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山路湿滑,别天未亮就上山采药,天已黑还不回家,还有……”
“好了好了,你竟比我还啰嗦,这要老了以后可怎么得了?”
汪雨蕊虽打断了她的话,但嘴角却扬起浅笑,脸上因岁月而留下的皱纹仿佛都平顺许多,整个人都洋溢着幸福的光晕。
她转过头,沧桑却不浑浊的眼睛,看去桌上拐角处泛黄却未落一丝灰尘的全家照,感怀不已地抹了抹眼泪。
接着,深吸一口气,开门见山地说:“言言,你也知道我眼馋着村里,那些老太太们含饴弄孙都好几年。
却只能气到牙根痒痒的拿你那不争气的二舅没辙,他立誓要为我,连面都没见过的媳妇守十年丧期,我是无法再揍动这个不孝子了。
可叹命运捉弄人,你短命的娘也去的太早,我连个能说体已话的人都没有,如今我膝下空虚甚是清冷,而你这老朱家仅剩下的一根独苗又不能时常陪伴在身边。
我眼瞅着你那见了女人,连半句话都应付不上来的二舅是没办法让我抱上孙子。
所以,言言,你肩挑着为老朱家开枝散叶的重任,可不能有半点懈怠!你在学校没事的时候,要多往男孩子多的地方走动走动。
我瞧着南城卫视的半城山水、半城人家这个节目里,一直夸耀着说南城这座出过三朝皇帝、两代宰相,无数名人的古城繁华似锦,俊男靓女更是多如过江之鲫。
并且,在各大名门学府中属南城交大里人才济济,细水流长的小情侣也最多。
我寻思着我家言言,纵然不是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可到底也算是个能识文断字的高材生。
或许能在这诗情画意且才子佳人甚多的地方,有这么一两个,或许是五六个喜爱文艺范小姑娘的男孩子追求!
那么,言言,你可要老实与外婆交代,是不是偷偷谈上男朋友了?
他是哪里人?学的什么专业?待你好不好?要不清明节你带回来,外婆给你把把关。”
朱梓言舔了舔唇,左手有些无措的在膝盖上搓了两下,囫囵吞枣般将这一大段娓娓道来的话分析了一番。
最终,有些小紧张的总结了一句,“其实,外婆,我……并没有谈男朋友,我……其实,还是一只母胎单身狗。”
而汪雨蕊瞧着前院里松土、浇水、施肥,忙前忙后,虽十分生疏却极为仔细的朱清煜,欣慰地点了点头,并未听清这些话。
于是,幽幽一叹,顿了好一会儿,又自顾自地说:“我瞧着前门后院越发的清冷至极,纵然,花团锦簇却除了圈养的几只鸡叫声外,就只有栓在蓝楹树下的芫岩最活泼,其余时候连一丝人气儿都没有。
昨日,我一出门就听到你王大婶家女儿订婚的喜事,心下很不是滋味。再经过你张大爷家,又听他说读中专的小孙子也谈了对象,心里更是拔凉拔凉,连门也不想出。
原以为你考上交大,老朱家从此光耀门楣,没想到今日去村头大槐树下纳鞋底,竟然也听那几个平日里十分要好的老姐妹。
念叨起你在南城上大学快两年,逢春节、清明、端午、中秋、元宵这些节里回家,连个男朋友都没能领回来的事,我这心更像掉进了冰窖里。
这不,打个电话到你这打探打探,你可千万于我老实交代,到底谈没谈男朋友?
别藏着掖着,到时候忽然闹出段未婚先孕的噩耗,这种惊喜加惊讶,老身这一大把年纪可接受不了,老朱家的脸面也接讷不了!
言言,找对象不能只看他是否生的俊俏,还要瞧着他可有旁的歪门邪道的心思。
当年,我就是只瞧着你外公俊俏的书生模样,才死心塌地的非要下嫁于他。
结果呢?是生了你妈那样清纯脱俗的女儿,你二舅那样俊朗无双的儿子,是凑了个极好看的“好”字,美滋滋的过了大半辈子。
可有什么用,你外公他那段青梅竹马是断的干净利落,但却有几段露水情缘纠缠不休。
他年轻时一副对我深情款款,离了我不能活的死样,没曾想到了不惑之年,竟然变成个十足十的花心大萝卜模样。
后来,惹上一身恶疾回到家里,连副人样都没有的败尽家中积蓄,临死前对我的一番忏悔说的也是感天动地,但到底还是没良心的去了。
可气撇下的这双儿女却是个十足十的实心眼,连他们爹沉迷酒色的花心是一分一厘都没遗传上。
如今,一个撒手人寰寻她爹下五子棋、一个至今都未成亲!”
朱梓言听完,只觉昏昏沉沉的脑袋被订婚、谈对象,这五个惊雷般的字眼,刷了满屏。
她抬起头,瞧着棕树叶间微微撒落下来的细碎阳光,眯了眯眼,听着这些能倒背如流的往事。
咽了咽口水,字字清晰地说:“外婆,你说的我都记下了。可我真的从来没谈过男朋友,连个异性朋友也都没有。
换句话就是我是单身,并且会一直单身到毕业。或许,还会单身很久。”
汪雨蕊瞧着前院里围绕着蓝楹树撒欢乱跑,并且,冲着朱清煜哼唧哼唧叫的芫岩,只觉得十分可爱,寻思着什么时候带这头宠物猪找个伴。
但听清朱梓言这段话之后,面色却降降微沉,原本酝酿好的话也卡在喉咙间不上不下,“……”
她按着胸口喘上一口气,才深深一叹,甚是悲伤地说:“你说什么???你的意思就是说,我养了十九年的大白菜,搁南城那块寸地寸金的地方。
连一只想拱的猪都没有???天呐,这是造的什么孽啊???你二舅在村里,好歹向他抛橄榄枝的女人一大把啊!!!”
朱梓言捊了捊额前被风吹起的呆毛,虽然对“或许,你是一株好白菜,但却连猪都不爱拱一下。”
这种十分扎心的比喻,心头泛起一丝悲凉。
但嘴角却仍旧挂着浅浅的弧度,漫不经心地说:“外婆,我现在才十九岁,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或许,娶我过门的意中人。
他并没有气派的豪车也没有高大的骏马,而只是靠着双腿一步一步走到我的身边,所以才会如此姗姗来迟。
但是真爱来迟或来早都是上天注定,月老牵的红线,我等凡夫俗子又怎么能够太过强求。”
汪雨蕊又一脸失落地叹了一口气,坐到铺着白色毛毯的藤椅上,将桌角绘着憨态可掬的胖娃娃抱鲤鱼的旧日记本拿过来。
从五斗柜里翻出老花镜戴上,手指醮了点口水翻了几页,细细地看着记得密密麻麻的电话号码。
最终,极平静地说:“我原以为,你能比清煜有出息,没想到你俩倒是半斤八两,还是我那老姐妹有先见之明,说要是你在城里婆家没有着落。
倒不如像王阿梅家的闺女,趁年轻在村里找户好人家,早些订亲也省得夜长梦多。
不然,要是拔尖的小子们都被挑没了,竟剩下些歪瓜裂枣又不得不嫁,那可就真会苦上一辈子,我寻思着还有几分道理。”
朱梓言舔了舔唇,一脸蒙圈且有些后知后觉地说:“等等,外婆,你之前说张宇颜他谈恋爱的事我暂且相信,可王大婶家的女儿林眉儿不才高中毕业吗?
怎么都订婚了?这也太玄幻了吧!我才几个月没回梨花坞,怎么一个个谈对象、结婚都跟菜田里拔萝卜似的一个接着一个。”
说完,彻底葛优瘫般靠在椅子上,生无可恋般张了张嘴:
得!
那些农活忙完,最爱坐在村东头的大槐树下晒太阳,纳鞋底的七八十岁老太太们,终是将八卦的话题,钦点到我的头上。
从此以后,我就要成为老一辈们茶余饭后的废柴点心,当真是任重而道远。
汪雨蕊哼了哼,语重心长地说:“我这做长辈的还能骗你这个小辈不成?这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同伴都快成家了,你这条万年单身狗,却还像没事人一般不着急,还好意思吗?
言言,这一两年,你可一定要抓紧时间寻觅良人。别到后来,林眉儿与张宇颜两人孩子都能满地打酱油,你还是两袖清风的孤家寡人。
那老朱家在梨花坞还怎么有脸混下去?百年之后,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你外公?”
朱梓言只觉九道应劫天雷迎面劈下,顿时,雷得外焦里嫩,分分钟能羽化飞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