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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玉杯饮尽千家血

明耀宫位于北耀皇宫的东方,是北君日常居住的地方。相对于其他宫殿,这里更是简朴无华,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北君竟是个戒奢从简的人。

明耀宫外杉木直直立于道旁,冬日白雪倾覆,只余枝桠粘连着白雪,看起来白光光的。

宫殿内,北君坐在位子上,手捏着黑子在思考。他的对面坐着一身红裙锦衣的皇后,只见她双手放于盘着的腿上,还一只手拿着绣帕。

“朕的好皇后啊,朕又输与你了,这么多年来你的棋艺倒是越来越精了。”北君说罢丢下棋子拍手大笑道。皇后刚还微带紧张的神情,这一刻算是缓缓了。续而以绣帕掩嘴一笑道:“臣妾承蒙陛下相让罢了。”

北君示意宫女来收拾棋局,便站起身来。皇后也跟着站起来随着他到殿外缓缓踱步。

忽然,北君转身问道:“九儿回来后,最近都在做些什么。”皇后跟上他的步伐道:“九儿回来后,一直都是在自己府里习些治国之法呢,他还说啊,希望能为陛下您效微薄之力。”

北君听到后,眉眼含笑,想起他那活力四射的少年,大笑道:“真是朕的好儿子,连九儿都长大了,还记得他以前可粘着朕了,老是要朕教他习武。可是现在怎么想要习文了?”

皇后看到北君疑惑的表情,便缓缓道:“九儿他也是一心想为陛下效力罢了,陛下若是什么时候得空可以去考考他,让他心愿得偿也好。”说罢对北君浅笑着。

黄昏时分,明耀宫召来了两位皇子。三皇子北烨华和九皇子北子语齐齐跪于大殿中央。北君负手立在他们跟前,沉声道:“现在北耀国库亏空,朕命你们即日起着手查办贪官,并且补回亏空。”

北烨华和北子语抬头看向北君,清声道:“儿臣领命,定不负众望。”

“你们先回去罢。”北君微微苍凉的声音响起,向他们挥手示意,公公立刻站出来引着他们走出宫殿。

“三哥,九儿有事相商。”北子语叫住与他并肩而行的北烨华。

白玉阶前,月上中天,照着枯枝留影几行。冬虫时不时鸣叫几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更加寂静幽深。

北烨华回头转身看着自己的渐渐长高与他快要齐肩的弟弟,浅笑道:“九儿有事直说便好。”北子语神情严肃道:“三哥,九儿此次想和你一比。即使是为了给北耀一个清平,即使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九儿此次是认真的。”

北烨华缓缓前行,脸上的微笑愈盛,笑道:“我们的九儿是想要长大了,那么我们就一比。”北子语跟着他的步伐,认真听他讲。

“只是你要清楚,朝堂不比得快意江湖,朝堂有朝堂的一套处事规则。你知道中央与地方是如何配合的吗,你知道如何平衡朝堂势力吗?”北烨华接着说道,嘴角抿起。

北子语倔强地道:“北耀的局势,九儿虽不是最了解,但是我身为北耀皇子,便有责任护它繁盛。三哥只要你说如何做,九儿定努力做好。”

出了明耀宫,离皇宫大门渐进,北烨华看着威严的皇宫大门,他沉声说道:“年久积累的贪官污吏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查处,若是你执意如此,那么我主外,你主内,我们兄弟二人齐力还北耀一个清平。”

北子语看着他欲转身离去,便急忙道:“姐姐她,还好吗?”北烨华听到后,背对着他,低声道:“璇儿很好,不必挂心。”说罢大步离去,只留下一个萧索凌然的背影。

“小信你辛苦你了。”璇玑说罢放手把小信抛向出窗外,小信扑几下翅膀便快速高飞。璇玑身披着红色大氅站在窗前,看着小信远离的白色小影子快速掩于白雪中。

夜未眠,且看月上中天,璇玑披着大氅就走出庭院。四周寂静,琉璃灯长夜未灭。

忽然,她听到阵阵箫声,便巡音而去。她踏过层薄薄的积雪,白雪透过文履传来了寒意,璇玑紧了紧身上的大氅。

穿过重重回廊,府中烛火依稀,璇玑循声看去,只见北烨华身穿玄衣倚靠在长亭侧吹着箫。璇玑敛裾踏着石阶走上去,箫声悠悠,淡淡中透露着丝丝的萧索。

北烨华看到她上来,便把箫旋转回手中放了下来。“三哥,这么晚怎不歇息?”璇玑走到他旁边的栏杆倚着问他。

“你呢?”北烨华不回答反问道。璇玑笑道:“未眠,今夜失眠。”说罢转身看着他长身玉立。

北烨华走到她左边,双手搭上栏杆,轻声问道:“璇儿因何事未眠?”

“长夜漫漫,偶尔睡不着很正常。倒是我们的王爷,怎么会深夜吹箫?”璇玑看着栏杆下的枯树答道。

“国库亏空,父皇已经命我和九弟即日起查。”北烨华清冷地说道。璇玑听到后,心底微微感到惊讶,但是马上就恢复常态道:“皇后也行动了,我们目前的计划是?”

北烨华眼神微敛,寒肃的声音响起:“我和九弟打算合力内外开始彻查。”

璇玑看着月华照耀之下的他,依旧面若冠玉,她沉声道:“三哥,你是打算让子语他彻查内部?”北烨华点了点头。

璇玑转身不看他,只是眼睛看着栏杆的某一个定点,微凉的声音响起:“北耀历代以文明礼国著称,人们习惯于礼尚往来,这也是贪官盛行的一个因素。之前之所以难以抑制贪官盛行,一个重要的因素还是各大官员之间,他们已经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关系网。结网成牢,且牢固异常,若是揪出一个小小的贪官,往往会扯动关系网。因此,官官相护已成定局。”

“玉杯饮尽千家血,红烛燃尽百姓膏,若是不把他们揪出来,那谁给北耀以清明,谁给予百姓以安康?”北烨华沉声道。

璇玑好声道:“璇玑不是说不查,只是要查须得皇上的配合,那么贪官都是在皇上的治理之下产生的,难道这不是皇上曾经默许的么?”璇玑说完静默不语。她之所以敢如此大胆,大抵还与她不是北耀子民有关罢,国君形象在她面前自有一套标准。

北烨华看着她,曾经那个刚刚及笄到他肩膀的女孩,那个低眸轻声唤他作师傅的女孩。两年过去,她已经长大了,而且胆子也大了起来,敢于与他玩这场名为江山的游戏。

璇玑见北烨华不出声,便接着说道:“你让子语他查内部,这是要他亲手产除右相的势力,他名下的官员可是贪得无厌,只是官官相护,皇后可不会撒手不管。”北烨华嘴角微微翘起道:“既然皇后已经出手想要九弟立功,那么她便会知道其中的道理。”

月明星稀,星星总是隐于明月之外。那些美好的祝愿,一如,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也只不过是念想罢了。

“三哥,子语是我在长岭山遇见的,他是我想要保护的人,没有理由。”璇玑低声道。回忆起长岭山之行,那么翩翩少年,那毫不加掩饰爽朗的笑容,总是最容易触动人心。

璇玑乘着烛火和月色独自一人走回西厢阁,北烨华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渐行渐远。那一晚,他在长亭吹了一宿的箫。

“啪。”右相气得胡子瞪起了,粗声说道:“你这孽障,无心功名也罢,偏偏不务正业。”右相大公子陈剑扑地跪了下来,哀声道:“爹你要救救孩儿啊。”说罢跪着爬向右相。

右相随手操起桌面的茶杯便甩向他,指着他道:“你姑姑早就告诫过我们,最近皇上已经下旨彻查贪污之事,我也叫你早早收手,你自己说,你自己都做了些什么。”

陈剑惭愧地低下头,悔恨道:“孩儿以为,九皇子着手查,怎么都会给我们一个面子,谁知道他今天就去查了我设在北都的四间倚红楼五间赌坊。这些都是孩儿的心血啊。”

“啪。”右相又重重地一拍桌子,震得茶几抛了起来。一副恨铁不成钢地说道:“查收了这些事小,但是这已经影响到整个相府了,皇上这次是下了狠手段。”说罢疲惫地以手扶额。

陈剑连忙爬到右相脚边拉着他的官服哀求道:“爹,我们去求姑姑照拂,她不会不顾我们生死的。爹、、、”说罢眼泪鼻涕一起流,哪里还有男人的一丝样子。

右相不看陈剑,只是摆手示意他离开书房。一会,管家走了进来。右相抬头,仿佛一时间苍老了几岁,他站起来,沉声道:“准备马车,马上去求见皇后娘娘。”

冬日清晨,今日竟是阴雨绵绵。王府的府沿琉璃瓦雨滴滴直下,一帘帘不断。雨声淅淅沥沥,雨中夹着白雪,寒冷的弥漫着整个王府。

书房内,北烨华和璇玑面对面相对端坐着,中间放着一个火炉,炉子里面放着火红红的木炭。暖气冉冉上升,璇玑却是依旧披着大氅。

北烨华双手捧着一本小小的书册,抬手缓缓翻开,淡漠地说道:“礼部尚书许吴吉,纵容手下官员强行买百姓土地,霸占耕地。前天已经被我派府幕僚赵炎用计一举查处,现已经登记了案子详情。礼部土地兼并一案,左相失去一个得力助手。”他的话音刚落下,就随手把手中的书册丢进了火炉。

璇玑看着书册在火炉里冒起白烟并迅速燃烧起来,明眸仿佛没有波澜,她只是轻声说道:“三哥当真越来越狠了,他们当中也是有清官的,只是受到关系网的牵连罢了。”

“兵部尚书李耀,多年来扣取士兵口粮。致使士兵在战争中粗食裸腹,这些不知道什么是战场狼烟,铁血卫国的人。即使万死也不足惜,璇儿,你说是吧?”北烨华继续把手中的一个帖子丢进火炉里,灰烬慢慢堆了起来。

璇玑拢了拢身上的大氅,沉声道:“三哥这是想把左相逼入绝境么?”

北烨华站起来,负手而立,沉声而缓慢道:“既然他们不能为我所用,那么我便把他们的手一一折断。”璇玑抬头看着他,不语,良久,璇玑站了起来,走到窗边,窗外下着细雨。她眼神朦胧,轻声道:“璇玑目前所能做的,便是支持三哥。这大业之路漫漫,我在的一天,便不会离开。”

北烨华看着她冒着细雨走出了书房,大氅上飘着细雨滴滴,墨发蒙上一层白霜华,像个雪人飘然而去。那一刻,北烨华竟担心她会因此一去而不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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