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晚上,沈北安把情绪失控的我带去了他家,并给我换上了干净的新衣服。
那是一条白色的亚麻裙子,可是一看到白色,我就疯了般地扑上去,把裙子给撕破了,看着那条破碎的裙子被我踩在脚下,我绝望地笑了。
“韩叮叮。”沈北安用力抓住我的肩膀,“看着我,一切都过去了。”
“不!”我惊叫,“沈北安,我不要自欺欺人,我,已经完了。”
是的。我的人生终结了。未来对于我已经没有了意义。
“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的女朋友,我沈北安会一辈子对你负责。”
“你是在可怜我吗?”我冷漠地看着他。
“不,叮叮,你应该知道我一直喜欢你,一直。”
“喜欢就能让这件事从来没有发生过吗?不可能,沈北安,一切都不可能了。”
“我会替你报仇的,相信我!”沈北安看着我认真地说。
噢。报仇有什么用?能还我的贞洁,能让我变回从前吗?不,一切都不可能,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怎么和那个人上了床,连我自己都不知,我自己都不能原谅我自己。
一切都不可能了。
凌晨的时候,沈北安开车送我回家,我没有再多说一句话,就像一个任人摆布的玩偶娃娃,没有表情,不哭也不闹。到家已经是凌晨两点,家里的灯已经熄灭了,妈妈应该早就睡了吧。
沈北安站在门口和我告别,他说:“韩叮叮,你不要这样,就当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真的没事的,没人会怪你,也没人会知道。”
可是,我还是什么也不肯说,眼泪无声地滑落,就像一串一串的珠子,断了线。
没有人知道我的悲伤。
没有人。
这件事后,我逃课了,连着一个星期都不肯去学校,也不肯见任何人。我就这样躲在房间里,反锁着门。妈妈在门外唉声叹气,只是现在的她正忙着操办自己的婚礼,她不知道那个晚上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她也无暇顾及我,她只是单纯地以为我是因为生她的气,才变成这个样子。她肯定在想,婚礼过后,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可是,一切都变了。
我,还有我们。
我锁上房门,整天整天地躺在房间的地板上,现在只有那些冰凉的触感才能让我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可是这样的存在似乎没有任何意义,一边这样想,一边我又忍不住想哭,泪眼中,我总是想起那个晚上为我披上外衣的沈北安。
可是,沈北安,为什么会在那样的一个时刻出现,没有早一点,也没有晚一点,刚刚好地见证了我人生中最难堪的一幕。
那个晚上,就像流过了一条河,将我们永远地隔了开,没有桥,也没有船只,可以渡到彼岸。
星期三的时候,距离妈妈的婚礼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我终于开了门,妈妈看到我很高兴,亲热地拉着我的手,我却十分冷漠地把手抽了回来。
“我要去上学了。”我看着她没有任何表情。
“哦,好,那妈妈给你去做早餐。”她似乎有点手足无措。
“不用了。”
说完这话,我再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再次回到学校,我觉得一切都变了,从前那个不知忧愁的韩叮叮,已经面目全非。现在的我,就算回忆昨天,都觉得隔了几个世纪,一切都物是人非了。
我趴在课桌上,为自己,又哭了。
教室里开始有人议论纷纷,我总觉得那些人每一句话里面都有说到我的名字,这让我无比的恐慌。我抬头看过去,只觉得教室里的一切都是陌生的,他们扬着一张张青春而又干净的小脸,是那么的单纯,而我,真可耻。我的身体竟然给了一个不知名的男生。
我的青春还没有正式开始,就已经遗落在破败不堪的记忆中。
我控制不住地跑到走廊上失声痛苦。
“韩叮叮。”
我偷偷地抹干脸上的眼泪,我知道那一定是沈北安,因为只有沈北安才会这么无所顾忌地叫我的名字,那么亲切。我倔犟地抬起头,看到满脸疲惫的沈北安,我什么话也没有说,低下头不再看他。
“相信我,我会替你报仇的,我要让他得到应有的报应。”沈北安语气坚定地对我说。
“我不想再提那件事。”
沈北安便不再说话。
可是,我知道,他就那么一直安静地站在我的身后,直到上课铃响了。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一切都发生了,没有涂改液可以将那个晚上涂抹干净。
下午,沈北安又逃课了。
我也从课堂上逃了出来,现在的我已经不想当什么好学生,反正妈妈也不会管我,她再也不会因为我是乖乖女而爱我,她现在心里只有她未来的老公。
我一个人在水果街上漫无目的地转了一圈,经过电话亭时,我突然想给咚咚打电话,可是电话接通后,我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拼命地哭。
“叮叮,你怎么啦?”电话那端传来咚咚焦急的声音。
“我……”我哽咽着,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应该告诉咚咚我被人算计的事吗?
哦,不能。
那个晚上的事我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咚咚。
我不能把生活里一些不美好的事物,告诉我最好的朋友,增加她的痛苦,我希望她能快快乐乐的,按部就班地成长,不要像我,一夕忽老。
是的,一夕忽老。多么的恐慌。
我匆忙地扣下了电话,咚咚那急切的声音也随即消失了。
对不起,咚咚,对不起,又要让你为我担心了。
可是,我真的不能说,什么也不能说。
我蹲在电话亭里号啕大哭,午后的水果街依旧热闹非凡,那些靠街的小商店里人声鼎沸,街上的人们来来往往,没有人会注意到蹲在电话亭里独自悲伤的我。
陈雨欣来找我,她的头上绑着纱布,据说她在学校外面等了我整整一个上午。一见到我,她突然就像失控了一样,跪了下来。当时正是放学的时候,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同学们一下就围了上来。我被陈雨欣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韩叮叮,对不起,原谅我吧!”她抱住我的腿哀求着。
“陈雨欣,你放开我,你要做什么啊?”我挣扎着却无济于事。
“对不起,韩叮叮,都是我的错,原谅我吧。”陈雨欣哭了,“是我坏,我不该让那个坏蛋打你的主意,可是我真的没有想到他会那样对你……”
我只觉得自己像是突然站在了云朵上,摇晃得不行。
人群里顿时“啊”声一片,接着,刚才还喧闹的人群变得出奇地安静。我不敢回头,可是我却分明感觉到所有人的心里都长出了一双眼睛,他们盯着我,大声嘲笑,他们在说“韩叮叮和别人上床了”,“韩叮叮是这样的一个女孩”。
随着精神的彻底崩溃,我六神无主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住口,陈雨欣你这个混蛋,你给老子闭上你的臭嘴。”我朝陈雨欣歇斯底里地吼道。
可是,陈雨欣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她用她的眼泪和她的哭声,继续在我面前、在众人面前忏悔。
“韩叮叮,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让你去‘妖’酒吧看到我和沈北安在一起的一幕,让你伤心绝望。可是我没有想那个万小龙会对你做出这样的事,我让沈北安去找你,我是真的担心你会出事,所以……”
“不要再说了……”我使劲捂住自己的耳朵。
陈雨欣的声音就像魔音一般怎么也停不下来,我紧紧地抱着胳膊,全身发抖。此时此刻,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韩叮叮和别人上床了,我的脑海里也只有“上床”这两个字在眼前不停地晃动着。这种感觉真是要了我的命。
我知道陈雨欣是故意的,她就是要报复我。她要把我给毁了。
可是,现在她却流着泪在苦苦地求我原谅。
“陈雨欣,你真会演戏,你这个臭女人。”我用最恶毒的话去还击她。
陈雨欣冷笑。
“韩叮叮,原本我是后悔,我是内疚,特别是看到你这么粉嫩的一花朵就这么在我眼前凋谢了。可是,当我看着沈北安为了你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我就一点也不觉得内疚了。真的,骗你我就是王八蛋。凭什么,沈北安就偏偏看上了你这小妖精,还为了你要赶我离开……”陈雨欣的眼泪无声地流着,“你知道吗,沈北安竟然为了你这个妖精打我,他可真是够狠的,拿起桌上的酒瓶直接就砸向我的头。”
说着,陈雨欣做了一个砸的手势,然后又惨烈地笑了。
“我就是恨,凭什么,凭什么他竟然叫我跟你道歉,好啊!我给你道歉,对不起,韩叮叮,因为我,所以你才被万小龙那个王八蛋诱骗上了床,哈哈……”
陈雨欣狠狠地看着我,她的眼神是那么的恶毒,仿佛要置我于死地。
现在她目的总算达到了。
现在的韩叮叮生不如死。
现在全世界都知道那件事,这比死来得更可怕。
“你满意了,满意了?”我大声地吼,我要用我的声音告诉大家这个女人罪恶的一面。
只是无济于事,所有的人,我的同学,我的老师,我认识的不认识的,大家从此把我当成了笑话,当成了谈论的对象。
“沈北安不是让我离开他,离开江城吗?哈哈,韩叮叮,我告诉你,就算我得不到沈北安,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
陈雨欣的脸是那么的恐怖,她的笑声就如同地狱里的魔鬼,把我的世界彻底踏平,我奋力地站起来,用尽力气,朝她的脸上狠狠地扇了一个巴掌。
“很好。韩叮叮,算你有骨气,这一巴掌算是我还给你的,从此以后,我陈雨欣再也不欠你什么。但是,你给我记住了,就算是这样,你也休想得到沈北安,休想!”
陈雨欣说完,朝我的身上吐了一口唾沫,扬长而去,留下笑柄一样的我站在人群中央。或者他们是在同情我,可是那些同情和指指点点在我看来,全都变成了嘲笑。
沈北安,沈北安,又是因为你,所以我才会被一个我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诱骗,才会遭遇如此的伤害。我恨恨地咬着牙齿,只有这样,我才能感觉到自己是存在的,不是一具游走在世间的尸体。
果然,“韩叮叮和别人上床”“韩叮叮被强暴”的流言很快就传遍了水中的每个角落。
大家都在为那天中午所发生的事津津乐道,甚至还有人把这件事情编成各种版本的段子,洗手间、食堂、教室、操场,关于我的流言无处不在。瞧瞧吧,这就是重点高中的学生,平日里一个个道貌岸然的模样,甚至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他们只是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乖学生,可是当他们抓住了某个人的把柄,那么,那些圣贤书里教给他们美好的东西就会消失殆尽,反而滋生出罪恶的翅膀。
人的嘴脸是这个世界上最最生动、也最最可怕的东西。
现在,每个人都躲着我,仿佛跟我得了什么传染病似的,一不小心就被殃及。哈哈,这对我来说已经无所谓,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么黑暗,我已经不在乎了。
那天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陈雨欣。有人说她被沈北安赶出了江城,我不知道这些是不是事实,因为我一直回避着,不肯再见沈北安。
这一切的渊源都是因沈北安而起,因为他,我的世界被彻底改变了,原本我可以按照妈妈替我规划好的路线,上重点高中,将来再上重点大学,毕业后找份好的工作,然后嫁一个安分的丈夫,结婚生子,一直到老。
这一切现在看来都不可能再实现了。学校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待下去了,那些眼神,那些流言蜚语迟早有一天会要了我的命。
所以,我决定退学。
这个决定,我没有跟任何人说,甚至没有告诉我的妈妈。我天天躲在房间里,不肯去上学。妈妈不知道我在家里,这些天她正忙着准备她的婚礼,她不会关心我的变化,也不会注意到我是否有异样。我整夜整夜地失眠,我在屋子里来回地走动着,我坐在客厅里默默地流泪到天亮,她却什么都看不到。
三天后,沈北安敲开了我们家的门。那天妈妈正好和她的丈夫去拍婚纱照了,只有我一个人在家。
“你为什么不去上学?”他站在我家门口,眼睛里全是血丝。
“上学有什么用?”我没有丝毫让他进屋的意思。
“那个王八蛋现在已经被抓起来了,相信我,我会替你报仇的。我说过要让他得到报应。”沈北安说。
“报仇?”我冷冷地看了沈北安一眼,“花了你爸不少钱吧,你以为报仇我就能变得和从前一样了吗?”我冷笑。
“我是不想让你受到伤害。”沈北安满脸真切地望着我。
“伤害?沈北安,你也太天真了,你以为你让陈雨欣来跟我道歉,那天晚上的事就会全部消失吗?”
“对不起,陈雨欣的事,我也是今天才听说……”
“够了!”我大声地对沈北安喊道。
“叮叮。”
沈北安痛苦地呢喃着我的名字,然后伸过手来拉我,我把他的手狠狠地甩开。
“不要碰我。”
“别这样。”沈北安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你走!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你也不要来找我,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那件事我也不想再说了,你走啊!”
门嘭的一声,被我狠狠地关上了,我的眼泪在眼眶里来回打转转,一圈又一圈,我是那么的难过,那么的绝望。
原本我以为我和沈北安,也许在某一天,我们有无数的可能,无数的意外,可是现在一切可能都变成了不可能。
事情发展得太快了,是我们的能力所不能控制的。
我仰着头,终于哭出了声。
妈妈终于再婚了。
在水果街的皇都大酒店,她宴请了她的同事以及她丈夫的朋友。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只有我一个人是那么的冷漠,与这样喜庆的环境,是那么的不搭调。
我站在楼梯口冷眼看着穿着白色婚纱的妈妈和她的丈夫,他们是那么不相配,那个男人那么的矮,还不及妈妈高。所以,婚礼她都不敢穿高跟鞋,真是妥协到家了。
我一直不明白妈妈为什么要嫁给这么一个男人,比起爸爸差得太远的男人。想到爸爸我难过极了。
这一刻,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我要阻止这场婚礼。
吉时终于到了。妈妈和她的丈夫站在那个胖子司仪的两旁,她笑得那么灿烂,就像那些开到绚烂的玫瑰花。当胖子问那个男人愿不愿娶妈妈为妻时,我看到他点头,我就像吃了苍蝇一般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