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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哈萨坟记事

哈萨坟在古尔班通古特沙漠南缘的戈壁滩上。隔着茫茫沙浪往北看,看不见沙漠北面的青河县。据著名作家张承志先生实地考证,成吉思汗于十三世纪初西征花剌子模时,就是从青河县进入古尔班通古特沙漠的。张承志在那里找到了当年20万大军走过的石筑大道的遗迹时,竟欣喜若狂。因此我才知道,我曾经待过两个多月的哈萨坟,正位于成吉思汗率军穿越沙漠经木垒前往吉木萨尔(古称别失八里)的行军路线上。

77年初春,作为一名年轻的测量练习生,我随水文地质队前往哈萨坟。我们把帐篷搭在一条通向边防站的土路旁,那儿有两口井,一大一小。那口大井,北面有一条地下暗道,可直通井底,但井底只堆着一堆雪,没有水。另一口小井里有水,但水是苦水。实际上,我们的驻地,离那个名副其实的哈萨坟,有四五公里呢。因周围四五十公里内,没有一户人家,因此我想,比我们的驻地再远四五公里的地方,怕还得叫哈萨坟。

在十万分之一的地图上,这里标着一个孤坟符号。有一次,我的师傅带着我,为寻找一个被毁坏的测量标志点,走入那个胡杨林。那儿确实有一个很大的坟头,沙地里到处是纵横交错的狼脚印。我爬上一棵枯树,看着满目凄凉的林子,告诉我师傅远处有一头狼。这时候,他正站在那个孤坟旁,指着坟头左侧的一个洞叫我看。哇,里头有一窝狼崽!也许我是听了一个年轻牧人讲过,天山北面的狼不吃人,才跟我师傅一样不怕狼。

那是一天黄昏,我站在离帐篷不远处的一个土包上看落日。一头双峰骆驼,正驮着一个人慢慢从远处走来。骆驼走近我们的帐篷时,那个年轻牧人吆喝骆驼下跪,从骆驼背上滑下来。后来他坐在生了火炉的帐篷里跟我们说话,他放的骆驼跑了,是出来找骆驼的。可他病了,浑身发烫,烧得厉害。当年我是队上的赤脚医生,我给他打针,给他吃药,我们留他住在这里。他是一个少言寡语的人,不问他问题时,他就低着头,用一块卵石当纺锤,纺那种忽粗忽细的驼毛线。他穿着白板羊皮衣裤,目光平静,神色自然。我好奇地问完很多问题后,突然想起一件事。

“你昨晚住在哪里?”我问他。

“哈音纳尔。”

“那边就一口泉,没人家呀。”我很是吃惊。“你一个人睡在哈音纳尔,不怕狼吃了你?”

“听上了年纪的人讲,这边的狼不吃人。”他对我说。

两天后,边防站来了一部越野车,出来找这个年轻人。边防站怕他出事,讲这个年轻人出来找骆驼前就生病了,可他不听劝,硬要马上去找那头被他丢失的生产队的骆驼。他担心骆驼的脚印,会很快被春天的风沙盖没,便带病出来找。我不知道他后来找没找到那头骆驼,甚至忘了他的姓名了,可他说的那句话,却牢牢记在心里。自此以后,我在野地里见到狼或狼崽,就没了恐惧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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