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她要了她家的地址,问清楚了她扔汉堡包的那个垃圾房的具体位置,我说如果有情况我会打电话来。穿好衣服要开门的时候,我转身问她能不能把她家的门钥匙给我用一下。我说我想去她屋里看那只狗,说不定另有其它可疑物品她没注意到。
她把钥匙给我,告诉我哪一把是防盗门钥匙,哪一把是里面一扇门的钥匙。
我是打车过去的。不但顺利找到了她家的门牌号头,而且也顺利找到了那半块汉堡包。幸运的是,我拿手电筒照垃圾房的时候,没碰到巡夜的人。
那是一只红颜色的塑料袋。袋子里不但有那半块汉堡包,还有不少用过的卫生纸。我小心翼翼地将汉堡包从那些脏纸头里取出来,然后搁到一只事先准备好的干净塑料袋里把它带走。
拎着这个袋子我上楼开503室的门。
先开防盗门,后开里面的那扇门。
里面是一个简单装修的客厅。开了灯我看到那只斑点狗躺在沙发旁边。像女房东所说的那样,它脸上是一副难受表情。我不懂毒药学,不知道这种样子是不是中了毒。这时我没碰它,也没碰其它东西,只是每个屋子都瞧一瞧。我以为我会感觉出一个杀人犯所留下的犯罪气息,但看了半天啥感觉都没有。
在里屋我看到了那个男人的照片。除了些微秃顶外,看上去一点特征都没有。在我看来,他这种人习惯于循规蹈矩,按部就班,衣服穿得普普通通,眼睛也茫然失神,没一点生气活力。
里屋有一个书柜。书柜里有一些税务及读报方面的书。叫我大失所望的是,书柜里没有小说。既没有犯罪小说,也没有侦探小说,甚至连谈情说爱的都没有。除了毛泽东选集,剩下的没一本值得收藏。
天快亮了,我得走了。我想给女房东打个电话,但想了想发觉没啥要问她的就没打。就在我打算往外走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我想可能女房东突然想起了什么,要在电话里跟我讲。
“你好。”我说。
“喂你咋回事啊?”是戴淑芬的声音。
“怎么啦?”听她口气不对。
“我刚来北京你就跟女房东好上了?”
“这儿出了点事……”我试图解释清楚。
“别跟我编故事。”
“你听我慢慢跟你讲好不好?”
“我不想听。”接着就抽搭起来。“……我担心……我会不要你……怎么也没想到……你会不要我……”
“淑芬……”
“我挂了。”
我回去的时候,那个女房东更惶惶不安了。
她说有个女人打电话来,那个女人问她你是谁,她说我是房东。
“挂了电话我才想起来她可能是你的女朋友。”
“没事,”我对她说,“别放在心上。”
我把她家的门钥匙还给她,然后把那半只汉堡包一切两半,一半放在屋里,另一半带到防疫站去。我认识防疫站里的人,我请那儿的一个女孩替我查一查这东西有没有问题。那个女孩已经结婚,已经不介意以前我曾敷衍过她。
我说我的狗死了,不知道是不是吃了这东西才死的。中午我请她吃饭,请她喝红酒。她说我是她见过的最坏的男人,而且主动跟我碰杯,感谢两年前我把她推给她现在的丈夫。我对她说只要你过得好。她警告我玩女人不要玩出事情来。没想到我们依旧谈笑风生呢。
“你给我的东西里有砷化物。”出了酒店,才跟我讲这件事。
“里面有毒?”
“没错。”她点点头。“你说你的狗死了,是不是有人想谋杀你?”
“一个朋友跟我打赌。”我解释道,“他说狗不能吃汉堡包,一吃就死,我拿我的斑点狗跟他赌输赢,结果我输了。”
“假如你不是在编故事,最好赶紧报110。”
女房东吓得说不出话来。她要我报110我不同意。现在事情已经明朗。现在主要考虑底下每做一件事其后果是什么。只要女房东不回去,不给她男人打电话,我们就有时间从容考虑底下怎么办。
你给110打电话。警察来了你给警察看这个汉堡包。警察自然也查得出它里面有砷化物。啥叫砷化物?就是老百姓叫砒霜的那种东西。你说这个汉堡包是你男人买的。你男人把砒霜夹到汉堡包里要毒死你。你死了你男人就可以叫保险公司赔他三十万块钱。你认为你男人会给警察抓起来,给法官判死刑。即便判不了死刑,也至少坐十年牢。
可是,你有没有想到,这件事你男人会有另一种说法?他跟警察讲汉堡包是你买的,砒霜是你放进去的,因为你想杀夫骗保。同样他死了你也可以得到三十万赔偿金。所以同样他也可以告你犯故意杀人罪,是不是?
没错,你是可以叫警察上麦当劳去查。可如果这个汉堡包,是你男人叫街上随便一个小男孩替他买的,至少买两个,一个给孩子,另一个拿回家毒老婆,叫警察怎么查?
如果你男人跟警察说,你给他买汉堡包他不想吃,结果不当心给斑点狗吃掉了。
你是不是有口难辩?
你吃饭。我对女房东说,现在是吃饭要紧。
也没给吓死,也没给愁死,结果给饿死了,那才叫冤枉呢。
我刚才打电话叫饭店送两份咖喱饭来,我们一面吃一面讨论这件事。
“看来你老公是蛮有冒险精神的。”我说,“如果你把那只汉堡包全吃了,可能他担的风险会小一些。因为他到桂林去了,警察没法认定是他下的毒,所以这案子可能就破不了,至少一时破不了。而他上保险公司索赔,自然是顺理成章。如果你只吃了一半,像你的斑点狗那样,他就容易被查出来。这时他就要先做些手脚,比如把吃剩下的那半块赶紧扔掉,扔到警察找不到的地方。如果扔错了地方,就会露马脚。当然也可以制造抢劫现场,叫警察看上去那是抢劫者逼你喝了带砒霜的牛奶,你不得不喝。而且家里被翻得乱七八糟,少了两千块钱和一些金银首饰什么的。手脚做得越大,留给警察的破绽就越多,不知道你老公有没有这种意识?”
你说你现在怎么办?
跟一个才初中文化的女工讲这种复杂事情谈何容易。
我想只有按我说的去办,才对她最为有利。
我叫她千万不要给她男人的手机打电话,就让他以为你死了。
现在你给他写一封信,跟他讲你的狗是给汉堡包毒死的,告诉他狗没吃掉的那半块汉堡包眼下在你手里。
她说她不会写信,我说你觉得应该对他怎么说就怎么写,写不出来的字我教你。
我对她的另一个要求是,不要出这扇门。
我说如果你男人知道自己杀妻骗保的事给败露了,就会像疯狗一样狗急跳墙,啥坏事情都做得出来。
这天夜里我又去了她家一趟。
把那张字迹歪斜的纸条搁在斑点狗的尸体上。
按理她男人应该一星期以后回来。
但我想他可能提前结束他的桂林之行。
他会当着同去的同事的面给家里打电话,结果电话没人接。第一天没人接,第二天还是没人接,晚上没人接,早上也没人接,于是他会跟同事讲家里可能出事情了,没心思在外面玩了,他说他要一个人先走,其样子显得忧心忡忡。
从桂林坐火车回来,也只要二十个小时。果然不出我之所料,第三天夜里,这个秃顶男人回家后在屋里开灯被我看到。这时候,我守在他家楼底下已经守了好几个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