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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懒残

袁郊

懒残者,名明瓒,天宝初衡岳寺执役僧也。退食,即收所余而食,性懒而食残,故号“懒残”也。昼专一寺之功,夜止群牛之下,曾无倦色,已二十年矣。

时邺侯李泌寺中读书,察懒残所为,曰:“非凡物也。”听其中宵梵唱,响彻山林。李公情颇知音,能辨休戚,谓:“懒残经音先凄惋而后喜悦,必谪堕之人,时将去矣。”候中夜,李公潜往谒焉,望席门通名而拜。懒残大诟,仰空而唾曰:“是将贼我。”李公愈加谨敬,惟拜而已。懒残正拨牛粪火,出芋啖之,良久乃曰:“可以席地。”取所啖芋之半以授焉。李公捧承就食而谢。谓李公曰:“慎勿多言,领取十年宰相。”公一拜而退。

居一月,刺吏祭岳,修道甚严。忽中夜风雷,而一峰颓下,其缘山磴道为大石所拦。乃以十牛縻绊以挽之,又以数百人鼓噪以推之,物力竭而石愈固。更无他途,可以修事。懒残曰:“不假人力,我试去之。”众皆大笑,以为狂人。懒残曰:“何必见嗤?试可乃已。”寺僧笑而许之。遂履石而动,忽转盘而下,声若震雷。山路既开,众僧皆罗拜,一郡皆呼“至圣”,刺史奉之如神。懒残悄然,乃怀去意。

寺外虎豹忽尔成群,日有杀伤,无由禁止。懒残曰:“授我棰,为尔尽驱除之。”众皆曰:“大石犹可推,虎豹当易制。”遂与之荆梃,皆蹑而观之。才出门,见一虎衔之而去。懒残既去,虎豹亦绝踪。

后李公果十年为相也。

译文:

懒残,是天宝初年衡岳寺里干杂活的和尚。别人剩下的饭菜,他全拿过来吃掉。因他性情懒惰,又喜欢吃剩东西,所以叫懒残。白天他一个人干全寺的杂活,夜间就住在群牛的脚下,一点没有厌倦的意思,已有二十年了。

当时,邺侯李泌在庙里读书,他观察了懒残的行为,说:“这不是个一般人。”听他半夜念经的声音响彻山林,李公通晓音律,能从声音中分辨祸福,说:“懒残念经的声音开始时凄凉惋转,而后来充满喜悦,他肯定是个被贬下凡的神仙,不久就要离去了。”等到半夜,李泌偷偷地去拜会懒残。看见他住的房门上挂的破席子,就一边通报自己的名字,一边行礼。懒残大骂一通,仰脸向天上吐了一口唾沫说:“这是要害我呀!”李泌更加恭敬小心,只有施礼而已。懒残正在拨弄牛粪火堆,从中拿出一个芋头吃了。过了好长时间,才说:“你可以坐在地上吧。”拿着吃剩下的一半芋头递给了李泌。李泌双手接过来吃光了并道了谢。懒残对李泌说;“当心不要多说话,可以当十年宰相。”李泌又行了礼,便走了。

过了一个月,刺史祭衡山,认真修路。忽然一天半夜里刮风打雷,一个山峰塌了下来,山边的台阶被大石头拦阻了。于是用十头牛套上大绳子拉,又用数百人连喊带推,劲都使没了,大石头却纹丝不动。再也没有别的办法可以继续施工了。懒残说:“不用别人,我去试试把石头弄开。”众人都大笑起来,以为他是疯子。懒残说:“何以见笑,试试总可以的吧。”庙里的和尚笑着答应了他。于是懒残用脚踹石头,一下就动了,忽然大石头翻着个儿滚下山去,声音像打雷一般。山路通了,众和尚围着懒残施礼。全郡的人都说他是个大圣人,刺史对他如同神仙。懒残显出忧愁的样子,于是下决心离开这里。

寺庙外边虎豹忽然聚成了群,每天都伤人,没有办法制止。懒残说:“给我个棒子,我给你们把虎豹都赶跑。”众人都说:“大石头既然能推开,虎豹应当更容易制服了。”于是给了他一根带刺的木棒,大家都跟在他后边去观看。懒残刚一出庙门,只见一只老虎叼着他就跑了。

懒残离开之后,虎豹也都绝迹了。后来,李泌果然当了十年宰相。

唐代佛教盛行,所以和尚的生活在文学作品中也有所反映。和尚队伍庞大,其中也埋没了不少有特殊才能的人。寺庙里的和尚们是不平等的,他们之间照样存在着歧视与阶级。

这篇作品在描写手法上也有独到之处,通篇反复采用反衬的方法,使人物形像鲜明,增强了效果。比如,懒残要排除巨石,众人笑他发狂了,结果懒残一举排除巨石,懒残要驱除虎豹时,众人认为这很容易,可是结果懒残却被老虎叼走。凡此,既出人意料,增添了文章的波澜,又反衬出懒残的非同一般,使这一形像更加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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