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翘翘虽然正在拍戏,但是她还在上学,这次来京城是带了课本来的。她想买几本参考书,于是利用午休时间跑去图书大厦买书。就在她在一排排的书架中找书的时候,感觉脚下踩到了东西,低头看了一下,似乎是学生证,弯腰将其捡起,打开后,见是京城戏曲艺术职业学院一名叫路小桥女生的证件,里面还夹有两百元钱。
拿着证件,她左右看了看,没看到学生证照片中的人,看了看时间,想了一下,决定亲自去路小桥的学校一趟。进了学校,打听着找到九六级京剧专业的班级所在,顾翘翘在门口叫住一名同学,请他帮忙找一下人。等人期间,旁边的人闲聊有关毕业之后的前程问题的话题飘进她耳中。
一个背对着她的男生正在和聚在他身边的同学盘点学长们的严峻就业情况,“……听说今年的师兄师姐只有三个考上京城的剧团,有七个回了地方剧团,有几个还是靠家里有关系,不然都进不去。全班只有三分之一的人有了着落,剩下的都没找到接收单位,不知道我们明年毕业的时候就业形势会不会好一点?”
“估计差不多。剧团不好考,名额少,竞争大,可是转行吧,除了唱戏,我什么都不会,根本不知道能做什么,真是愁死我了。”
“剧团?就我的水平,绝对没戏,估计只能改行了。”
“其实我们可以去当歌手,或者当演员,不过如果毕业之前不能和公司签约,恐怕要当一阵子北漂了。”
“可是北漂不好混呀。”
“不管好不好混,到底是一条出路。唱《精忠报国》的屠洪钢原来是唱京剧的,唱《你的柔情我永远不懂》的陈霖是唱昆曲的;八七版《红楼梦》里的好多演员都是唱戏的,还有何清、于嵘光、潘常江……不说不知道,这么一看,原来好多歌手和演员都是唱戏的。”
“对,演艺圈里好多人原来都是唱戏改行的,那个现在比较红的女演员刘苝不就是咱们学校出去的吗。”
……
顾翘翘边听这些人闲聊,边等人,就在她等得有点不耐烦的时候,一个青春靓丽的女孩从里面走了出来。
只见她约十七八岁,皮肤虽然并非如雪一般白皙,但并不黑,是亚洲人典型黄色系肤色,因为年轻底子好,所以光滑细腻、柔嫩无暇。五官柔和秀丽,微微下垂的眉眼透着媚态的同时又带着一股我见犹怜的味道,不过眉眼这种媚,因为年纪的缘故,还只是少女的那种俏。身高有点矮,但因为身姿挺拔,骨架不大,人比较瘦,腿不算短,拔高了高度,显个。发育的不错,丰满有料。整个人清纯中带着性感,性感里藏着一丝天真,天真中透着一丝诱惑,诱发保护欲的那种,风姿楚楚,秀美可人。
不等顾翘翘开口,这个女孩飞快的打量了一眼她,挑高左眉,满脸疑惑的问:“是你找我?我好像不认识你,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是路小桥同学吗?”顾翘翘边问边拿出那个夹着钱的学生证递了过去:“我在图书大厦捡到了你的学生证,给你送来了。”
路小桥不以为意的看了顾翘翘手中的学生证一眼,漫不经心的接了过来,“这东西丢了就丢了,补办一个也不过就是五毛钱工本费,还不够你大老远跑过来的路费钱呢。图书大厦离这里不近,你就算不嫌远,这大中午的,也不嫌热。不过还是谢谢你了。”
“哦,”顾翘翘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指着她手中的学生证道,“其实我本来也不想跑这一趟的,但是我看在里面夹着两百块钱,所以……”
路小桥打开学生证,看到学生证塑料封皮里面放着两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百元大钞,脸不由得红了,结结巴巴的说:“啊,不,不……好意思,刚才我……”
顾翘翘毫不客气的打断她:“东西既然物归原主,那我就告辞了。”说完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回剧组报道。
……
看电视的时候,电视剧是按照时间顺序,从新生入学报到的时候开始演,但是拍摄的时候,并不是按照这一顺序进行,而是根据实际情况,重新规划。剧组开机时间是四月初,京城的气温并不算高,有些怕冷的,穿的还是挺厚的,考虑到这种情况,导演把新生入学,雨中军训的戏安排在后面。
京城的春天本就少雨,所以剧组专门等到下雨天拍雨中的戏,是不现实的。工作人员拿着手臂粗的水管,对着操场上空猛喷,形成“人工降雨”。
“倾盆大雨”从头淋下,不仅将人浇了个透心凉,而且全部湿透的衣服黏在身上的感觉很糟糕,更糟糕的是这场戏因为动用了近百名群众演员,所以总是时不时的这出一点岔子,那出一点错误,对此,导演只能无奈的一次次喊“卡”,再重新来过。
再一次NG之后,中场休息,顾翘翘手里拿着毛巾,一面擦脸擦头发,一面往剧组为了防止大家感冒而熬的盛满了姜汤的大锅那边走去。
在她身后的章超擦完脸后,将毛巾搭在脖子上,不满的小声嘀咕:“一直NG,一直NG,这还要拍多少次呀,在这么拍下去,就算我们不会因为淋雨感冒,也会因为喝姜汤太多而胀死。”
“没办法,群众演员对镜头不敏感,走位、灯光……全都是问题,偏偏这场戏里群众演员太多,专业演员才几个人,根本带不动。”顾翘翘劝道:“多理解吧,毕竟我们刚进组的时候也是新人,才从那个阶段走过来不久。”
说话间来到拿姜汤的队伍前,顾翘翘从场务手中接过一碗姜汤,转身往一旁走去的时候,看到迎头走过来的几个人当中的一位不由得愣了一下,竟然是路小桥。在这里看到她,顾翘翘既意外又惊讶,从她身上和自己一样的服装,以及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样子,旋即反应过来她是在这做群演。
顾翘翘笑着想和她打招呼,没想到韩丽娜看到她之后,脸色顿时一变,然后立即扭头,和身旁的一个女生说起话来。看着对方对着自己的后脑勺,顾翘翘自嘲的笑了笑,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实在是自作多情,因此会讨个没趣也活该。自此,在剧组里再和路小桥相遇,明白她态度的顾翘翘摆出了一副和对方不相识的模样。
……
“好,过!”在重复了十好几次后,导演的这句话宛如天籁。工作人员赶紧上前递上毛巾让刚才在雨中的诸位擦一把脸。王婧和场务大声喊着:“煮好的姜汤在那边,每个人都赶紧地,赶紧过去喝一碗。”
顾翘翘拿毛巾将头发擦了个半干,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一大碗满满的姜汤,喝了起来。郝磊走了过来,“我准备午饭后,去火车站看看。如果能买到今天回魔都火车票的话,就直接坐车走了。你什么时候回去,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从比脸还大的碗中抬起头来,顾翘翘沉吟了一下,想到自从她来了京城,黄宗骆不仅亲自跑过来探望她好几次,并且还在她没戏的时候,带她去了他家做客。如今她要走了,总不能不和他打声招呼。而且,这种事,绝对不是打个电话说一声就能行的,总得要亲自上门去才行。不然,就太失礼了。
想到此,她摇了摇头,“我可能无法和你一起走了。吃完饭,我打算去黄爷爷家一趟,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而且我的东西还没有收拾,只怕赶不上今天的火车。”
郝磊想了一下,说:“要是这样的话,我等一下你也没关系。每天从京城到魔都的火车,从早到晚,有好几趟,最晚的一班半夜十二点多的。我们赶不上早的,难道还赶不上晚的?行李那东西好收拾,除了洗漱用品,床单被罩之外,就是几件衣服和鞋子,一个行李箱子就装下了,根本用不了多长时间,很快就能……”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看到了远处过来的身影,声音戛然而止。顾翘翘见她突然停了下来,不解的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看到了正往这边走的黄宗骆。收回视线,郝磊笑道:“估计你恐怕要在京城留几天。算了,我还是自己走吧。”说完转身离开。
果然被郝磊说中了。自从她来了京城,隔三差五就跑来探望她的黄宗骆从王导那里知道今天是他们剧组杀青的日子,因此,剧组一杀青,他就来接她来了。按照他的意思,顾翘翘不用急着回魔都,在他家住下,在京城好好玩几天,再回去。
顾翘翘婉拒了黄宗骆的安排:“多谢黄爷爷的安排,只是我还是赶紧回去的好。我在来京城拍戏的时候,和家里保证过,绝不会落下功课。虽然我是带着课本过来了,但是自己看,到底不比听老师讲课来的明白,所以还是早点回去上课的好。等回头学校放假,我再来就是了。”
见她把学业搬出来作理由,黄宗骆无话可说。就在这时,王导走了过来,说道:“恐怕你暂时还是不要回去的好。戚导为他的电影《花季雨季》选角,作为校长的吕俪萍向他推荐群星的李辰来演男主角。前几天,他来剧组看李辰的表演时,还看中了你和张弨。戚导的电影没两天就要开机了,你这会儿回魔都,估计没两天就又要跑过来,来回这么折腾,费钱,又费时间,还浪费精力,实在犯不上。”
本来王婧是不想多这个嘴的,但是顾翘翘不像李辰和张弨,就住在京城,她如果现在回魔都,过两天再跑过来,实在是太麻烦了。以她和黄家的关系,留在京城,又不是没有落脚之地,何必这么折腾。不过她这会儿之所以提早说出来,是觉得顾翘翘的角色十拿九稳,没跑了。
因为戚键一下子在她剧组里挑了三个演员,所以王婧有意无意的,一直暗暗关注着戚键筹拍的那部电影的消息。大家都在京城,这个圈子就这么大,所以戚键那边有什么动静,基本上瞒不过同在京城,又处于这个圈子中的王婧。她并没有听到换角的风声,想着,电影应该马上就要开机了,角色的事应该就这么定了下来了,因此这才将戚键挑中顾翘翘演电影的事和她说了。
这样一来,顾翘翘就留在了京城。依照她的本心,是住几天旅馆等电影开机,也不想住到黄家去。但是黄宗骆不会答应,而且家里也不放心,毕竟她现在未成年,而且还是一个长得挺漂亮的女孩。在黄宗骆的坚持下,她住进了黄家。幸好,黄家除了一名保姆之外,只有他和妻子尚孟初两人,他的两个儿子没有和他们住在一起,不然,她住起来,会更不自在。
不自在归不自在。不过,顾翘翘住进黄家,也不是没有好处。黄宗骆从艺四十余年,表演经验丰富,是个实打实的“老戏骨”。她正好可以借着同处一屋檐下的机会请他指点一二。
虽然黄宗骆在去《十七岁不哭》剧组探望顾翘翘的时候,看过她的表演,但是那会儿,她饰演的林林,是一个高中生,在他看来,是本色演出。本色表演,就算演得再出色,也不代表本人的表演水平就高。所以在指点顾翘翘之前,黄宗骆拿了一只钢笔帽给她,让她拿它作道具,表演几个情景给他看,借此估量一下她的水平。
顾翘翘把钢笔帽接在手里,垂头半晌,抬起头,蹲下身子,将钢笔帽放在地上,两手做出划火柴的姿势,隔着一点点距离,虚碰了几下钢笔,然后站起来,捂住耳朵,做个小跑的姿态,跑到书房的另一边站定。
看到她的表演,黄宗骆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心里不由得赞道,这孩子有灵性。一句话没说,单纯的用表演将一个去放炮仗而又怕炸到自己,调皮而又胆小的人物形象活灵活现的表现了出来。
这个场景表演完后,甄翘翘走过去将钢笔帽捡起来,在手里轻轻掂了掂,轻抬下颌,目光锐利的往下扫了一眼,背过身去,拿着钢笔帽在空气中作书写的姿态,然后转过身,目光看向一角,将手里的钢笔帽呈抛物线状对着那个方向丢了过去……
她这次设计的是上课时,老师在书写板书的时候发现学生在底下捣乱,不好好听讲,惹老师生气的一个场景。她将老师从表情严肃,到发现有学生作怪,着恼,那股“恨铁不成钢”的劲,几种情绪变化,层次分明,在短短的几十秒内展示得淋漓尽致。通过这么一个短场景,把一位认真负责的老师形象塑造了出来。
对她的表现,黄宗骆颔首表示满意,不过出于不想让她骄傲自满的心里,并没有将夸奖说出口。就在这时,顾翘翘弯腰又将她扔在地上的钢笔帽捡了起来,拿到手之后,脸色沉了下来,整个人的气息顿时一变。刚才她扮演的,放炮竹的和老师,都是生活在阳光下的普通人,不同于现在,整个人给人一种阴沉沉的感觉。
她食指和中指夹着钢笔帽,小指微翘,做出抽烟的姿势,轻吐一个烟圈,斜睨黄宗骆一眼,眼中的阴郁和冷厉吓了他一跳。嘴角勾起,脸上露出一抹让人心底发凉的冷笑,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捏着被当成吸了半截香烟的钢笔帽,对着墙面狠狠的摁了下去。虽然半句台词都没有,但是一个苍凉阴暗的人物形象惟妙惟肖的跃然于眼前。
对混演艺圈里的人来说,一副好的皮相,一把好嗓子,一项独特才艺,都算是“老天爷赏饭吃”中的一种。之前顾翘翘的那两场情景表演颇有亮点,让黄宗骆看出她的灵性和悟性;之后的这场表演,虽然算不上尽善尽美,但是多了一股抓人眼球的强大张力,让他看到了她的可塑性。本来他觉得就顾翘翘这从人堆中一眼就能被挑出来的精致相貌,那妥妥的是老天爷赏饭吃;等看了她的表演之后,则觉得她是注定要吃这碗饭的。
看完她的表演,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简爱》的话剧台词本,考校她的台词水平。在考察过她的台词之后,黄宗骆看她的目光仿佛像发现了一座宝藏一般,不仅仅是欣喜,里面的满意度更是溢于言表,心中有一股迫不及待的想着将她这块璞玉好好雕琢一番,看着她在表演上慢慢的绽放出独有光彩的冲动。
顾翘翘的眼睛很美,眼珠清澈,黑白分明,像白水银里涵养着两粒圆润的黑水银。很多人眼睛好看,可是眼眸却死气沉沉。她却是眸中带光,水灵灵的,灼烁生辉,顾盼间华彩流溢。眼型也很好看,状若花瓣,内眼角尖细,宛如鸟嘴一样下勾,微微上扬的眼尾,显得神采飞扬,又于清纯中带点媚态。双眼皮非欧式大双,而是扇形,不宽,但很明显,卷翘的长睫毛更增加了双眼的美感。有小卧蚕,笑起来眼睛弯弯,娇俏得很。
但是黄宗骆在这个圈子里看多了,明明私底下是眼珠一转,波光潋滟,美目流盼的好眼睛,可是到了表演的时候,眼神却变得木讷空洞起来,没有内容,白白浪费了先天好条件。总而言之,一句话,就是眼睛不会演戏,但是这一条,却恰恰是成为一个好演员必不可少的。
黄宗骆沉吟了一下,点评道:“眼睛是心灵之窗,你演得还可以,不过眼神在传情达意上还是有所不足。你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所以在刚才的场景表演中,知道通过利用表情来弥补眼睛的不足。这种取巧的法子,不是什么真本事,只能糊弄观众一时,却无法糊弄一世,想在这个圈子里站住脚,还得能拿出真东西才行。回头,你将演员们喜悦、愤怒、哀伤、忧愁、迷离、……眼神中蕴含这些情绪的照片或者剧照找出来,然后对着镜子模仿。什么时候,你将整个下半张脸遮住,然后人家单从你的眉眼就能看出你的情绪来,你这才算练成了。”
顾翘翘深知“一身之戏在于脸,一脸之戏在于眼”这个道理,面对他的提点,使劲点了一下头,“嗯,我知道了。谢谢黄爷爷。”说完之后,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我会坚持的。”
黄宗骆点了一下头,没有说话。这种事,看的是毅力,是否能持之以恒的坚持下来,完全是靠自觉,指望别人在后面督促着你,那是不可能的,俗话说“师傅领进行,修行靠个人”说的就是这个。练习方法已经告诉你了,如果最后你做不到,那就是你的问题了。
“台词是演技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圈里有句话,叫做‘演的不够,台词来补’,好的台词功底能够凭空将演员的演技抬高一个档次。你台词功夫不错,但是仍有提升空间。什么时候,做到观众不看你的表演,只听台词,不仅能够听出你的情绪是愤怒、悲伤、喜悦、……而且你还能掌控节奏,并将观众的情绪带入其中,随你喜而喜,悲而悲就行了。达到这个水平,台词功底就是这个。”黄宗骆竖起了大拇指。
“所以台词要求的就是你的感情诠释能力,从某种意义上说,台词也是对你扮演的角色的一种重新塑造,不管是从人物的灵魂,还是到性格。一个好的演员,扎实的台词功底是必不可少的。而想要有好的台词功底,没有捷径可走,就是一个字——说!”他有些头疼的挠了挠稀疏的头顶,台词水平到了甄翘翘这个程度,算是一个瓶颈了,再想往上提高就难了,暂时他还没想到什么好的提升办法,迟疑了一下,说:“每天完成十篇千字以上的文章朗诵任务,然后多听听广播里的评书,学学那些说评书的是怎么播讲的。”
顾翘翘在一旁忙不迭的点头。他端起手边的杯子喝了一口水,继续往下说:“表演是种非常抽象的东西,它的很多内容是难以用语言来描述的,也没有道理可言。因此关于表演,怎样是演的好,从舞台到屏幕,别看我演了大半辈子的戏,真要我说出个四五六来,我也说不好。不过我认为,至少观众在看你演的角色时,不会出戏,这应该是对表演的最基本要求。”
“佛家有人生三重境界之说,即:‘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其实表演也是这样,我刚才所说的‘观众不出戏’就属于第一重境界。至于第二重境界,只要有心,经过系统的学习和训练,并且肯下功夫,仔细揣摩扮演的人物,大部分演员还是都能达到的。但是第三重境界,则属于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存在。我演了大半辈子的戏,或许偶尔有某个角色,曾经达到过第三重境界,但是你让我说,是说不出来的,只能就第一重和第二重稍微讲一讲。”
“我的经验总结起来就六个字,即:‘多看,多想,多说。’这个‘多说’指的就是台词。刚才我们已经说过台词和表演之间密不可分的问题了,因此这会儿就不啰嗦了。这个‘多看’呢,我把它分为两看。其中一看是看其他人的表演。但是在看的同时,要求你不仅仅照这个去模仿,还要你去想,想人家为什么要这么演。画家齐白石有一句话说的好,‘学我者生,似我者死’,其实不单单是学习书画如此,表演也一样。你不能一味的模仿,沿着别人的路走,那你死定了。你要学会消化吸收,把它变成自己的东西。”
“另外一看是你要多看四周,看身边的人物,认识的,不认识的,从这些普通而又真实的大众身上找人物感觉。打个比方,一样是职业女性,工厂里的女工和坐办公室的,这就是两个不同的人物形象。你在表演的时候,就要抓住这人物的特点,不用特别说明,哪怕是一模一样的打扮,但是看了你的表演,人家就知道哪个是哪个。这是一种生活积累,而这种积累就需要你去多看了。”
“所谓的多想,就是会想象。在塑造人物的时候,你要努力的去想象怎样表演更真实,更能深刻的表现人物的思想和性格,努力挖掘你身上和人物的契合点,并把这方面放大。这样的话,在人物形象塑造上,你就成功了一半。比如,演古代人物的时候,我们没有在古代的生活经验,而且也没有体验生活的可能,这怎么办呀?这就完全需要你去想象了。”
顾翘翘知道自己的表演离出神入化和炉火纯青差得远呢,因此才会不遗余力,抓住机会向黄宗骆请教。这些话都是老爷子半辈子表演生涯的总结,堪称金玉之言,所以她打叠起精神,带着十二分的专注,眼睛连眨都不敢眨,竭力把他说的话,一字不漏的记下来。黄宗骆的这番指点,虽然不至于让她茅塞顿开,但是给她的表演打开了一扇新奇的大门,从而让站在门外,刚刚上路的她得以初窥门径。
书房里,黄宗骆正在向顾翘翘传授他的表演经验,正说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尚孟初来到门口敲了敲开着的门,打断他:“你们爷俩说得够热闹的,也不看着点时间,到饭点了。是不是单说话就能填饱肚子了,不需要吃饭了?”
面对妻子的调侃,黄宗骆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下书房右侧墙上挂着的挂钟,笑道:“都这个点了,我都没注意到。”从座位上起身,对着顾翘翘挥了一下手,“天大地大,肚子最大。走了,吃饭去。”一边往外走,一边吸了吸鼻子,嗅着传过来的饭菜香味,一脸陶醉,“今天沾翘翘你的光了,晚饭中的菜有你黄奶奶亲自下厨做的。我在这儿都闻到她的拿手菜糖醋鱼的香味了。”
走出书房,顾翘翘非常眼色上前去帮忙,和黄家请来照顾黄宗骆夫妻的保姆王阿姨一起摆饭,拿碗拿筷。尚孟初觉得很不好意思,拦在里面,一个劲的说:“翘翘,不用忙了,这事让王阿姨做就行了。你就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不要跟我们这么客气,不然显得生分。”
从卫生间里洗手出来的黄宗骆听了这话,笑道:“你就别在那拦着了。翘翘要干就让她干去,她在自己家里也是要干活的,嫂子和我打电话的时候,没少和我夸她这个孙女能干。既然让她把这里当自己的家,那在自己的家里,还不是想做什么就是做什么。你这么说,反倒是和她客气,反而生份了。”
碗筷摆好,菜端上了后,大家坐在饭桌前开始吃饭。尚孟初怕顾翘翘不好意思,不住的招呼她:“来,翘翘,多吃点。”边说,边拿起公筷,给顾翘翘夹了一筷子她刚才才夹过的鱼香茄子,放到她碗里,“想吃什么尽管夹,别客气。”一顿饭吃下来,顾翘翘根本没来得及伸几下筷子,因为碗里的菜一直都是满的。在尚孟初的热情招呼下,她不可避免的吃撑了。
……
吃完饭,收拾好桌子后,顾翘翘和黄奶奶坐在沙发上一面看电视一面聊天。因为戚剑筹拍的《花季雨季》这部电影是由同名小说改编而来,所以,她在来黄家之前,特地绕道去了一趟书店,将小说买了回来。黄宗骆看完《新闻联播》后,对后面播的电视节目没有兴趣,看到她放在橱柜上的小说,拿了起来,进了书房。
……
明明王婧告诉顾翘翘,说电影没两天就要开机了,让她留在京城等电影开机,不要回魔都了,免得来回折腾。但是顾翘翘住进黄家都快一个星期了,也没有收到有关电影《花季雨季》的半点消息,她不免有些焦急起来。这电影是还没开机呢,还是其中出了什么岔子?
黄宗骆有早起出去遛弯的习惯。这日,他出去遛弯,从外面吃完早饭回到家后,连着打了好几个电话,然后将顾翘翘叫到了书房。顾翘翘看到他一脸严肃的样子,心中纳闷,不知道他要和自己说什么。房间里的气氛也因为他的态度似乎一下子凝重了起来,她不由得紧张起来,下意识的放轻了动作,屏声静气的坐在在他对面的位置上。
等她坐下后,黄宗骆迟疑了一下才开口:“我和你爷爷的关系,那可是比亲兄弟还亲,你也喊我一声爷爷,我拿你当自家亲孙女看,因此我也不跟你说那些虚的了,有什么话就直说了。”
“虽然电影被称之为‘第七艺术’,相比拍电视剧来说,大家更愿意拍电影,但是现在国内的电影市场不景气,人们都不怎么看电影了。就现在这个电影环境,戚导筹拍的这部电影,拍出来之后,能不能公映都是个问题。就算勉强在影院上映了,恐怕排片量也不会多,能上映多长时间犹未可知。那些连一个拷贝都没卖出去的电影就不提了,要知道,现在好多电影就算排片上映了,上映的影院寥寥不说,而且很多只上映了半天就被撤下去了。”黄宗骆简要的和她讲述了一下国内电影市场环境。
又将电影和电视剧做了一下简单的比较:“电影不比电视剧,电视剧拍完了,就算央视不能播,还可以放在地方台播,而且能好几个台一起播;晚上播完了,还可以安排在白天播。电影,那就是一锤子买卖,拍完了,能上映就上映,上映了之后不管有没有人看,都不会再有第二次上映的机会了。虽然咱们不迷信,讲究什么好口彩,但是总不能拍的第一部电影连个水花都没有吧?怎么也要开个好头才行。”
接着从演员这个行业出发,说了一些内情给顾翘翘听:“做演员,其实挺被动的。不管是拍电影,还是拍电视剧,辛辛苦苦拍出来的作品,不就是给观众看的吗。只有在观众那里反响好了,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了,才会有戏找上门来,我们才有资格去挑下一部戏。不然,不管你拍了多少部戏,观众若是看不到的话,你就是演得再好,都没什么用。你在那些影视制作公司,导演和制片人的眼里,和一个新人一样,没有价值,甚至还不如新人呢。因为做这行的,大多比较迷信,你拍的片子总是被压,不能放,他们会觉得你这个人的运气有问题,届时有了忌讳,说不定就不爱用你了。”
跟着他又和她分析起人物角色来:“你演的这个刘夏,如果只是单纯的把她作为社会变迁中,高速发展城市里的一名中学生来看的话,这个角色形象太单薄,对你来说,演起来也太简单了,没有挑战性。如果是想通过她的视角来展现,现代人的生活快节奏和面对的各种竞争和压力,将改革开放时期社会的复杂性,和新旧两种世界观、人生观的矛盾呈现出来,那又太复杂了。以你现在的表演水平,是演绎不出来的。就算你勉强去演,最后造成的结果就是这个人物被你演崩了。”
“而且我侧面打听了一下,电影剧本将书中原本和谢欣然并立的双女主的戏改成了单女主,刘夏成了配角。这么一改,受电影时间长度所限,刘夏这个人物形象越发失去了厚度。这一角色,不管是我刚才说的哪两种人设,我都不建议你去演。因为若是前者的话,人物形象变得更加单薄,只剩下一个影子。若是后者,刘夏成了配角,删除了不少情节,想要让这个人物立起来,给表演更添了难度。”
电影和电视剧比起来,不如后者受众广。不过行内约定俗成的规矩,电影演员的地位比电视剧的要高。因此,如果有选择的话,演员大多自然更想拍电影,而不是电视剧。对此,甄翘翘倒不怎么挑剔。毕竟,她会跑来演戏是为了让大众认识她,削弱魂魄和身体之间的排斥力,从而获得这个世界的空间法则认同。既然电影《花季雨季》属于拍完之后,差不多就放在库房里不见天日的这种,那么她何苦耽误着功课,费劲巴力去拍它呢,当下心中做出了决定。
在她张嘴欲言的时候,黄宗骆举起手,阻止了她:“演还是不演,翘翘你先别急着做决定。刚才关于戚导的这部电影,我说的,都是我个人的一点想法。对《花季雨季》这部电影的前景,我虽然是遵循常理推断而来,但是它也可能成为一匹‘黑马’,这也是说不准的。也不是没出现过在业内人士不看好的情况下,电影上映之后,反而人气火爆,上座率极高的。毕竟人们只是不怎么看电影了,并不是就不看电影了。这事和你进这个圈子的起点息息相关,我不希望你将来因为今日的草率决定而后悔,所以你还是好好想一想,再做决定吧。”
因为他的这一番话,接下来的几天,顾翘翘抱着《花季雨季》这本书不撒手,看了又看。虽然还没有达到倒背如流的地步,但是她对故事情节以及人物对话也做到了烂熟于心。可是这对于她关于这部电影前景的推测帮助并不大。因为电影虽然是由原著而来,但是其中进行了改编,而不是原著的还原。况且电影界不乏原著很精彩,而根据原著拍摄出的电影却很烂的事例,甚至有些还是由经典名著拍摄而来。
如果能将电影的剧本拿到手就好了。黄家客房,顾翘翘坐在床边,吁了一口气,将手里的书顺着头顶丢到一边,仰倒在床,望着雪白的屋顶,脑海中突然冒出这样一个想法。可是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演员一般只有正式进组之后才能拿到剧本,而且届时她拿到的还不一定是完整的剧本,可能只是属于刘夏的那一部分。
可是一旦进了组,无论她到时是否把完整剧本拿到手,不管电影的前景如何,都没有她退出的余地了。那个时候,哪怕电影烂到家了,她也只能硬着头皮拍下去。因为她需要考虑不拍的后继影响。毕竟进组之后,不管是剧组不要她;还是她撂挑子不干;这两种结果,不管哪一种,对才踏入演艺圈,还是一个新人的她,都不是什么好名声。
大天朝的国情,一向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如果她进组之后,又跑了,那些导演和制片人才不会管其中是否有内情,他们只会看到她这个新人不讲规矩,对她的第一印象就不是好印象,之后选角的时候,看到她的名字,恐怕都要犹豫一下,多考虑考虑。无形中,不免给她的演艺之路增加了不少困难。因此,如果甄翘翘不想演的话,必须趁现在还没正式定下来,只是通过王婧告诉她,有这个意向的时候,就告诉对方,免得给剧组那边造成损失。
到底演不演呢?就在顾翘翘左右为难,拿不定的主意的时候,听到客厅的电话响起,然后就听到尚孟初喊她出去接电话的声音。仰倒在床的她闻言,忙从床上爬起,跑到客厅,从黄奶奶的手里把电话接了过来。
……
她挂掉电话之后,坐在沙发上的尚孟初关切的问:“翘翘,这是谁的电话?怎么我听着你刚才一直在和电话里的人说什么没事,没事的,好像那边一直在和你道歉似的,发生了什么事?”
顾翘翘挨着她在沙发上坐下,说:“是我拍的电视剧《十七岁不哭》导演的电话。之前我们拍戏的时候,戚导到我们剧组挑演员,挑中了我。刚才王导打电话和我说,电影里的原本属于我的那个角色,戚导又看中了别人。”
关于顾翘翘的角色飞了一事,对退休之前也是从事演艺工作,家里成员又都这个圈子里的尚孟初来说,并没把它当成个事。相反,她听了这话,觉得奇怪,纳闷的问:“这换角一事应该和她无关吧,那电话里,她干嘛一直向你道歉?”
顾翘翘也不是很明白,想了想,答道:“可能是因为王导觉得,要不是她把戚导选中我的消息告诉我,让我在京城等着,我也不至于滞留在京城,早就回家了,结果害我空等了一场,因而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吧。”
笑了一下,故作潇洒的说,“原本这几天我还在为要不要去演这部电影而头疼,现在好了,不用烦心了。以后这部电影是好,还是坏都和我没关系,免去了我拒绝出演,结果这部电影大爆而后悔的烦恼。”
原本属意她的角色给了别人,顾翘翘收拾好失落的心情,收拾东西准备回家,黄宗骆拦下了她,交给她一份写有“太极宗师”四个大字的四开大的装订本子,“角色被换的事你不用太放在心上,等以后你在这个圈子里呆久了,就知道,这种事太平常了。不要说你还没进组,就算都进组都开拍了,被换的也不是没有。
我帮你找了一部戏,虽然只是电视剧,不过剧本和制作班底都挺不错的。你的角色是女二。现在你把剧本拿回去好好看看。剧组具体开机时间还没定,不过应该快了。你要抓紧时间,赶在进组前,把角色好好琢磨琢磨。”
虽然顶着一个少女的壳子,但是内芯是成年人的顾翘翘不是不谙世事的小白。黄宗骆这么快就帮她找了一部戏,不仅昭显了他的能量,而且说明他应该早收到了她的角色被替代的风声。不然,像他这样最反对演员轧戏的老派艺人,不会明知道她要拍电影的情况下,还帮她接洽了一个档期冲突的角色回来。
“放心,翘翘,这次你的角色绝对跑不了。前几天你在我家见过的范爷爷,和京城电影厂里的你赵爷爷是这部戏里的制片。我们要的又不是女主角,不过一个女二,让你上,一点问题都没有。”黄宗骆又给她吃了一颗定心丸。
别看黄宗骆说的轻松,但是顾翘翘知道事情绝对不会这样简单。剧组虽然现在还没有开机,但是她不觉得连剧本都出来和拍摄班底都组织起来的剧组会到现在还没有把主要演员定下来。要知道她的角色虽不是女主角,但也是女二。对供大于求的演艺市场来说,不要说,女二,就算是女三、女四依然有大把大把的演员为之抢破头。不过这背后的事,就不需要她去探究了,只管领黄宗骆和范爷爷、赵爷爷三人的情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