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卫宣公晋,为人荒淫放纵,毫不检点。打从他做公子时起,就与他父亲的小老婆夷姜私通,生了一个儿子,起名急子,寄养在百姓家中。宣公当了国君后,不喜欢元配夫人邢妃,只是宠爱夷姜,就同名正言顺的夫妇一样。因而就许诺夷姜让急子作为下代国君的继承人,并把此事托付了右公子职。急子长到十六岁这年,卫宣公为他聘定了齐僖公的大女儿作妻子,但后来听出使齐国的使者说僖公这个女儿是绝代美人时,就产生了据为己有的念头,但他又说不出口,就找了些能工巧匠在淇河边上建了一座极为华丽的台宫,起名为新台。接着卫宣公就先派急子出使宋国,然后派左公子泄到齐国把齐僖公的大女儿娶到新台,他自己跑到台上和她举行了婚礼,这就是后面要写到的宣姜。当时有些人实在感到恶心,就作了一首诗讽刺挖苦他:新台有泚,河水,燕婉之求,“不鲜”!鱼网之设,鸿则离之。燕婉之求,得此戚施!“籧篨”、“戚施”都是形容丑恶,用来比喻卫宣公。诗义则是说宣姜本来是要嫁个如意郎君,却没想配了这个丑恶的家伙。后来阅读史书的人谈到此事时,就说齐僖公的两个女儿:大女儿宣姜、二女儿文姜。宣姜和老公公成奸,文姜和亲哥哥通奸,天理人伦从此就算彻底毁灭了。有人作诗感叹说:妖艳春秋首二姜,致令齐卫紊纲常。
天生尤物殃人国,不及无盐佐伯王!急子从宋国回来,到新台汇报出使的情况。卫宣公就让他拜见他的姨娘宣姜,而急子竟然也丝毫没有怨恨的意思。宣公自从娶宣姜为妾后,从早到晚只是在新台寻欢作乐,把夷姜又撇到一边。在新台一住就是三年,和宣姜连着又生了两个儿子,大的取名寿,小的取名朔。古人常说:“母爱子贵。”卫宣公因为又宠爱了宣姜,就把从前怜爱急子的感情全都又移到了寿和朔身上,心想在他死后能把君位传给寿或者朔,方心满意足。这样他就似乎觉得急子是一个多余的人。只是因为公子寿天性善良敦厚,和急子就像是同胞兄弟那样亲密,常常在他父母亲跟前说急子的好话。而急子呢?又是天性温柔,举止谨慎而恭敬,从来没有失礼的地方,所以卫宣公也没有把废除他的念头公开,但暗地里却托付左公子泄说,一旦他去世就让寿继承君位。而公子朔虽然和公子寿是同胞兄弟,但天性截然不同;小小年纪就极其狡猾,仗着她妈得宠,就俏俏地网罗死党,怀有篡位的狼子野心。他不仅视急子为眼中钉,而且把寿也看成了肉中刺,只是考虑事有缓急,因此他把除掉急子列为第一要事。于是他就常常用话激他母亲说:“现在父亲虽然非常宠爱我们母子,但急子是兄长,我们两个是弟弟,将来继承君位必须按这个次序来。而且夷姜被你夺了宠爱,心怀怨恨,一旦急子做了国君,而夷姜就是国母,那时我们母子就没处安身了!”宣姜本来应嫁给急子,现在嫁了卫宣公,生子得宠,也觉得急子是块绊脚石。于是就和公子朔合伙在卫宣公跟前说急子的坏话。
这一天正是急子的生日,公子寿就整治宴席为哥哥祝寿,公子朔也参加了宴会。宴席上急子和公子寿哥俩说得兴高采烈,眉飞色舞。公子朔插不上嘴,就推说身体不舒服提前退席。但他却径直跑到母亲宣姜跟前,双眼流泪,开始撒谎。对他妈说:“孩儿好心好意地和哥哥寿一同给急子祝寿,急子喝了几杯酒就侮辱孩儿,用‘儿子’称呼我。孩儿心中不平,说了他几句。他却说:‘你母亲本来是我的妻子,你叫我父亲,是理所当然的。’孩儿再和他分辩,他动手就打,幸亏哥哥寿把他劝住,孩儿才逃了出来。这实在是奇耻大辱,希望母亲告诉父亲,为孩儿作主。”宣姜就信以为真,等到卫宣公进宫,她就哭得泪人儿似的,呜呜咽咽诉说开了。并且又添油加醋地说:“急子他还要玷污我,他说:‘我妈夷姜,原本是父亲的姨娘,还被父亲立为正妻,而你朔的母亲本来应该是我的妻子,父亲只是借用借用,将来总得和卫国的江山一块儿归还给我。’”宣公就召公子寿追问此事,公子寿说:“哥哥没说过这样的话呀!”卫宣公半疑半信,但他却派人到夷姜宫中责备她教子不严。夷姜怨气填胸,又无处伸诉,就上吊自杀了。苏东坡作诗感叹说:父妾如何与子通?聚麀传笑卫淫风。
夷姜此日投环晚,何似当初守节终!急子对母亲的结局非常哀痛,但又怕父亲责怪,只是在背地里偷偷地哭泣。公子朔又和宣姜一起向卫宣公说急子的坏话,说急子因为他妈上吊而死就口出怨言,发誓要用他们母子给他妈偿命。宣公本来不相信她们的话,但架不住妒妾谗言常进,日夜撺掇非要他杀了急子永绝后患。这就使宣公只好下决心除掉急子。但他考虑再三,总是觉得无缘无故地杀了儿子不太合适,必须借他人之手,最好在野外路上把他杀掉才能向臣民交待。
正在这时,恰好齐僖公派人约会卫国一起讨伐纪国。卫宣公就和公子朔暗地里商议好了计策。假借和齐国商定出师日期的名义,派急子拿了白色旄旗出使齐国。卫齐之间有一个名叫莘野的地方,是由卫到齐必须经过的地方,而急子乘船到此,必须登陆,就在这里暗算急子,他肯定不会防备。公子朔早先网罗的一批亡命之徒,此时正好派上了用场。就叫他们装扮成强盗,提前埋伏在莘野,看见白旄旗过来,就冲出来下手,然后拿着白旄旗回来交差,自有重赏。公子朔安排好以后,就回报了宣姜,宣姜心中好不喜欢。
公子寿见父亲把随从人员打发开,单单召弟弟公子朔商议事情,心中就产生了怀疑。进宫来看母亲,探听真情。宣姜不知道公子寿的内情,就把此事全部对公子寿说了。并叮嘱他说:“这是你父亲的主意,为的是给我们母子除掉后患,千万不可告诉别人。”公子寿知道这事已经成了定局,劝说也没用,就悄悄地来见急子,把父亲要害他的事情告诉了他,并劝他说:“这次出使齐国,莘野是必经之路;路过这里,凶多吉少,不如逃奔到其他国家,另作打算。”急子却说:“作为一个儿子,以服从父亲的命令为孝,不听从父亲的命令,就是逆子。世上哪有没有父亲的国家,即使想出逃,就能安身吗?”于是就整治行装,上了船,毅然决然地向齐国出发了。公子寿哀哭劝阻也没能奏效,他就思谋道:“我哥哥真是仁慈的人啊!这次他出使齐国假如被强盗杀害,父亲就要把我立为国君,到时我怎能说得清呢?儿不能没有父亲,弟弟也不能没有哥哥,我要赶在他的前头,代他去死,这样我哥哥他必然可以不被杀害。父亲他听说死的是我,或者也可以醒悟。慈孝两全,我死则会流芳千古。”于是他就乘上另一条船,载上酒食,顺流直追,要与急子饮酒话别。急子却推辞说:“君命在身,不敢耽搁。”公子寿就把酒搬到急子船上,然后斟满敬给急子。但是,还没说出个“请”字,泪珠就洒落到杯中,急子急忙接过来一饮而尽。公子寿这才呜咽说:“哥哥,酒给弄脏了!”急子说:“我饮的是弟弟的一片真情啊!”公子寿擦掉眼泪说:“今天这酒,是我们兄弟俩永别的酒,哥哥要是领弟弟的情,就要多饮几杯。”急子说:“哥哥尽量喝就是了。”兄弟二人泪眼相对,你干我劝,我干你劝,痛饮不休。公子寿有心少喝,所以酒到手中,总要打些折扣。急子却不然,酒杯到手便干,不一会儿就醉了,倒在席上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公子寿对随从的人员说:“国君的命令,不能延误,我替他出使齐国。”当即拿过急子手中的白旄旗,故意插在船头上,让他自己的随从人员随着。并吩咐急子的随从人员把急子抬到他的船上好好守着,他又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交给他们说:“等太子醒来交给他。”安排好后,公子寿就下令开船。当船行到莘野,他们正要收拾车子登岸,埋伏在这里的那帮家伙,早就看见河中白旄旗飘扬,以为一定是急子到了,一声呼喊,冲杀过来。公子寿挺身而出,大声喝道:“我是本国国君的长子,奉命出使齐国,你们是什么人?敢来挡路!”众贼齐声回答说:“我们就是奉了卫宣公的命令来砍你的脑袋的!”说着就举刀乱砍,随从人员一看势头不好,又不知内情,吓得抱头鼠窜,一时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可怜的公子寿却低头受刀。众贼割下他的头来,装在一个木匣子里,一起走回船中,把白旄旗隐藏起来,调转船头,向卫国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