂我的……我今天带着十分愉悦的心情观赏仙山美景。这份快乐是薇给我带来的!她一大早给我发来一条彩信,是一个活泼可爱的姑娘反复说:“亲爱的我想你,亲爱的我爱你!亲爱的我想你,亲爱的我爱你!……”那姑娘有一对与薇一样漂亮的眼睛。这条信息使我一天的情绪充满了阳光,我迈着轻盈的脚步一口气登上了四千多个台阶的山顶,站在万丈悬崖的神女峰上纵览沧海群山。茫茫云海仿佛海浪卷起千堆雪,如梦如幻,如诗如画,使我的心随着乱云飞渡,仿佛神仙在云端里召唤。近午时分西边的天际浮动着几团白云。云色渐渐加黑,仿佛不断渲染的水墨画,迅速扩展成浓墨重彩,乘着风迅速扩展开来,像奔腾着的千军万马。不一会儿惊雷伴着闪电,起初温柔恬静的云彩刹那间仿佛妖怪变成惊涛骇浪,狂风卷着冰雹倾盆而下,围困山巅的游人躲也没处躲,藏又没处藏,个个呼爹喊妈。冰清玉洁的天珠丝毫不同情万物生灵,仿佛有意考验自然的忍耐力。几对恋人相拥着,男的张开宽阔的胸怀形成安全的港湾庇护者他心爱的女人,女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喜悦。我和天涯客仿佛落汤的鸡落荒的猴,眨动着眼睛相视而笑,任凭风雨洗礼,我心里藏着薇的微笑却无比的惬意。

雨过天晴,天空湛蓝如洗,挂起一弯彩虹,把天地连接起来,呈现出一片天上人间的美丽画卷;花草上、树叶上缀满了珍珠闪着银光,晶莹剔透,空气里散布着花的馨香,每片树叶挂着晶莹的露珠,使我的心像牛奶沐浴过一样温柔滑润。我脑海里牵着薇的手漫步在这没有尘埃的世界里,自由地荡漾在爱的小船上,享受人生的快乐。啊啊,美景!啊啊,我的爱人!

我们踩着石级,一弯湍流从身边经过,时而欢快和缓,时而奔腾如潮,时而飞瀑直泻,不断变换着节奏像音乐家在开演奏会,小鸟快乐的歌谣和着溪流的旋律,在这绿色的摇篮里谱写着迷人的乐章,让我流连忘返。忽然眼前一片开阔,翠竹苍茫,溪桥缠绕,野荷遍布,像翩翩舞动的石榴裙,舞动着生命的旋律。我用心倾听自然之音,用心体味自然之美,我仿佛一只小鸟融入了这美丽和谐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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