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到了。”宋青风挂断电话。
杨沐悔没想到自己第一次坐飞机,就飞出了中国国境,心里难免有些激动。她站在清迈机场左顾右盼,各种肤色,各种发色的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她从没见过,感到新鲜且神奇。不一会儿,一个穿着沙滩短裤配黑色皮鞋的邋遢男人出现在她眼前,这人正是张忌天。她看着张忌天,瞪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她心里有股想要冲上前抱住他的冲动。你好,罗一寒!
“你有病?”张忌天朝她走来,开口第一句话便是这样。
“是啊,相思病。”杨沐悔有意这样答道,可是张忌天没有半点心思要去揣测她话里拐弯抹角的含义,使劲推了一下她的头,“跑这么远做什么?有病是不是。”杨沐悔把一肚子话全憋了回去,撅着嘴看他。
“看什么看,走!”张忌天也不帮她拿行李,自己走在前面。杨沐悔提着一个大背包跟在他身后。
张忌天出机场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点上一支烟。杨沐悔朝他摊开手掌。
“干嘛?”
“我也来一支。”杨沐悔眨了眨眼睛。
张忌天又狠狠地推了一下她的头,“滚蛋。”
张忌天发现自己很反常,是的,他平常并不是这样的。他这次到泰国,是提前来打点生意的,待到一切都步入正轨再通知Simon亲自过来运筹帷幄。杨沐悔显然是计划之外的人。从杨沐悔第一次出现,他就知道这个女孩将来会是个麻烦。现在果然应证了他的猜测!他不懂Simon把杨沐悔送来算是考验亦或是出于什么别的难以启齿的原因,他都不想再和她扯上任何关系。
杨沐悔也察觉到了张忌天的反常,但其实她记忆里的罗一寒本来就是这样一副“全世界与我何干”的傲慢模样,超脱年龄的幼稚和可爱。他越是留出距离,杨沐悔反而越想跨过这道坎。
杨沐悔在飞机上吃不下东西也睡不着觉,所有的精神都拿去看机窗外的云朵了,棉花糖一样的云朵,她恨不得要飞出去吃掉。现在刚一上车,她就靠着车窗闭上了眼睛,丝毫不在乎错过清迈的好山好水。
上车时夜幕已经完全降了下来。张忌天开着破吉普快速行驶在告诉公路上,远远地也能看到清迈室内华灯初上的热闹美景。车开到远处,路灯竟也渐渐暗了。张忌天从后视镜里看到一辆小车以超乎寻常的速度冲着他的吉普狂飙而来!他系上安全带,推醒了已经睡成猪的杨沐悔,“坐稳!”。
他一脚把油门踩到底,向正前方飞驶,连拐弯都不舍得碰一下刹车。
“什么情况?”杨沐悔差点被甩出车外,这才清醒过来。
身后的小车硬生生把吉普车逼下了高速公路,一个急转弯,吉普车拐进了公路边的一个小村落。张忌天果断弃车,拉着杨沐悔往村子更深处跑了进去。
杨沐悔跑着一包行李脚下跑不快,张忌天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却摸到那块烧伤的疤痕,改成握住她的手。杨沐悔这时心跳好似停了一拍,看着那双黝黑大手握住自己的小手。他手上的茧太多太硬,甚至磨得杨沐悔有些疼了,她却不介意,脚步迈得更大,努力跟上,不拖累他。
张忌天把她拉进拐角,背靠着墙。张忌天捂住杨沐悔的嘴,自己也屏息。
身后小车里的三个泰国壮汉这才跟了过来,他们用蹩脚的中文大喊着,“出来!出来!”
张忌天躲在暗处,仔细观察这三个人。打头阵的那个光头赤手空拳,想必是有枪的,跟在后面的两人手持砍刀,八成是当地悍匪。若是大洋为了报复派来的人,远没有必要从金三角追到清迈,在回城的路上才把他们逼到死角。那只有一种可能——他们是冲着杨沐悔来的。
三人跟着地上的脚印很快便追到了张忌天和杨沐悔藏身的拐角附近,更准确的说,与他们只隔一道墙的距离。杨沐悔听着趋近的脚步声,不由地呼吸急促起来。张忌天对着杨沐悔比了个“嘘”的手势,起身准备打对方个措手不及,却被杨沐悔拉住。杨沐悔把那把小勃朗宁递给他。张忌天接过手枪,递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让她躲好,不要怕。
张忌天猝然起身,纵身越过围墙,还未落地,一脚踹翻拿砍刀的矮个,但是大腿却被矮个的刀划破一道深深的口。旁边的光头立马反应过来。张忌天转身向光头扑去,谁知光头根本不准备肉搏,直接从皮衣里掏出手枪,瞄准张忌天就开枪,还好他躲得快才未被击中。然而一旁的高个的独眼龙早就追到墙后,就要捉住杨沐悔了。杨沐悔当然不是束手等死的娇小姐,把随身的大包准准砸到高个子的头上,转身就跑。张忌天立即朝光头开枪,光头应声倒地,只听见一声惨叫,只击中肩膀,未毙命。张忌天来不及多管,直奔杨沐悔而去。他低身晃过高个,一举夺下他的砍刀,用刀柄朝着他腋下狠狠一杵,高个躺在地上不能动弹。
两人赶紧朝着公路的方向跑去,但张忌天担心光头追来,半途折返逃进居民区。杨沐悔这才发现张忌天被划破的大腿在滴血,血已经顺着他们逃跑的方向,滴了一路。杨沐悔又是担心又是害怕,索性停下来,冒险敲了面前这户人家的门。
开门的是一个中年女人,黑色头发,褐色皮肤,圆圆的眼睛看上去很温柔。杨沐悔把双手合十哀求她,“拜托了!救救我们。”女人探出头,迅速环顾左右,赶紧把两人拉了进来。
女人的一双的儿女在院子里玩耍、乘凉,看见两个狼狈的陌生男女进了家门,留胡子的男人还在滴血,小女儿立刻害怕得哭了起来。女人抱紧小女儿,向杨沐悔使眼色示意她把张忌天带进屋。年纪稍大的男孩是哥哥,看起来刚过十岁,竟是一点也不害怕的样子,还帮忙架起了张忌天的胳膊。
“康,拿药箱。”女人吩咐儿子。杨沐悔连声道谢。
康拿出一瓶药散,均匀散在张忌天的大腿上,张忌天咬牙忍了过去,血止住了。张忌天摸了摸康的头,“好小子。”女人把女儿也抱进屋子里,张忌天的腿已经简单包扎好了,女儿看见没血了,这才停止哭泣。
就在这时光头一脚将门踢开,女人强装镇定走了出去,小女儿害怕得发抖,不肯离开妈妈,死死拉住妈妈的衣角。
“谁啊?”女人用泰语问。
光头不说话,四处看一圈,发现血迹。只听见两声枪响,女人和小女儿接连倒地。
屋内,杨沐悔眼泪已经涌了出来。张忌天把康推到床下,康的牙齿死死咬住嘴唇,趴在床下,眼泪止不住地流。
光头进屋的一瞬间,张忌天怒视着他,一枪准准地将其击毙。后面的矮个举起砍刀冲着杨沐悔挥了过去,杨沐悔灵敏地弯腰躲过。张忌天拿枪的手对着他犹豫了一下,抬肘打掉刀,紧接着一掌横在矮个的脖间,他立马晕了过去。
杨沐悔把躲在床底的康抱了出来,康挣脱她的怀抱,冲出屋子。他跪在妈妈和妹妹的大小两具尸体前发出了超越他年龄所能承受的痛苦嘶吼。这一声心碎的嚎叫也在张忌天和杨沐悔的心上狠狠来了一刀。面前的两个无辜的生命因他们而消逝,他们拿什么才能偿还?
杨沐悔跪在康身边,将他紧紧拥入怀里。康擦干眼泪,他趴在杨沐悔耳边轻轻吐出两个模糊的字——“报仇。”
张忌天握着手枪,看着地上还淌着血的两具尸体,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肉里。他无法接受无辜的生命因他而死,他永远无法原谅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