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凡间,凤临谷。
桃木幽幽泛其香,散花七千褪之伤。
清河岸坻垂柳枝,碧落黄泉钟铃响。
一把摄魂清,玉指触琴弦,白衣素颜映红眸,不施粉黛装。
彻人心,寂狼烟,勾起薄凉嘴角,望天边冷月银光。
“呵……”
女子轻笑出声,美眸流转,绕过弯月,飘过淡云,最后定在那漆黑如墨的夜空之上。
那一世……
诞辰之日,佛命她去凡间救济。
她再次入凡,熟悉的尘世已悄然改变,君王换代,江山已改。
本是救济的她,却阴差阳错的爱上了一个凡间男子。
那男子风流倜傥,是金殿之上的太子。可那男子对她也是温柔宠溺,体贴入微。或只因是她救过他,而许她一世柔情。
那男子,是她的半颗心脏。唤名墨子辰。
她为他掏心交肺,她为他弃上神之位,她为他铺得称帝路,为他拼死改命格。
她背叛天庭,成了罪女。
她身负敌杀,却力保他平安。
她封自己的法力,将自己沦为凡间草民。
她如此相信他,能许她一世长安。
终有一天,他成了江山之主,万人之上,其位至尊,权威天下。
可君临天下的他,却亲手握着那一杯必死无疑的毒酒,喂到她木冥妖的唇边。
凡间女子救了心如死灰的她,却依然被追杀逼到了断肠崖。
断肠崖,断牵挂,断情丝。
那一日,从未碰过她的他,亲手射出了那一支金色的箭,泛着一瞬的光,断了她青丝长发,亲手推她,下断肠崖。
她的半颗心脏啊。
天怜其命吧,那日坠崖的她,恰被崖下采彼岸花记忆的孟婆所救,大难不死的她,又一次活着从三生石畔站起。
她费尽了元气,用剩余的时间解开了至死的封印。
那一瞬,她的寿命不过只剩三天。
她誓要寻到那男子,不需要赔命,不需要解释,更不需要许诺。
她需要的,是一个回答。
她从冲开封印的那一刻开始,不停的寻找,从三生石畔,寻到人间帝都,从君堂皇室,寻到奈何桥上,从忘川河下,寻到了——那久违的,天庭。
以及,久违的星君。
宓晨曦,墨子辰。
宓上神,墨子辰。
只言片语道破了宓上神的轮回劫,道破了自己下凡救济的真意。
恍惚中,她想起救他那日星河亮丽。
原来,她自始至终都是一颗棋子,历劫时是颗棋子,他人历劫时她还是一颗棋子。
一切,都不属于她。
她隐身而退,不料反给了众仙一个可乘之机,她被天兵天降抓获,失去法力的她再无力逃脱。
这日,她被王母逼到了诛仙台。
似如那日,她被他逼到了断肠崖。
王母决定神的审判,她听的一清二楚。
她看他,他却不看他。
——“叛天之女木冥妖,从此废上神之位,从此与我天庭再无一分一毫瓜葛,处刑至诛仙台,由天庭众仙见证,可有异议?”
她在等,可他始终不给她活的机会,宛如她历劫那时,他给她所有的苦痛。
恍惚间,一滴清凉在眼角滑过,滑至脖颈,至胸口。
仿佛回到了那天,他低头附在她耳边,悄声对她说的那句话。
——“这就是你的命。”
这是命,这是她的命,她的命。
忽的,她一笑。
若她还能大难不死,她愿沦为人类,沦为生物,沦为妖魔,甚至可以沦为孤魂野鬼。
可她,偏是再也不愿做什么上仙,什么上神。
她再不需要那样的身份,那崇高的地位。
不再待任何人的裁决与宣判,她闭上金色如星辰的双眸,纵身跳下了诛仙台。
一瞬,不需要反悔,她坠仙。
如她所愿,她堕魔。
许是有谁知道她未死,又不依不饶将她封在奈何桥下一千年。
一千年。
纵是容颜如何不变,她也不是昔日的她,额头的红莲是她成魔的铭刻。
深渊助她成长。
再次睁开双眸,她已是一千六百七十一岁。
彼时的她,青丝成白发,金眸变血眸,彩衣褪素白,玉指轻勾弦,悦耳之音悠传,杀戮之气隐藏的微妙。
仅是一瞬,方圆百里,再无生机。
捻起一株冰山雪莲,放置于唇齿之间,轻轻呼出一口气,感受着沧桑万年。
——是你,偷了本星君的东西?
——偷了路回草便走人?我星君可是何时这般好欺负了!
——我怜你此生命苦,便听我做我的路回草吧。
——或许只有这样,你一个凡人,才能永远陪着我……
此镜绘出镜中人,虚虚假假,如何判。
——你救了我,我这条命便属于你。
——神仙怎么可以没有心脏。
——我许你帝后之位,我必爱你一生。
——此一生,与尔终相守。
——我答应你。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
——这就是你的命!
昔日远非今日事,来来往往,谁许真。
那一世我寻得镜花水月,后千年却诉成风花雪月。
从此我与你毫不相干。
我做我的魔狱煞。
你做你的宓上神。
我也不再是那木冥妖,不再是上神,不再靠近诛仙台。
念如此,这一生,我便不再纠缠于你。
而你,请勿扰我思绪。
凛冽的嘴角勾起,红眸微弯。
她从此名为木烷妖。
而她木烷妖,从不认识什么宓上神。
瑶池宫,凌霄殿,南天门,诛仙台。
奈何桥,忘川河。
恍惚之中,这样的夜景,她方才看过六百七十一年。
红眸之中透着几丝无奈,顿了顿,方才启齿,薄唇微张,轻叹一口气,素手一扬,手中似有冰雪散落,月光之下泛着晶光,却又忽的消失的彻底。
看着那晶光落入泥土后,泥土微微湿润的模样,女子眸中忽的掠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情感,那情感似期盼,似欣喜。
片刻,泥土之中再未有其它变化,女子的眸光再次黯淡,红眸透着绝望。
“满月,若是明日这夜空之上的月亮还不是圆的,我就把你送上去可好?”
话音刚落,女子倚靠的树后便传出了树枝悉数触碰而出的声音,模糊的黑色身影动了动,随后,便是一个无奈的男音传出,其中夹杂着一丝叹息。
“煞主若是愿意,我何愁上不去?”
“呵。”被称煞主的女子似是听见了趣事一般,忽的又是一笑,不缓不慢的站起身,而后拍了拍袖袍上的尘土,悠悠说道,“那广寒宫清冷得很,我可舍不得你去那般冷的宫。”
再回眸,已敛去方才面上所有不适宜的情绪。
侧身微动,还未迈出半步,便听见树后传来急切的脚步声,而与此同时,女子巧是转过头,看那身影脱离了树后的阴影,完全暴露在月光之下。
黑子佩剑,金发绿眸。
红眸即刻弯起。
若非那面罩挡住了一半的脸,怕也是一个美貌之人。
绿眸之中似隐藏着不明的情绪,可那情绪也只是一闪而过,仿佛幻觉。
半晌,金发随风拂动,绿眸微垂,“煞主……”
被唤煞主的女子忽的停在了原地,额头精致血莲宛若火焰,栩栩如生。
红眸中溺出一丝凛冽的怒气,“你若再这般叫我,以后便别再跟着我。”
顿了顿,女子似若有若无叹了一口气,“满月,叫我木烷妖。”
我木烷妖天煞。
煞。
所以我去过的每一个地方,除非刻意保护,都长不出绿草,生不出花。
似在我从奈何桥下苏醒那一天,谁在我耳边悄声讲过。
——小妖,你可是记得,你从未看过桃花?
我木烷妖天煞,最爱桃花,却从未见过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