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咎与司马欣曾有恩于项梁,项王封曹咎为海春侯,叫他坚守成地,再派司马欣辅助,以为定会万无一失。曹咎也听命行事,不敢轻举妄动。可汉兵屡来挑战,一连几天也不见曹咎出兵,觉得索然无味,便回去禀报汉王。汉王与张良、陈平等人定下一计,一面派士兵前去引诱曹咎,一面派遣各将埋伏在汜水左右,专等曹咎出击,好让他入网受擒。
布置完后,就派士兵到城下,百般辱骂,句句不堪入耳。城中守兵争着向曹咎请战,曹咎生性刚暴,也想开城厮杀。司马欣极力劝阻。曹咎只得勉强忍耐,命令士兵静守,不准出战。
汉兵骂了一天,见城中没有动静,便退了回去。第二天早上又到城下喊闹,人数更多,骂声更高。到了正午,汉兵不免疲倦,就解衣坐下,取出怀中干粮饱餐一顿。精神焕发后,仍然叫骂不绝。直到暮色凄凉,才又收队回营。
第三天、第四天,汉兵手持白布,上面写着曹咎姓名,下面绘着猪狗畜生的图样。曹咎登城俯望,不由得怒气填胸,见汉兵有的坐着,有的站着,手中拿着兵器乱戳土石,齐声喧呼,当做剁杀曹咎一般。曹咎忍无可忍,一声令下,召集兵马杀出城来。司马欣来不及拦阻,只好跟了曹咎一同出城。
汉兵顿时丢盔弃甲,纷纷向北逃走。曹咎与司马欣从后面追赶,见汉兵到了汜水陆续凫水逃去。曹咎愤愤地说:“我军也能凫水,难道怕你不成!”于是催动人马,走到水边,也不管前后左右有没有埋伏,就率兵渡过去。
才渡到一半,便见两岸汉兵摇旗呐喊,踊跃前来,左岸统将是樊哙,右岸统将是靳歙。楚兵队伍已乱,无法抗敌,曹咎在水中,司马欣在岸上,两人又无法相顾,慌张得不得了。司马欣心中埋怨曹咎,想收集岸上的人马返回成,可是汉兵已经杀到,只好拼命抵挡。曹咎进退两难,便想渡到对岸冒死一战,谁知对岸又来了许多兵马,竟是汉王带领众将亲自前来接应汉军。曹咎料想难以再渡过去,就令士兵往回游。忽然听到一阵鼓声,利箭纷纷射来。楚兵在水中,不能抬头,多半被淹死。曹咎身中数箭,受伤严重,慌忙登岸,又被汉兵拦住,无奈之下,只好拔出佩刀,自刎而亡。司马欣左冲右突,过了很久也不能脱身,手下残兵只有几十人,眼见得无力抵挡,索性也举枪自刺,断喉身亡。
汉王见前军打了胜仗,便下令停止放箭,渡过汜水,会同樊哙、靳歙两军直攻成地。成县已经没有守将,百姓开城迎接。项王留下的金银财宝也都归汉王所有。汉王取出一些分赏将士,将士们喜出望外,欢跃异常。休息了三天,汉王又下令向敖仓运粟,接济军粮。等到粮草运来,又率兵屯驻在广武。然后派人探听齐地,祈望齐地平定后调回韩信,共同对抗楚军。
汉王部下的郦食其志在邀功,自愿招降齐王。汉王于是派他到齐国去。当时的齐王是田荣的儿子田广,由田横拥立,田横为齐相,辅佐田广治理齐国。
齐经过城阳一战,严阵以待,全力抗拒楚兵。项王因为彭城失守,南下攻汉,然后专与汉王争战,无暇顾及攻齐,就是留攻城阳的楚将,也因齐地难以攻下,先后被调了回去,所以齐地已有一年多不受战乱之苦。齐都便是临淄城,韩信招募士兵攻打齐国的消息传入齐都,齐王田广与齐相田横从城阳还都,一听说韩信将要前来攻城,急忙派遣田解与部将华无伤等带重兵把守。
恰在此时郦食其前来求见齐王,齐王广便将他召进来。郦食其说道:“汉、楚二王同受义帝差遣,分路攻打秦国,当时楚强汉弱,何人不知?汉王得以先入咸阳,明明是天意所归,可项王违抗天意,不遵守约定,只靠一时强大,迫使汉王到汉中,又将义帝杀死在郴地,天下之人无不痛恨。汉王仗义兴师,平定三秦,又为义帝发丧,讨伐乱贼,名正言顺。所过城邑,只要降顺,全部按照以前的官位封赏,所得的钱财货物全部分给士兵,所以豪杰俊才,都愿意投奔他。项王背约弑主,专用亲信之人,百姓背叛,贤才怨恨,怎能不败?怎能不亡?照此看来,便可见天下归汉,毋庸置疑。况且汉王起兵蜀汉,所向披靡,平三秦、涉西河、破北魏、出井陉、诛成安君,势如破竹,如果单靠个人力量,哪能这般神速?现在又占据敖仓、塞成,固守白马津、太行,地利人和,无往不胜,楚兵不久必败。各地诸侯王都臣服于汉王,只有齐国还没有归附。大王若能顺天行事,齐国便可以保全,否则大兵一旦到来,危亡就在眼前了!”
齐王田广于是说道:“寡人如果归顺汉王,汉兵便可以不来吗?”
郦食其道:“我来并非个人的主张,而是汉王顾惜齐民,不忍涂炭生灵。如果大王诚心归汉,免动兵戈,汉王自然心喜,就会让韩信不再进兵。尽请大王放心!”
田横在旁接口道:“这也须由先生修书,先与韩信接洽才行。”
郦食其也不推辞,就取来了书笺,写明事情的经过,请韩信不必发兵攻齐。写好后,派下人和齐使一起禀报韩信。韩信正在招募赵兵,接到郦食其的书信,打开一看,就对来使说:“郦食其既然说服了齐国,我理当搬师南下。”随即写了回信,交给来使。
郦食其接到复函,立即告诉齐国君相,齐王田广与齐相田横都看了来信,当然不会怀疑。于是款留郦食其数日,昼夜纵饮,不问外情。郦食其本是高阳酒鬼,见了这杯中物,也是恋恋不舍,今日不回去,明日也不回去,一连过了几天,仍然在齐国逗留。
韩信遣回齐使后,便准备领兵南下,与汉王会师,一同攻击楚王。忽然有一个人出来阻止道:“不可!不可!”
韩信一瞧,竟是谋士蒯彻。蒯彻说道:“将军奉命攻打齐国,费了若干心机。现在汉王派郦生说服齐王,行与不行,很难料定。况且汉王并未颁下明令给将军,将军怎么能单凭郦生的一纸书信仓促班师呢?郦食其是个儒生,凭三寸之舌拿下齐国七十多座城池,将军带兵数万,转战一年多,才平定赵国五十多座城池,试想为将数年反不如一个读书人,岂不是可愧可恨吗?将军不如乘齐不备,扫平齐地,所有的功劳便归将军了。”
韩信听到这话,也有些心动,沉默了好一会,才对蒯彻说:“郦食其还在齐国,我若乘虚攻打齐地,齐王必将郦食其杀死,这事恐怕不行!”
蒯彻微笑道:“将军不负郦食其,郦食其早已有负将军了。如果不是他想夺取功劳,蛊惑汉王,汉王原本派将军攻打齐国,为什么又派遣他呢?”
韩信勃然起座,即刻点齐人马,行过平原,突然向历下杀来。齐将田解、华无伤已接到齐王投降汉王的命令,所以毫无戒备,突然遇到汉兵,吓得不知所措,纷纷四散。韩信领兵追击,斩杀田解、捉住华无伤,一路顺利,来到临淄城下。
齐王田广得到消息,大吃一惊,盛怒之下,杀死了郦食其。然后齐国君臣登城据守,不到几天还是被韩信攻破。齐王田广开了东门率先逃走,留下田横断后。田横带领齐兵,又与汉军战了几个回合,最终被打败,落荒而逃。君臣离散后,田广奔向高密,田横逃到博阳。韩信进入齐都,安抚好民众,准备率兵向东追击齐王。齐王田广得知后,异常惊慌,只好派使西出,向项王求救。
项王自梁地还兵,命钟离昧做先锋赶到荥阳。汉王听说楚军到来,急命众将阻挡。众将跃马离去,随兵有好几万。到荥阳城东与钟离昧相遇,把钟离昧困在垓心。钟离昧寡不敌众,恐慌得很。碰巧项王从后面赶来,一声呐喊,杀入重围。汉兵慌忙退回,已伤亡了几百人,项王救出钟离昧,逼近广武。广武是山名,东连荥泽,西接汜水,形势险要。山中有一条涧水,两边各有一座山峰,汉王在西边筑垒,项王在东边筑垒,彼此不便进攻,各自驻守。汉军由敖仓运粟,源源接济,连日不绝,楚兵却没有这样便利的条件,粮食越来越少。项王很是担忧,再加上齐使来到军前,乞求发兵,更令项王心中踌躇不已。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发兵,好牵制韩信,免得他来与汉王会师。于是令大将龙且、副将周兰领兵二十万去援救齐国。然后又向汉王叫战,汉王就是不出来迎战。
项王想出一个办法,命人将汉王的父亲太公放在砧板上,推到涧旁,自己在后面押住,大声叫道:“刘邦听着!你如果不肯出来投降,我就杀死你的父亲!”这几句话响震山谷,汉兵听到后,立即向汉王通报。
汉王大惊:“这……这却如何是好?”
张良道:“现在楚军里面,除项王外,要算项伯最有权力。项伯与大王已结姻亲,定会上谏阻止,不致将你父杀死。”
汉王于是派人回答说:“我与项羽共同听命于义帝,情同兄弟,我的父亲就是你的父亲,如果真想烹杀父亲,请分我一杯羹!”
项王听到此话,怒不可遏,就命令手下将太公移到砧板下,准备鼎烹太公。忽然旁边闪出一人道:“天下事难以预料,还望大王三思。况且想要争夺天下的人,往往不顾家族,现在你杀死他的父亲,又有什么用呢?只是多惹仇恨罢了。”项王于是命人将太公推回去,像以前一样软禁起来。这救护太公的楚人正是项伯。
项王又派人对汉王说:“天下不得安宁,无非是你我二人相持不下。现在我愿与汉王亲自战上几个回合,我如果打不赢,就收兵回去,何苦这样长期争战,致使兵困民乏?”
汉王笑着对来使说:“我愿斗智,不愿斗力。”
楚使回报项王,项王纵身上马,跑出营门,挑选壮士数十人作为先驱,在涧旁叫战。汉营中有一人叫楼烦,擅长骑射,汉王派他去夹涧放箭,只听嗖嗖地响了数声,对面便有好几个壮士倒下。这时涧东来了一匹乌骓马,上面坐着一位披甲持戟的大王。只见他眼似铜铃、须似铁帚,凶悍得令人生畏,再加上一声呵斥震响山谷,好似天空中霹雳一般,吓得楼烦双手颤抖,两脚也站立不住,不由得倒退数步,回头就跑。逃回营中,见了汉王,心还在怦怦乱跳,连话都说不清楚。汉王派人出去探视,是项王在涧旁叫汉王答话。
汉王听说后,虽然有些惊心,但又不能始终示弱,于是整队走出,与项王夹涧对谈。项王又说道:“刘邦,你敢与我斗上三个回合吗?”汉王说:“项羽休得逞强,你身负九大罪,还敢向我饶舌吗?你违背义帝旧约,令我在蜀汉称王,这是罪一﹔擅自杀人,目无主上,这是罪二﹔奉命救赵,不回禀义帝就强迫诸侯入关,这是罪三﹔烧秦宫室,挖掘始皇坟墓,劫取财宝,这是罪四﹔秦子婴已经投降,你还把他杀死,这是罪五﹔杀死秦朝降兵二十万,这是罪六﹔把部下爱将分封到好的地方,却将各国故主或迁徙或放逐,这是罪七﹔赶走义帝,自己定都彭城,又把韩梁故地多半占据,这是罪八﹔义帝曾经是你的主子,你竟派人扮作强盗,在江南将他杀害,这是罪九。你的行为神人共愤、天地不容,我为天下起义,联合诸侯,共诛残贼。”
项王并不答话,用戟向后一挥,便有无数弓弩手赶上来一阵乱射,防不胜防。汉王正想回马,胸部已中了一箭,险些坠落马下。幸亏旁边的将士上前救护,将马牵转,奔回营门。汉王疼痛难忍,趴在鞍上,暗暗叫苦。将士等都来问安,汉王故意用手摸着脚说:“贼……贼箭射中我的脚了!”手下忙扶汉王下马,把他送到床前,然后立即传召医官,取出箭头,敷了疮药。多亏箭射得不深,不致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