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柏回到戴蕾的公寓，还没有进门，就听见尤妮丝在喊：“不，我想你不能，你最好不要这么做，这样是不妥当的，孩子都被你吵醒了，要知道……”她的声音又尖又细，带着歇斯底里，很奇怪这一次隔壁的菲尔太太没有打开门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公寓的门虚掩着，里面吵吵闹闹的，欧柏三步并作两步跨进大门，就看见了他极不愿意见到的人——贺利斯。贺利斯正要冲进戴蕾的房间，而尤妮丝和西瑞尔在尽力阻止他。
“怎么啦，怎么啦！”贺利斯不满地嚷嚷起来，“以我们的关系，我有权检查她的房间，特别是在她下落不明的情况下！”
“我不明白你有什么权利。”欧柏在门边站住了，嫌恶地不愿接近贺利斯，“这里是私人住宅，未经允许，你没有权利私自查看戴蕾的东西。”
“我没有权利，难道你有吗？”贺利斯恶毒地说，“你根本没有资格站在这里和我说话。”他用怀疑的目光扫视着欧柏，“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
“当然，当然，”欧柏满不在乎地说，“我当然明白你的意思。你真是用心良苦，我想你整晚都没有睡觉吧？自从打了那个该死的报警电话以后。”他的右手紧捏成拳头狠狠地捶了一下门，发出很大的一声闷响，隔壁的菲尔太太就是睡得再死也会被吵醒的。“哦，不，我并不是说报警是错的，”他毫不示弱地瞪着贺利斯愤恨的眼睛，“如果再得不到戴蕾的消息，我也会报警的。只是，”他紧紧咬住牙齿，脸部的肌肉在剧烈地抽搐，“你这个混蛋一定给了那个糊涂的警官许多不必要的暗示和误导，让他对我纠缠不休，你得不到戴蕾，还想把脏水泼在我的身上！”
他的神情一定让贺利斯看得有些害怕了，贺利斯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但又马上冲上前来，用更大的音量嚷道：“我只是在关心她，我必须要找到她！”他气呼呼地说，“用任何方式！”
“那好，”欧柏冷冷地说，从门边走开几步，“你有你的方式，我有我的方式。”他摊开双手，做出一个请的动作：“现在就滚出这个房间。”
“你没有权利，你没有权利！”贺利斯不满地嚷嚷着，忽然趁尤妮丝和西瑞尔不注意，以闪电般的速度向戴蕾的房间冲去，欧柏以更快的速度扑了过去，两个人立刻扭打在一起。
“很好，很好，”贺利斯咬牙切齿地说，“我早就想揍你了，你这个狂妄自负的家伙！”
“那就来吧，”欧柏激烈地反击着，“你这个愚蠢、爱虚荣、徒有其表的混蛋！”他一拳打在贺利斯的鼻子上：“你根本不配得到戴蕾！”
房间里一片混乱。尤妮丝又开始尖叫，捂着脸不住地说：“天哪！天哪！”西瑞尔试图拉开他们，却没有成功。丹尼尔吓得哭了起来，不停地叫着“妈妈”。欧柏被贺利斯狠狠地踹了一脚，他忍住痛，把他死死压住。
“你给我听着，”欧柏大口喘着气说，贺利斯不甘心地想要挣扎，可是动弹不得。“我比任何人都关心戴蕾，任何人！”欧柏威胁地伸出一根手指，在贺利斯面前晃了晃：“不要让我再在这里看见你！”说罢，他喘息着放开贺利斯，站起身来。西瑞尔有些担心地看了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帮助仍然躺在地板上呻吟的贺利斯站起来。
“你会为此付出代价的，”贺利斯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丝，整了整被弄乱的西服，轻蔑地说，“给我记住。戴蕾失踪的事情我一定会调查清楚。”
“也许你能指望的只有那个雷蒙警官。”欧柏反唇相讥，“如果发现戴蕾是因你而失踪，我会找你算账的。”
贺利斯悻悻地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紧绷着脸走了出去。欧柏“砰”的一声关上门，如果那个菲尔太太乐意再提供什么可靠消息就让她提供去吧！他倒头躺在沙发上。“我得睡一会儿，”他迷迷糊糊地说，“这一天实在是太累了，真折磨人。”尤妮丝又开始在他耳边尖叫，那可怕的声音刺激着他的耳膜：“欧柏，你的头在流血！”
“管它呢，”欧柏无力地摆了摆手，疲倦已经将他征服，“没有大碍。拜托你去看看丹尼尔，”他含混不清地说，“他还在哭……如果有戴蕾的消息，马上通知我。”说完，他就翻过身，睡着了。
欧柏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亮了，阳光投在他的脸上。他伸手摸了摸头上受伤的地方，尤妮丝已经帮他包了一块纱布。
西瑞尔正在阳台上打电话。
“是的，发生了一点意外……”欧柏走过去的时候听见西瑞尔低声说，“我也没有想到，事情不是很顺利……明天应该能来……”
西瑞尔结束通话，转身看见欧柏站在自己身后，有些吃惊，很快脸上又浮现出笑容：“你已经起来了？昨晚睡得好吗？”
“我刚才打扰了你？”欧柏歉意地望着他。
“问题不是很大。”西瑞尔皱了下眉头，吞吞吐吐地说。欧柏逼视着他，西瑞尔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决定坦白。
“特丽莎病了。”他简洁地说，眼中闪过一丝忧虑，那不是欧柏熟悉的神情。“这是最近的事，我本来打算参加完婚礼后就去看她……可是现在……”他为难而又不安地看着欧柏。
“马上去，”欧柏毫不犹豫地说，“马上就去看望特丽莎，这里有我。”他伸手扶住西瑞尔的肩膀，好像要给他力量。“你给我的支持已经足够多了，”他目光温和地说，“我相信我能找到戴蕾，这是我需要做的事。而你应该去照顾特丽莎，这是你需要做的事。”
“我相信你，”西瑞尔按住欧柏的手，“而且我相信戴蕾一定会回到你的身边。”他认真地注视着欧柏的眼睛，鼓励他说：“还有RT，我认为你应该继续研究下去。”
“我现在几乎都忘记RT的事情啦！”欧柏苦笑着说，“以前戴蕾在我身边的时候整天和我争吵，说我眼里只有RT，现在她失踪了，我才发觉她对我有多么重要。”
吃过早餐，西瑞尔就匆匆告辞了。尤妮丝也带着丹尼尔下楼去了。欧柏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一个念头在他心中越来越强烈。他想要做昨夜自己阻止贺利斯做的事。他挣扎了一会儿。我和他不同，他这样想道，只要有可能他都要试一试。
他终于站起身，慢慢打开戴蕾房间的门。戴蕾就像是刚离开一样，房间里的每一处都弥漫着她的气息，这让他既抑郁又激动。他走进去，努力不去看墙上挂着的戴蕾和丹尼尔的大幅合影，那里原本应该有他的。他对衣柜里的衣服没有什么研究，可还是把它们都拿出来，一件一件地摊在床上……没有收获。
书柜里摆满了病毒学方面的书，还有图表，比欧柏离开的时候还要多。他随便抽出一本书来翻了翻，“感染性微生物的危险度等级分类”这一页这样写着，“按照对个体或群体的危险性不同，危险度等级可以分为四级：危险度1级的微生物对个体或群体造成危害的可能性很小……危险度4级的病原体通常会引起严重疾病，很容易发生个体之间的传播，一般没有有效的预防和治疗措施。比如埃博拉病毒……”欧柏感到有些乏味，把那本书放了回去。
他在书桌旁坐了下来，桌上搁着一摞文件。他把它们翻了一遍，还是关于病毒的。他随手拉开右边的抽屉，里面杂乱地塞着几张报纸、旅游手册和地理杂志。他把它们都拿出来，堆在桌上，在那几张报纸里面夹着一张星系图。欧柏呆了一下，把那张星系图拿在手里，这张图他再熟悉不过了。那是他以前沉迷在小行星RT研究中用过的一张星系图，他曾经推测RT就是从那个星系飞出，最后被太阳系俘获的。可是丹尼尔把那张图给画坏了，他以为那些星星是连线游戏。为此他曾经大发雷霆，还和戴蕾吵了一架，那时他们还没有离婚——也许他真的很难相处，他意识到这一点，感到有些懊悔。
左边的抽屉被锁上了，他决定把它撬开，在动手的时候遇到了一些麻烦，漂亮的桌面被他弄出几道深深的划痕。戴蕾如果知道肯定会生气的，可他现在没有工夫管它。他拉开抽屉，发现戴蕾的证件和信用卡都不见了。
他最后启动了戴蕾的电脑，电脑发出低沉的嗡嗡声，屏幕亮了。电脑桌面是一个病毒的放大图，那病毒呈丝状，看起来像一根精心制作的钩杖，他辨别不出那是什么，但他会意地笑了。在某些方面，戴蕾和他是同样疯狂的。硬盘里的东西收拾得很整齐，文件归类很清楚，文件夹里也没有可疑的东西，那些数据和图像看得他头昏眼花。他又尝试打开电脑的本地信箱，戴蕾没有加设密码，信箱里是一些普通的业务往来邮件，没有他想看到和不想看到的东西。
欧柏有些疲惫地靠在椅背上，双眼凝视着天花板，时间在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屋内静极了，可他仍然没有头绪。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呢？他反复地问自己，没有任何的不寻常，任何令人疑惑的地方。他没有得到关于戴蕾失踪的任何启示，她就好像第二天要去上班一样离开了，从此却再也没有回来。
公寓的门锁被拧开了，尤妮丝哼着小曲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阵“踢踏”的脚步声，那是丹尼尔。
“欧柏你在吗？”尤妮丝在房内高声叫道，“我买了……噢，天哪，你在干什么？！”当尤妮丝朝戴蕾的房间望过来的时候，她又展示了那特有的尖叫。
欧柏只是耷拉着脑袋，没有理会她。
“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尤妮丝那尖利的声音刺激着他的耳膜，“你进了戴蕾的房间！你动过她的东西！噢，你还开了她的电脑！天哪，那么漂亮的桌子！”她说得上气不接下气，用一只手按住胸口，好像心脏病就要发作的样子。“那么漂亮的桌子被你弄成了这样！——戴蕾知道了会怎样生气！”她严厉地责备他。
“只有她先回来，才能生气。”欧柏怏怏地说，不由感到一丝烦躁。
“你把一切都破坏了，”尤妮丝痛惜地说，“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些什么，房间被你弄得这么乱……”
欧柏突然跳了起来：“尤妮丝，房间现在很乱，对吧？”他克制着激动发问，免得自己看上去像个疯子。
“当然，当然，这还用说吗？”尤妮丝生气地说，“这都是你造成的，你让我怎么跟戴蕾交待？”
“那之前呢？”欧柏双手比画着，“我相信你一定看过她的房间，房间里是不是一切正常？”
“再正常不过了。”尤妮丝把身体拉远了一点，奇怪地看着他。
就是这样！一股强大的激流冲破欧柏的脑壳，他觉得一下子都通透了。就是这样，没有任何的不寻常——这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寻常！这个房间被收拾得很整洁，看不出一点痕迹——看不出有关婚礼的任何痕迹，看不出心情激动的任何痕迹。所有的东西，都被井井有条地摆放在房间内，显得那么冷静。这就是关键所在，欧柏不禁手舞足蹈。
尤妮丝被他的举动吓住了。她呆了一分钟，又厌恶地说：“你这样做很高兴，是吗？”她现在似乎真的生气了。“当你阻止贺利斯进入房间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真的尊重戴蕾呢，没想到你只是想要自己翻查它！”她忽然显得很忧虑，“理查德警官，”她的语气变柔和了一点，“雷蒙昨天夜里还打电话来告诉我不要让任何人进入戴蕾的房间呢！他说他会亲自调查……”她捂住自己的嘴巴，“这下怎么办？”
欧柏却开始变得轻松起来。他越过尤妮丝走出戴蕾的房间，满不在乎地说：“那就让他来查吧！他喜欢怎么查就怎么查。”
“可是房间已经被你弄成了这样！”尤妮丝沮丧地说，“你会破坏线索的，你知道吗？”
恰恰相反，欧柏得意地想，他从沙发上拿起自己的外套。
“理查德警官来了以后我应该怎么跟他说？”尤妮丝在房间内慌张地走过来走过去，丹尼尔仰起脸张大了嘴巴愣愣地看着她，“抽屉都被翻乱了，电脑也开着……天哪！他可能马上就会来的。”她有些着急地揪住自己的头发。
“如果我是你，尤妮丝，”欧柏穿上外套，向大门走去，“我会告诉他，这一切本来就是这样。”他无声地咧开嘴笑了，戴蕾失踪以后他还是头一次这么高兴。他把门打开，将要出去的时候，又回头叮嘱说：“你知道我是多么感激你——帮我照顾好丹尼尔。”然后，不待回答，他就走出了公寓，将手足无措的尤妮丝和丹尼尔留在身后。
欧柏慢慢地走下楼梯，刻意留心了一下四周，没有理查德警官的影子。他想像了一下雷蒙发现房间被弄乱以后的表情，现在该轮到他唱小曲了。他很小心地沿着街道行走，路过一个车站的时候，他借用了那里设置的一个公共网络终端。匿名登录，这样不会留下什么痕迹，他确信自己对戴蕾的信用卡账号记忆得很清楚，就是那样，他成功地来到网络银行，输入戴蕾的信用卡账号，密码……丹尼尔的生日如何？……对了，正是这个，他已经登录了，界面很清晰。趁人们上车的当儿，他用身体遮住屏幕，仔细地查阅上面的记录。本月这个账户共有三次大的提款，他的手指划过屏幕，最近的一次……就在今天早上！欧柏再次激动起来，记录显示今天早上戴蕾在城市东南一个超市的自动提款机里取过款，现在信用卡里已经没剩下多少钱了。
她还在这个城市，只是藏起来了，欧柏兴奋地想，这样事情就好办得多。现在还留下一个谜，那就是她为什么会在婚礼上失踪。他相信等自己找到戴蕾的时候，一切都会弄清楚的。汽车载着满满一车的人驶出车站，欧柏迅速清除了自己的登录记录。他得去那个超市看看，尽管他知道在那一带找到戴蕾的可能性不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