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建城之初,四方货物经运河到天津再运往北京,码头是转运站,人们聚集于此,买卖店铺也应运而生。码头靠着河,所以天津最初的街道都在河边,与河平行。其中最主要的有两条,分列在三岔河口附近,西边一条是估衣街,东边一条是宫前街,也就是今天的古文化街,天后宫便设立于此。
明弘治六年(1493年),天津城外增设“五集一市”,其中的宫前集,又分宫南、宫北二集,每月初一、十一、二十一行集。久而久之,天后宫前面的宫南、宫北大街渐渐发展成固定的商业街。街道两侧是青砖灰瓦的二三层楼商铺,有钱庄、当铺,也有卖笔墨纸砚、字画古玩的文物店。岔路上还有小洋货街、南斜街等小街,街面多为小店,卖拨浪鼓、泥哨、灯笼、竹板儿、空竹、折扇和各种风味小吃。临街商铺后面是平房院落,有寻常人家,也有深宅大院。附近的三岔河口码头是盐粮集散地,人流密集,城内商贩也都聚于此地。
20世纪60年代以后,宫南、宫北大街沿街的一些商店,包括天后宫的大殿,有的改成了工厂车间,有的变成了民居,这条街的商业味渐渐弱化。
1986年,宫南、宫北大街翻建改为古文化街,天后宫同时修复开放。修复后的天后宫,山门壮观,门内迎面的牌坊上有彩绘图案,熠熠生辉。匾额正反两面分别是“海门慈筏”“百谷朝宗”八个金色大字。天后宫山门外小广场重建起古朴的过街戏楼,两根幡杆直插天际。天津市民评定的“津门十景”中,“故里寻踪”的古文化街榜上有名。
在20世纪80年代的生活记忆里,古文化街也是时尚文化的聚集地。那些年,很多人每周都要去一次东北角书店,然后从东北角书店转身进入古文化街。整条街上密密麻麻有大约十几家书店,其间还夹杂着许多卖磁带的商店,几乎可以找到所有的流行歌曲卡带,从街头走到街尾,《故乡的云》《冬天里的一把火》或者《跟着感觉走》的歌声此起彼伏。街上还有几家乐器行,天津许多摇滚青年的第一把吉他都来自这条街。而美术用品商店里的画笔、颜料,又藏着多少艺术青年的梦想。每年圣诞将至,这条街的商店柜台里又摆满了各种贺卡,一张张小小的贺卡,代表了少男少女之间的友谊和初恋。元旦过后,春节将至,这条街上又布满了吊钱、春联、福字、宫灯,浓浓的节日气氛把整条街都变得红红火火。
就像上海的城隍庙、南京的夫子庙、苏州的观前街一样,前身是宫前街的天津古文化街,也是市井生活的中心地带,与本地人情牵意连,难舍难分。老街上的点滴痕迹与城市的历史一样漫长而悠远。这街上的故事,人们曾与之一起口口相传;对于城市里的风云变幻,这条街也是无言的见证。
北塘│海边古镇二三事
◎记忆地标:北塘渔港/北塘炮台
北塘,顾名思义位于塘沽的最北端,是天津离大海最近的地方。
这一带村落形成于明永乐初年,最早叫陈家堡,居民是随燕王扫北而来的移民。明嘉靖年间,北塘的三个居民点——陈家堡、小西庄、小南庄逐渐连成一片,改称“塘儿上”,后又改名“北塘儿沽”。明万历年间北塘成为漕运码头,到清道光年间,北塘码头常年过往载重在一千五百担以上的大型商船已达一千八百余艘,千帆过尽,百舸争流。
北塘是兵家必争之地。1866年,恭亲王奕聘用外国教官,用洋枪洋炮在这里操练军队,算起来比袁世凯的小站练兵早了二十九年。鸦片战争、洋务运动、甲午海战、庚子之役、直奉大战、抗日战争直到平津战役,都在北塘留下令人回味的过往。
北塘炮台最早设立于明嘉靖二十九年(1550年)。戚继光修建大沽炮台的同时,在蓟运河河口两岸各修筑了一座炮台,即北营炮台和南营炮台,两座炮台共同组成了北塘要塞。第二次鸦片战争,北塘炮台是整个大沽口防御体系的北翼,扼守着蓟运河口的海防要塞。清道光二十年(1840年),北塘炮台被扩建为五座,即在北塘北面的青坨子、蛏头沽和南面海滩各增建炮台一座,加上原有的两座炮台,统称为五营四哨。
英法联军于1860年8月1日避开久攻不下的大沽炮台,而在防守较薄弱的北塘登陆。攻下北塘炮台后,英法联军分兵占领新河、军粮城和塘沽,绕道从背后包抄大沽炮台,致使大沽炮台腹背受敌而失守。两个月后,英法联军打入北京,抢劫焚毁了圆明园。
1900年8月战争再度爆发,英德军队五千人攻陷北塘炮台。一年后,根据在北京签订的《辛丑条约》,天津都统衙门下令拆毁北塘炮台。这是北塘炮台最后的日子。
战争的硝烟渐行渐远。
20世纪70年代初开挖永定新河,汇入北京排污河、潮白新河等河道,最终与蓟运河交汇入渤海,交汇处就在北塘。数年后河道拓宽,原本位于河岸左侧的炮台遗址地基与陆地间的联系被割断,形成了一座孤岛,被命名为“三河岛”,是迄今为止天津海域内唯一列入《中国海岛志》的小岛。
历史上北塘由宁河县所辖,明末清初,北塘小镇居住着四万多人口。清代《宁河县志》中记载的十一处古迹,北塘占两处,宁河八景中有三处在北塘。清道光年间《宁河图说》记载,北塘为“一大村落、富庶之地、巍然重镇、并称天险”。民国初年,北塘以“九井八庙”远近闻名。清末洋务运动也与北塘有着密切联系——1879年中国第一条电报线架设在北塘、大沽和天津直隶总督衙门之间。
北塘教育兴盛,文化氛围浓厚,明清两代科举成名约有百人。明清以来,北塘建立了很多私塾学馆,文人墨客在此咏诗题记,留下大量辞赋文章。名扬东南亚的倓虚法师幼年时在北塘就读私塾,青年黎元洪也是经北塘的私塾启蒙而考入了北洋水师学堂。
1878年,黎元洪的父亲黎朝相带兵驻防北塘,十四岁的黎元洪和家人一起来到这里。父亲送黎元洪去私塾读书,但少年黎元洪更喜军事,常到演武场观摩父亲操练军队,父亲也乐于给儿子讲些军队里的故事。二十岁,黎元洪离开北塘,考入天津北洋水师学堂,此时黎朝相突然生病去世,黎元洪赶回家中治丧,当时黎家并不富裕,黎元洪无奈将父亲草草安葬在北塘的一块荒地中。直到黎元洪出任中华民国副总统后,他再回北塘,为父亲重修了“黎公墓”。如今,黎家风水宝地的传说还一直在北塘流传。
多年后,黎元洪追念自己少年时在北塘读书的困苦,拨给北塘镇公所一块芦苇地和两千元中国银行股票,资助北塘开办学堂。镇公所借当地广慧寺作为校舍,办起了北塘第一所学堂——北塘贫民小学。这所学校全部义务授课,给贫民子弟开辟了求学之路。
与北塘密不可分的另一个人是佛教史上的重要人物——倓虚法师。
倓虚法师1875年生于北塘,俗家名王福庭。他是独子,父亲在外做生意,母亲怕他跟村里的小孩一起去大海边打鱼摸虾出意外,便把他送入私塾。但王福庭天性愚钝,常因背不出书挨老师责罚。他人又老实,不敢逃学,只好常常装病请假。就这样,断断续续读了四年书。
十四岁时,母亲送他到一家铺户学买卖,学了半年,他觉得乏味无趣,就辞职回家,赋闲了两三年。在那之后,他到军营中当过差,闯过关东,逃过难,做过工,摆过卦摊,干过中医。
直到四十三岁,王福庭来到天津老城厢东南角的清修院,找到清池和尚要求出家,清池认为他应该拜一位更好的师父,便带他到涞水县高明寺,求纯魁禅师代他已入寂的师兄魁印禅师收王福庭为徒。王福庭就在高明寺剃度出家,法号隆衔,字倓虚。剃度后,倓虚仍随清池回到天津清修院,整日打鼓撞钟,收拾佛堂,打扫院落。半年后,倓虚从天津去往宁波观宗寺,在那里深得谛闲法师器重,终于继承了谛闲法师衣钵。
倓虚法师讲经极具个人魅力,谈笑自若,妙趣横生,甚至有些像单口相声,善抓现挂。有人评论说:“他讲经是以经文做引子,扇子数珠,花瓶香炉,辣椒茄子,葫芦西瓜,一色一香,左右逢源,随拈皆是,乘兴而谈。天天讲经,却不提经中一字。”
1949年,七十四岁的倓虚法师应约前往香港弘法,在香港创办了华南佛学院,内地高僧纷纷来佛院讲经。倓虚法师一生著述二十余种,以《影尘回忆录》影响深远,书中特别提到自己少年时期在北塘的生活记忆。
蓟运河在北塘形成了几道湾,渤海湾又是水温较高、风力不大的良湾,河湾和海湾构成了一个优良的天然渔场。
春天,大量鱼群来渤海湾觅食,这时的海产有鲫头鱼、大虾、支鱼等等;谷雨时节,一些名贵鱼类随着暖流洄游到渤海沿岸产卵,到夏至密集程度达到高峰。此时便是鱼汛期,黄花鱼、海鲈鱼、对虾、海蟹、平鱼、目鱼遍布海湾,最好的是对虾,个大、肉肥、味美,堪称一绝。
明清两代,北塘地方官要按季节向朝廷供奉应时的河鲜和海鲜。比如谷雨要进贡对虾,小满要进贡黄花鱼,冬令要进贡银鱼,数量十分可观。明朝大太监刘瑾最爱吃银鱼,他特别在天津成立了一个监督银鱼捕捞的部门,叫“银鱼监”。派专职太监负责选送优质银鱼,供他和皇室食用。
当地人尽享河海美食,每天吃饭无鱼虾不欢。每年10月上旬渤海秋汛、鱼蟹肥美时节,都会举行盛大的北塘海会。渔民用传统的跑火把、放河灯、踩高跷、舞龙灯来庆祝捕获丰收。
北塘海鲜太多,普通做法已不能给人带来新鲜感,几代饭店大厨挖空心思,琢磨出几道菜中极品。比如“熘龙肝”,选新鲜肥大的狼鱼,剖腹取出其只有指甲盖大小的肝,二三十斤狼鱼凑齐一小碟“龙肝”,烹饪得法,鲜味独特;再如“烧鲶鱼嘴”,北塘产的海鲶鱼鱼肥味鲜,这种鱼并不贵,贵在一条鱼只取两个嘴巴上的肉,一盘菜需几十斤鱼。这两道菜由前清传至民国,只能是大户人家的家宴上,用来宴请贵宾飨用。
住在租界里的下野军阀政客、清朝遗老遗少也以遍尝北塘海鲜为乐事,几乎顿顿不离北塘海鲜。住在英租界的下野总统曹锟出生在大沽,从小闻惯了鱼腥味,更是无鱼不成席。
如今,北塘的新建筑也恢复了明清时期的风格,引入老字号和博物馆,北塘小镇渐渐发展成出海观光休闲区。观光客们跟上一艘渔船出海捕鱼,能吃到最新鲜的“起网宴”。北塘古镇炮台营遗址重建了双垒炮台,再现当年海防炮台的布局,人们来北塘品尝海鲜的同时,也勾起了对历史往事的回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