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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狐爪不沾阳春水

因碾麻机立了如此大功,于是这位老工匠受到了本城的嘉奖。他们家也成了碾麻机的世家,俨然成了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若干年前,这一家又出了个了不起的年轻人,他再一次改进了碾麻机,使更少的人手、可以用更短的时间、粉碎更多的麻料。

单凭这一点,这位年轻人就可以出人头地、中兴家业、走上成功人士的道路。

可惜……有的人做得不是太少,而是太多。

你做到0分,什么都没有;你做到50分,丰衣足食;你做到80分,大家钦羡;你做到100分,小心啊,巅峰的成功与极大的危险并存;你做到130分,危险恐怕就比荣耀更大了。

未城碾麻机世家的这位年轻人,走得更远,到了800分。

他构想的图纸,岂止碾麻机,还包括各种各样的机器。大部分根本没什么实际作用。还有一些太疯狂了,实验过程中就要耗费太多的能源,还未必有什么结果。

各位都知道,未城是个很珍爱能源、也很注重实际的城池。

当这个年轻人擅自毁了整整一个山头的树,就为了做个他自己都说不出来结果的实验,你就能理解,为什么未城官方宣判他有罪,要把他抓起来了。

这年轻人逃跑了。他怕坐牢,更怕坐在牢房里无法继续他的设计。

后来他就沦落到安城,没钱、没吃的,只好打工。可惜除了在机器改造上有特长之外,他情商简直为负值,又怕暴露身份被人抓回去,鬼鬼崇崇藏藏掖掖的,看起来就更像脑筋有问题了。于是他受够了欺负。直到阿星就把他买回来,他算是难得过上了安生日子。之所以拆了阿星磨坊里的灶台、还有大锅,他原来是为了帮阿星更新改装来着的。

“这是为了我吗?”阿星有点感动了,“其实我给你的待遇也不算很好,所以不要觉得你亏欠我,非要报答不可什么的……”

黑狐朝她瞪眼、咳嗽,意思是:你不是要收取人的忠心吗?现在还不趁机收了?还把人家往外推干什么?!

年轻小伙计则愣了愣:“报答?”

呃……似乎有哪里弄错了。

他满手泥灰的呆了呆:“我就是看这个设计太糟糕了,忍不住改……”

“……你是*座的吧?!”阿星满头黑线。

“处……?!”年轻小伙计脸红到脖子根。觉得这个名词实在太香艳了。

黑狐也吹了声口哨,一副表情满满是:看不出啊你还会*啊,不过你怎么看上他了?怎么不冲本帅来呢?

阿星赶紧解释:“不对不对。我不是这个意思。误会!”

黑狐不置可否的笑笑。小伙计困惑的扭了扭脖子,埋头去继续摆弄已经拆毁了的灶与锅。阿星追问:“那你叫什么名字?”

“左福。”小伙计随口回答,然后猛然醒觉,自己捂着自己的嘴,“我不是!呜……”

完蛋了,把真名实姓说出来了!他是未城左工世家的福少爷,给家族抹了黑,被通缉中,这下他要被遣送回去的。未城会把他做肥料来祭土地的好不好……

“喂,你连犯的事儿都跟我说了,还怕把名字告诉我?”阿星觉得好好笑。

“……对哦。”左福憨憨的挠挠头,“那、那你不会告发我的吧?”

他手上都是泥灰,一挠头,就沾到了头上。还有刚才捂嘴,连脸上都是。身上就更别提了。他现在完全是只泥猴!阿星跟黑狐说:“你去绞块毛巾,让阿福擦擦脸吧。”

“为什么是我?”黑狐很吃惊。

“为什么不是你?”阿星道。

“我是狐哎!高贵的狐哎!”黑狐叫起来。他还要显摆下去,阿星去捂他的嘴:“要死了你!不是说不能让人知道吗?”

左福不是人吗?黑狐就在他面前把自己的身份叫出来了。他怎么不到窗口装个大喇叭去召告天下算了?

黑狐还真没有把左福当人:“你把他收为忠奴,他不就不会告发我们了?”

嗯!忠心的奴才,就像狗狗一样,算不上是个人类。人类是危险的、独立的、愚蠢的、疯狂的、无法预估的动物……黑狐是这么看的。

阿星也确实要收取忠心,好继续升级开宝盒什么的。但从黑狐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这么贱呢?怎么就哪里哪里的不太对劲呢!

“再再说了,”黑狐还有下文,“他多傻啊,有耳朵吗?”嘴巴往左福一努。

左福埋头苦干,已经完全听不见旁边人在说什么了。

阿星叹口气,继续推黑狐:“拿毛巾,拿水给他喝。”

“所以说为什么要我啊!”黑狐蹦高,“为什么不是你啊!”

“我是大少姬。”阿星果断地把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抬出来,“有你在,我为什么要干活。”

“那我还是狐呢!我的手就该沾阳春水?”黑狐还要傲娇。

“你不用沾啊。你不是会法术嘛。”阿星道,“叫你用法术去准备这些东西啊。谁叫你下苦力?我这不是还不会嘛!要是会了,还用得着你?”

黑狐想想:有道理哦!好吧好吧。他打了个响指,搞了块热腾腾的毛巾给左福擦擦脸,还拿了一杯水给左福喝,杯里插着麦秸管,让左福头也不用抬,就可以吸。

左福确实头都没抬。他就没注意到杯子是悬浮在空中的!

阿星看到那杯子里有气泡。

很细很细的气泡,细细一晃荡,那小泡泡还会逸到水面上。

雪碧?不不,怎么可能!苏打水?似乎……这个时代也没有呢吧?阿星不耻下问:“这个气泡怎么弄进去的?”

“没有弄进去,”黑狐告诉阿星,“本来就有的。”

原来某些泉池涌出来的水,天然会含着气泡。但水源离这儿有点远。长途运过来,路上的颠簸,很容易使气泡都跑完。运价都要比水价贵,所以只有达官贵人才配享用。

黑狐做个法,倒也就搬来了。阿星果然好奇地问,他就得意洋洋的炫耀,末了道:“你看,有法术很好吧?”

“嗯。”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为了这么好的法术,你要努力啊!”

“嗯……”

“现在就先把这个人的忠心给收了吧!”黑狐进一步撺掇。

好吧好吧!反正,看起来也没什么坏处。阿星蹲到左福前面:“呃,那个……”

哇他实在是太专心了!阿星觉得这样去骚扰人家怪不好意思的:“算了算了!等他弄好再说。”果断放弃。

“喂!”黑狐怒其不争。

“急什么?反正造纸的点数也还没拿呢。”阿星道,“先等他收拾好。这当中我们做点别的。我有计划!”

“好吧。”黑狐似乎对她没什么信心。

太阳斜斜地晒着大地,一只老母鸡带着一群黄毛小鸡,懒洋洋的走来走去,不时用爪刨土,寻些虫豕蚂蚁,喂给小鸡吃。

直到太阳从山口掉下去,苍茫暮色笼罩了大地,左福终于把东西都收拾好了。他满意地伸个懒腰,招呼人:“来试试?”锅灶好不好,要烧了火才能试验出效果嘛!烧火要柴禾的,左福本能地招呼:“搬些柴来!”

哦呀,他猛然想起:他已经不是未城左福少爷。这种搬柴的粗活,要他自己干了。

还有,他也不在未城。这里是安城。他新主人的工作坊间里。

他抬头左右四顾。一股诱人的香气,让他肚子咕咕乱叫。明亮的光线来自于出奇豪华的铜油灯——

关于这些油灯,黑狐跟阿星说了:某某宫殿有多奢侈,没人到的地方也“依例”点着灯。偷几盏——啊不,妙手空空挪移几盏来用用,完全不会被发现嘛!

左福好奇地看了那些油灯好几眼,觉得做工真是太精湛了。旋即那香气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他实在是太饿了!

于是饭菜来了。

左福看到阿星跟黑狐把一大桌好菜弄了进来——他没法说搬进来,因为那桌子根本就是飘进来了!桌上放着各样贝壳、木头、陶土制作的精美器皿,里头荦素冷热俱全,甚至还有烹羊和烤猪。

左福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瞪脱出来了。如今他总算发现事情奇怪在哪里了。

阿星则急着参观他的新作品,点燃了柴禾试一试,啧啧称赞:这完全是节能灶嘛!至少可以省下一半的火力,而东西可以熟得更快。

这还不仅仅是左福制作的全部优点:他还在锅子上做了个罩子!锅里出来的气味,可以通到罩子里,穿过管子,先是通过水,然后通过草木灰,再排到室外。这样一来,臭味就被吸收掉啦!

“你真是大发明家!”阿星衷心佩服地握着他的双手。

左福脸红了,局促不安。他从来没受到这么深切的赞扬。因为他的“发明”,他甚至成了通缉犯!

“所以这个……真的对你有用?”他嗫嚅。

“谢谢你!不过以后用不太上。因为咱们估计也不会一直住在这儿。”阿星道。

“哦。”左福有点失落。

“可是这个节能炉灶很好啊!咱们把它卖出去怎么样?”阿星道。

“没用的。”左福老实道,“在未城已经有这个了,我只是稍许再改进一下……卖给其他城都没有用的。因为这个搭建起来很麻烦,手工费很贵。其他城的人情愿用老灶烧火,反正柴禾到处都有。只有我们未城觉得柴火最珍贵,所以肯花大成本把节能灶搭进每户人家。”

阿星想了想:“我以后会让你很有用,你放心吧!”

“滴”,一颗忠心,获得。

就为了阿星这一句承诺,左福把他的心交给了阿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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