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胜利曾经在班委会上对一些同学不能及时缴纳学费进行批评。他说:“党和国家给我们创造了这么好的学习条件,住宿、书本都不要钱,全学期的学杂费才12块,他们还故意拖着不缴,让公家吃亏,非常不应该。”齐望说:“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我相信,不都是故意拖着。比如李丽珍,她要等她爸爸每个月15日发了工资寄过来……”刘胜利说:“也可以先用存款缴上啊!”秦小力反问:“要是没存款呢?”刘胜利不信,说:“连12块都没有?我不信……不可能!”秦小力急了,说:“怎么不可能?别人的生活条件又不是都像你们家似的……”刘胜利说:“我们家怎么了?你别搞个人攻击啊!”秦小力寸步不让,反问他:“刘胜利你如果不相信的话,可以到困难同学的家里看看去呀!去看看呀!”
这回不期然看到了,对齐望和刘胜利的触动太大了。刘胜利说:“我太脱离群众了,是不是?”齐望说:“咱们以后多帮助萧博吧。”
刘胜利说:“是!米哈依·米哈依诺维奇!”
“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今后对他说话多注意方式方法啊。”
齐望和刘胜利初中三年都在一个班,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他们互称米哈依·米哈依诺维奇和瓦西里·瓦西里耶维奇,是源于小时候看的几部苏联影片,片中人物长串名字的韵律迷住了他们。一是好听,二是好玩,三是有时尚的味道,还显得很革命。
一天晚自习前,一位外班的女同学推开高一三班教室的门,冲着齐望说:“齐望,你们班秦小力请假!陈露老师让我告诉你一下,是排练国庆的节目……”
齐望说:“好。”
这时,刚当选团支部组织委员的李丽珍对外班女生说:“以后让她直接到班里请假,谁也不能特殊……”
王明明和秦小力一直是好朋友,一听之下,不满地嘟囔说:“人家齐望是班长都没说什么,你管什么呀,刚当上支委就了不起了……”
李丽珍说:“我就不能发表看法了?”
王明明说:“干吗偏偏当着外班同学说呀?显你有权力呀?”
齐望打断她们的争吵,说:“有意见下课提。”
刘胜利也插了一句,说:“上课了,谁也不许说话了,注意课堂纪律。”
下了晚自习后,萧博和同学们一起回宿舍。路过礼堂,他注意到里面仍然有灯光,就接过同行的严卫国手里的暖壶,说:“你们先回去吧,我去打热水。”然后他就转向了另一条路,从礼堂的旁门走了进去。
礼堂的舞台上,话剧队在排练。徐少白作为导演,坐在台下的一张单独的椅子上,周围站了些话剧队的同学。萧博拎着暖壶悄悄走近他们。有人回头看见了他,没说什么,萧博就大着胆子留下来。
台上,群众演员们在穿梭走位。徐少白指着这个,叫着那个,让他们站到正确的位置上。这时,秦小力出现了。她没化妆,只穿着一件打着补丁的红袄,蓝裤子,站到了台口。
秦小力问:“徐老师,我是站这儿吗?”
徐少白说:“对,喜儿准备了!”
舞台上每一个人的一举一动、专业术语、任何内容的对话都深深地吸引住了萧博。原来他们是在排演歌剧《白毛女》。萧博一下子浑身燥热,是《白毛女》!他从小就熟悉电影里所有的唱段。
音乐响起,等待在台口的秦小力扮演的喜儿,随着节奏快步走向舞台中心。她的脸上虽然没有妆,头发随意地绾在后面,但是她的表情悲切,带有几分疯狂,已经完全进入了剧情。
突然,徐少白喊停了,他说:“喜儿位置正确!等一等……灯光!灯光!注意演员的位置……跟着喜儿走!”
灯光移过来,把秦小力罩在光圈里。她仍然保持着刚刚的精神状态,悲愤,狂乱,无处诉说。
徐少白说:“好!好了!喜儿爹杨白劳,就位!其他人,各就各位……”
喜儿退到台口。饰演喜儿爹的男生迅速躺到台中央,众人围住他。
徐少白说:“注意啊……狗腿子穆仁智上来的时候,不要急,等喜儿唱完,声音一落,你再上,你每次都太赶……”
“穆仁智”说:“好。”
徐少白说:“喜儿,从这儿出去的时候,注意节奏啊……笛子!注意啦!——开始!”
当笛子吹奏的喜儿主题音乐起来以后,徐少白打着拍子,随着小声唱道:“来索,拉拉多,拉索发咪来……”
衣衫褴褛的杨白劳仰面躺在舞台中央,村民们围在他的身边,敢怒不敢言。这时,秦小力扮演的喜儿一下子从台口冲到爹爹前,扑通跪下来,扑到爹爹身上!用尖锐的哭声唱道:“……昨天黑夜爹爹回到家,心里有事他不说话。天明倒在雪地里,爹爹爹爹,你为什么嘛!”
萧博看呆了。他几乎看不出那悲切哀恸的喜儿就是秦小力,就是那个平时活泼漂亮又有几分高傲的秦小力!
在男生宿舍,熄灯铃声响了好久,齐望才发现萧博没有回来。他跟刘胜利打了个招呼,出了宿舍门,径直奔向礼堂。他猜准萧博一定在那儿。因为刚才路过礼堂的时候,他也是动了心的,只是因为遵守作息时间才放弃。此时,萧博已经看得眼泪汪汪的。舞台上,“喜儿”正在向台上台下伸出双臂哀求着。齐望悄悄走过来,站在萧博身后,随即齐望也看呆了。
“喜儿”苦苦哀求地,唱道:“……大叔大婶救救我,我死也不进黄家的门!”
看到这里,台上台下众人皆动容。齐望背过身,把泪水忍回去,搂住萧博的肩膀,说:“回去睡觉了!”
半夜里,萧博仍然在床上辗转反侧,他兴奋地睁着眼睛,两眼闪闪发亮。齐望睡上铺,他也睁着眼睛,睡不着,想着那个不曾相识的喜儿。萧博翻来覆去的声音他都听到了,但是他连一次身都不敢翻,生怕弄出动静,被萧博看破。
第二天上课前,萧博走向秦小力。萧博说:“秦小力,我昨天晚上看你排练了。”
秦小力一边擦黑板,一边不经意地说:“是吗?我怎么没看见你?”
萧博说:“我就站在徐老师后边……还有齐望,都看了。真棒。尤其是你哭爹爹的时候,把我……们都感动哭了。不信你问齐望……”
齐望刚刚走进教室。秦小力询问地看着他,期望他的赞扬。但是齐望只看看他们,视若无睹,不动声色地走过去。齐望与秦小力的感觉还处于抗拒阶段,他不愿意与萧博为伍,共同成为秦小力的迷恋者。
秦小力默默地看着齐望走开,才对萧博说:“……徐老师说,自己投入的是真感情,观众才能受到感动。”
萧博小声说:“秦小力,我也想去你们那儿……你说行吗?”
秦小力一听,有些意外。但是她还是告诉萧博说,学校所有的课外小组马上就要招考新成员了,他可以去报名。
萧博热血沸腾起来,想象着自己站在舞台上,挥舞着手臂,慷慨激昂,大段台词,迷倒众生,台下无数观众屏声静息地看着他,那是何等的辉煌啊!
往常,萧博在下午自由活动时间,都是去图书馆背英语。这天他直接就去了大操场,在足球场找到了负责学校社团活动的体育老师徐少白。当时,足球队已经开始训练,于大兴站在守门员的位置,正忘我地大喊大叫:“这边,这边!那边,那边,快呀!听见没有!”
徐少白在一旁指导着,也喊着:“跑起来,跑起来!快!跟上!”
萧博从场外走来,走到徐少白身后。他轻轻地叫了一声:“徐老师。”
徐少白早看见了他,并不回头,问:“什么事?”
萧博说:“我想考歌剧队……”
徐少白绷着脸,反问:“歌剧队?没有歌剧队,只有话剧队。”
萧博说:“那就是话剧队吧。”
徐少白说:“我还以为你是想进足球队哪。话剧队嘛,我们马上就要招生了,发布告以后,上边有时间、地点。可是,冲你这么点儿声音……”
萧博连忙补充道:“我原来是少年宫朗诵小组的……”
徐少白这才回头看看他,问:“市少年宫?”
“是。”
徐少白说:“好,你去看好时间,来考吧。”然后他一步冲到场内,对足球队员大喊道:“怎么回事?都挤到一起去了?后场的人呢?人呢?”
终于几天后,学校的布告栏贴出来一张大大的布告,就贴在旧的《关于给予萧博、范大越二位同学处分的决定》旁边。许多学生围上来。布告上的大字是:《一零一中学课外活动小组、文艺社团招生启事》。“一零一中学课外活动小组、文艺社团即日起开始招收新成员。长跑队、短跑队、舢板队、足球队、舞蹈队、话剧队、合唱团、军乐队、民乐队、钢琴组、广播站、美术组、无线电初级组、航模组、生物组、文学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