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响东魏军反击头炮的是阳州刺史段粲,段粲在蓼坞(潼关西十几里处)和西魏大行台杨白驹大打出手。段粲有两把刷子,七七八八之后,杨白驹被暴打成了猪头,吱哇乱叫的跑了。
蓼坞之战只是一场小规模的战斗,但这场胜利却极大地鼓舞了东魏军有些萎靡的斗志,就像饿狼嗅到了浓重的血腥味一样。
接下来出彩的是东魏东荆州(今河南泌阳)刺史慕容俨。虽然在名气上,慕容俨不如他的同宗慕容绍宗,但慕容俨是北朝少有的风流名将。《北齐书·慕容俨》传:“(俨)身长一丈,腰带九尺。容貌出群,衣冠甚伟,不好读书,颇学兵法,工骑射。”慕容俨和项羽很类似,但项羽太懒,不肯学兵法。
如果按北魏的尺寸来换算,慕容俨身高达到了三米三?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慕容俨身高当在两米二左右,气质雄壮,有些像《西游记》中那位巨灵神。慕容俨因为是尔朱荣的旧部,所以在东魏早期混的并不太好,他所在的东荆州也只是个小城,手上没几杆破枪。
但就是这把烂牌面,慕容俨却打的极为漂亮。在河南失陷后,唯一在城头上高扬东魏旗帜的,就是东荆州。西魏军围困东荆州长达二百多天,连扑带咬,始终拿慕容俨没有半点办法。西魏军强攻不下,反而被慕容俨偷袭得手,将西魏荆州刺史郭鸾打的鬼哭狼嚎,斩首三百多级。
段粲和慕容俨都只是东魏军的偏师,高欢大反击中真正的主力部队,是大都督贺拔仁、大行台侯景的两支虎狼之师。根据高欢的战略部署,贺拔仁主攻晋阳东南方向的南汾州(今山西稷山),侯景主攻深处河南腹地的广州。高欢的战略企图是攻击这两个战略要点,然后将点连成线,彻底收复失地。
贺拔仁确实很给高欢争气,很快就攻克了南汾州,在最大限度上捍卫了晋阳的南线安全。《资治通鉴》说西魏南汾州刺史韦子粲出城投降,而《北齐书》则说韦子粲是在城破之后被俘虏的。但从宇文泰随后愤怒的杀掉韦子粲家眷百口的情况来看,韦子粲应该是投降的,不然宇文泰不可能做出如此极端的行为。
侯景没有贺拔仁那样的好运气,西魏的广州刺史骆超根本不拿侯景当个腕,无论侯景怎么折腾,骆超都笑而不语。而且最让侯景烦心的是,西魏的援军已经马不停蹄地向广州狂奔而来。如果拿不下广州,侯景就分不到蛋糕;如果分不到蛋糕,侯景就得饿肚子……
侯景身边的代理洛州刺史卢勇很聪明,他给侯景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卢勇用的是“虚张声势”之计,具体办法是:卢勇自告奋勇,带着一百个骑兵,每个骑兵再牵着一匹马,来到大隗山(今河南新郑境内),在树林繁茂的地方,插上无数面旗帜,然后将百骑分成十队,拖着树枝来回奔跑,制造大量灰尘,并不停的吹响号角,仿佛这里有千军万马。
西魏军来的都是些无名之辈,比如李景和、程华、王征蛮等人。这些人应该是没见过大场面的,被卢勇的小儿科计策吓的魂飞魄散。卢勇顺势发起攻击,大获全胜,于阵前生擒程华,斩王征蛮,李景和下落不明。卢勇带着一百个弟兄们,哼着小曲,牵着俘获的三百匹战马,回到了大营。
广州城上的骆超见援军被吃掉了,他知道自己该怎么做。“遂以城降东魏”。
高欢和宇文泰的大博弈中再下一城。宇文泰好不容易抢到了一块大蛋糕,只闻到了蛋糕的香味,还没来得及围好餐巾,拿着刀叉下嘴,又被高欢给抢回去了。
现在宇文泰在河南只有金墉城(洛阳西郊)这个军事据点,还被高欢亲率的东魏大军团团围住,驻守金墉城的独孤信危在旦夕,急忙向宇文泰发出求救信号。
现在已经是西魏大统四年(东魏元象元年,公元538年)的七月,骄阳似火,宇文泰心如火燎。时间不等人,宇文泰不能坐视独孤信被吃掉,更不能容忍河南得而复失。
宇文泰做出一个重大的决定:他胁迫傀儡皇帝元宝炬,打着回洛阳扫陵的旗号,率领西魏最精锐的部队,挟风裹雨,以最快的速度向东挺进。这支西魏军队打头阵的是李弼和达奚武。
宇文泰之所以带着元宝炬上阵,主要考虑他的精锐部队悉数东征,长安空虚,“魏之东伐,关中留守兵少。”如果有好事者在长安城中捣乱,极有可能威胁宇文泰的统治,所以将元宝炬带出来。这种情况与一百多年前,东晋权臣刘裕北伐后秦,以同样的理由,带琅琊王司马德文同行,是一个道理。
西魏大统四年(东魏元象元年,公元538年)八月初三,宇文泰抵达新安县的谷城(在今函谷关附近),东魏的吏部尚书侯景已经在这里等候宇文泰多时了。
高欢的战略目的是保卫洛阳,所以这一点就决定了东魏军可战可守,在战术上的选择比较灵活。而西魏军此来就是要夺回洛阳,所以宇文泰只有进攻这一个选择。而形势对宇文泰不是很有利,有三个原因:一、西魏军人数太少;二、东魏军士气已经明显提升;三、宇文泰的对手是侯景、高敖曹。
对于宇文泰的不请自来,东魏军两大主帅侯景和高敖曹老谋深算,一致认为当守为主,伺机再战。宇文泰军粮不多,我们就和黑獭耗粮食,看谁能耗得过谁。
这个战术非常符合实际,但东魏军总有个不好的传统,每当有人提出正确的战术时,总会有人跳出来捣乱。上次高欢准备放火烧死宇文泰,被侯景给破坏掉了。这次侯景提出正确战术,又被南道大都督莫多娄贷文给破坏掉了。
莫多娄贷文是个典型的武夫,有勇无谋,自恃武艺高超,瞧不起别人。也许是前段时间东魏军败的太惨,让莫多娄贷文很没面子,所以他非常渴望这次和宇文泰面对面的机会,来证明自己不是饭桶。
莫多娄贷文强烈反对侯景的保守战术,无非说黑獭有什么好怕的,他也不是三头六臂。侯景和高敖曹根本不理莫多娄贷文,你算哪根大葱?一边凉快去吧。
男人可以丢钱,丢掉所有的东西,但不能丢面子。
被人当众羞辱,对男人来说,是莫大的耻辱。莫多娄贷文本来就是个粗野之人,他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你们不让我去?我偏去!你们这几个孙子能把爷爷怎么着?莫多娄贷文气咻咻的走出大帐,立刻点上一千名轻骑兵(《周书·李弼传》作“数千”),渡过瀍涧,他要和宇文泰决斗。
西魏军的前锋是李弼,他带了一千骑兵,至少不会比东魏军多。在实力相等的情况下,如果硬吃对方,即使获胜,也是“惨胜”,不如用计取之。李弼用的办法其实就是上面讲到的卢勇用过的“虚张声势”之计,李弼让弟兄们把树枝拴在马尾巴上,来回奔驰,制造大量灰尘,同时擂鼓呐喊,造成西魏军人多的假象。
换成是侯景,绝对不会上这个当,但莫多娄贷文不是侯景。最可气的是,莫多娄贷文刚才还指天划地的说自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爷们,可当他看到“西魏大军”到来时,也不上竿子冒充爷们了,吓的连连后退。反正侯景也不知道前线战事,回去就说西魏军至少好几万人马,也不丢人。
想跑?要问问李弼答不答应!傻子也知道吃嘴边的肥肉,何况李弼。李弼率部追击莫多娄贷文,一战斩莫多娄贷文于马下,将东魏军的骑兵悉数俘获,然后送到恒农宇文泰麾下报功。
不过肥肉总不能都让弟兄们吃了,宇文泰做为大哥,自然要吃那块最肥的肉。宇文泰立刻率领轻骑渡过瀍涧,此时的侯景一边骂着莫多娄贷文吃饱撑的去送死,一边后撤至河桥、邙山之间的大片空地上,准备据险死守。
侯景用兵是非常谨慎的,在没有必胜把握的前提下,他绝对不会像莫多娄贷文那样冲动。侯景的战术是铁桶阵,四边密不透风,就像一个乌龟壳子,任由宇文泰如何扑咬,能听到的,只是宇文泰大牙被硌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