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爹我没出息,为了以后他的出路好些,我只能让他去当兵,可我儿子有出息,他愿意吃苦头,他以后肯定比我有出息得多!不管他有没有出息都是我的孩子,我就是想让他学会坚持,我就是担心他照顾不好自己的身体,他从小身子骨就弱,比你们都瘦两圈、矮半头的……”
打小山去当兵后,他从没给他爸打过一个电话。他恨他爸气走了他妈,他恨他爸从小就不像其他父亲一样照顾儿子,他恨他爸没能力,让他吃尽了苦头。
去年国庆节的时候,小山给我打来电话。他告诉我,他爸竟然大老远来新疆看他了,可他连他爸的面都没见到。他爸把一箱牛肉干、两盒牛奶,还有一箱他小时候最爱喝的苹果汁放到部队门口的哨兵那儿就走了。
箱子底下放了一个信封,什么都没写,只装了五千块钱。他爸的收入一直不稳定,小山看见过他爸吃鲍鱼喝茅台,可大多数时候是看见他在家就着咸菜啃硬馒头,咂吧着嘴喝两小口二锅头。
我在电话里告诉他:“去年春节我们几个兄弟去看你爸了,他希望你有出息,更希望你照顾好自个儿。”
小山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两分钟,两分钟,一百二十秒,我以为是信号出了问题,已经准备挂断电话了。
“我会活得很好,也会努力出人头地。有他在世上一天,我就得这么坚持,我也不知道为啥。”
“就算不在乎他,甚至恨他,可我还是想着为了他也要让自己活得好点,你说人怪不怪?”
小山退伍回来的第二天立马来找我们哥儿几个不醉不归。酒桌上他唾沫星子满天飞地跟我们讲起这两年他在部队的经历,他掀起上衣秀出他的八块腹肌,并仰着下巴告诉我们:“老子拿了优秀士兵。”
我们都觉得他在胡诌,大学那两年的他不仅连进步奖都没拿过,挂科都挂到了老师不忍收他补考费的地步。
喝到双眼迷离的时候,小山撩起裤腿,直接将腿伸到了饭桌上,腿上有一条长长的疤。
“这是我去大山里拉练时意外受的伤,粉碎性骨折,腿里植入了条钢板,过了两个月后,我照常去训练。这事没跟你们说过,就是想着等回来时跟你们炫耀一下。”
“主要怕你们几个管不住嘴跟我那个爹说了,他肯定又得骂我没出息,心里却又着急得跟自个儿折了腿似的。”
“忍忍就过去了,算个屁事。”
小山以前是一个对待世界和自己都玩世不恭的人,喜欢放纵,蔑视一切他人所看重的事物和感情。
在2013年8月份,我和高中时的好友通了最后一次电话,后来她的电话就打不通了。
那时她在加拿大,半夜给我打来越洋电话,她在电话里说“姥姥没了”。
我知道,她从小是姥姥一个人抚养长大的,爸妈都是做外贸生意的,常年漂泊在外,她和他们的感情很淡。过去她和我聊天时,每次提到童年那些快乐、暖心和难忘的回忆时,她总是姥姥长姥姥短的。
对这种感情概括起说来就是,在她童年到少年的回忆里,每一个“爱”字,都是姥姥一笔一画教她书写的。
可她在电话里只告诉了我姥姥去世的消息,后面又聊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题便挂断了电话。
后来她就没了消息,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一直到第二年3月底,我和高中时的几个同学聚会,我在饭桌上想起了她,便向同学打听了下她的近况。
正巧一个在场的学霸和她后来申请了加拿大同一个学校的研究生,两人有过几次联系。
大致的情况是,她非常想继续读研,但申请研究生失败了,就差了一点。随后她一边兼职打工一边继续努力申请研究生,日子过得很充实,人也比以前更靓丽了,好像没有遇到任何挫折似的。
“她爸妈呢?没给她出点主意或帮下她吗?”我问那个同学。
“这个问题我也问过她,像她这种情况按说就应该直接回国找工作了,没必要在那边耗下去。但她当时给我的回答是她要坚持,靠自己努力,为了让姥姥放心。我不大理解她的想法,由于我跟她不熟,所以也没多问。”
是啊,旁人肯定不会理解,她到底在坚持什么。
我从老同学那儿要到了她的新微信号,加了她为好友。
我俩都是白羊座,她的生日在4月初,我想正好能赶上祝她一句“生日快乐”,顺便也关心下她。
大概过了两天,好友请求通过了。第二天是她的生日,可我只发了一句“生日快乐”,除此之外没再说任何话。她回了一条“谢谢,你也是”,然后发了一个“龇牙乐”的表情。
好友请求通过的时候,我看到她的微信签名上写了一句话:“要让姥姥放心,加油。”
我觉得她很厉害,厉害到我觉得多余的关心和询问只会唤起她不必要的愁绪,我们这样简单地互道祝福,挺好的。
她一个女孩,孤身一人在国外颠沛求学,无依无靠,失去了至亲,现实又打破了她当下最渴望实现的理想。我想她会有很多个辗转反侧的夜晚吧,也会有一个人走到街边无人的角落偷偷哭泣的时候吧,这些情景一定发生过,却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你说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有很多朋友或读者都问过我这个问题。
我总觉得问这个问题的人,一定都活得很累吧。无忧无虑的人,从不会有这样的疑问。
可又有谁会真的能无忧无虑呢?为什么人会觉得活得累?为什么那么多人要活得这么累?
为什么不能肆意放纵?为什么不能挥霍时间、游戏人生?为什么不能跌倒了就不再爬起来一直躺着,再也不用跌倒?
因为我们都背负着感情吧。
我们背负着亲情、友情、爱情、挚情,和那些匆匆来过又匆匆离去的人留下的难以回报的恩情。
肩上背着它们,怎么会不累呢?我们会有责任,有压力,有期望,有束缚。
年少时幼稚的自己总觉得它们都是枷锁和链条,很多时候,甚至要为此逼迫自己做那些最不喜欢的事。
明明是只向往着无际天空的鸟儿,却因背负着它们,把自己关进了笼子里。
可后来才明白,如果没有它们,也许自己从不会拥有那可以视风雨为无物的坚硬羽翼。
孤单时,彷徨时,一个人在异乡为异客时,想起他们,就好像暗夜里突然升起了一个对自己微笑的太阳。
什么都不叫事了。什么无处诉说的苦衷,都可以咽进肚子里了。
它们或许给过你束缚,可同时也给了你最有力的翅膀。
爱,给予一个人的力量真的太强大了。哪怕那个给予你的人已经消失于人海,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可留下的记忆随着时光的流逝,却会越发深刻。
你把“爱”字拆分一下来看,不难想象到,就是有一个人在每次下雨的时候为你撑起了一把伞,待你如友,没有年龄的差距,没有时代的隔阂。这就是“爱”。
我有时候也会很迷茫地问自己,人到底为什么活着?
为了回报吧。
回报那些让你的垃圾变成糖、让你的心尘开出花,回报那些当你蜷缩在黑暗一角时为你照进一丝光芒的人。
可就像我也是用了很久的时间才明白,那些爱你的人,从不会在乎你活得光鲜或暗淡、荣耀或庸碌,他们关心和在意的是你是否平安健康、是否一直走在自己的路上。
姥爷走的那年,我翻家里的老相册,在一张他两只手分别牵着我和妹妹的照片背后,看到一句语颇隽永的话:“吃饱饭,咬住牙。”
他曾是省市重点高中的校长,饱读诗书,是那个时代的高级知识分子。可活了一辈子,他所留给后辈的希冀不过是这六个字:“吃饱饭,咬住牙。”
跌进拔不出脚的泥泞时,重重地摔在地上时,被阴霾笼罩看不清未来的路时,我就索性什么都不想,把自个儿照顾好,咬牙多坚持一会儿。这就是我要做的。
命运多舛,一路走来,我才明白了一个最简单的道理:照顾好自己,并不轻言放弃,便是对至亲与挚爱最好的报答。
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想那么多干吗,吃饱喝足,照顾好自个儿,咬紧牙关,别动不动就放弃。够了。
就像年少时的你我总喜欢主观地夸大磨难,不由自主地就会沉湎在自己铸造的悲伤与孤单的城墙中。
可如今回想,我却好像从未独自面对过苦难。
总有某个亲人和挚爱在默默地陪伴着我。为什么那时稚嫩的我常忽略了他们的存在?因为他们总是站在一个距离之外。为什么他们要站在一个距离外?因为他们恨自己无法帮我减轻苦痛,只能站在一边默默地陪伴我。
我从未觉得自己独自面对过任何苦难,并且因为他们,我学会了独立面对一切。
越逃避,越艰难;越主动,越顺利
文/魔云兽
我老弟来北京后换过两次工作。他做第一份工作非常辛苦,早上七点从家出发,晚上九点到家,到家以后还要加班到十一点,周六日几乎总要抽出一天用来加班,所以他坚持了半年多后终于撑不住了,向我问询,要不要辞职。
我在这方面可以说帮不上什么忙。第一,我混得不如他;第二,我的看法非常简单,既然工资还可以,不妨坚持坚持,看看周围的人干得累不累,如果他们有人和你做类似的工作,但是干得不累,那你就有了改进和优化的空间。
我弟弟听从了我的建议,在考察了一段时间之后,果断离职了,换了新的工作。可是,这份工作干了不久他就又遇到了和第一份工作类似的情况。而同时段,我也遇到了几乎同样的问题。我们两个都感觉到日常工作内容强度太大,领导总是交给你一堆事情,然后说要你加快效率,并且一到晚上就设法让你加班,做不完不能回家。
很多事情突然到了恶性循环的地步。因为知道事情必须加班才能完成,所以工作时间多多少少都有怠工的情况。于是我们俩每天碰头的共有话题就是吐槽工作。我身为哥哥,在一些事情上要做出表率,有一天我就提醒他:你是不是工作上还有要改进的地方啊。
一开始,他很不以为然,自然说了很多自己任务完成得很好之类的话。在细问之下,我发现了一个问题:他和我那段时间一样,做事情缺乏真正的主动性。领导交办的任务,以他自己的熟练度,总是能完成个八九不离十。但是在交办的任务之外,基本就不去做了。而他所从事的工作,其实需要操心很多事情。
我提醒他不要有打工心态,而是把这些事儿当成自己的事儿那样操心。也许心态一变,什么都变了。比如说同样是加班,主动加班和被要求加班就是两个概念。我当时也正深陷在这种被动加班的状态之中,所以我老弟自然不信我,还出言讥讽我先管好自己。
我其实对自己说的道理也不是百分百相信,但是当哥哥嘛,样子总是要做一做,可是我在劝说他的过程中,我自己好像觉得劝说他的那番话,其实说得很有道理,所以,那次长谈以后,我就想试着在工作上做些改变。
有一天晚上,我在那边完成一件白天没有做完的事情。做到九点多的时候,还没有弄完,领导过来说要不你明天来弄吧。我看了一下剩余的部分,感觉很快就可以弄完,于是就说我弄完再回家。等我做完的时候已经十点了。如果是平时,工作做到这么晚的情况下,我一般脸上都是怨气重重。说来也奇怪了,自从我想尝试做一点点主动性的改变以后,我很久以来的抱怨停止了,那天晚上我一点都没有不高兴。回家的路上,我又破天荒想了一些做任务工作的新方法。
第二天一大早,在我们统计完数据以后,领导非常不高兴,像往常一样批评了我们半天。这样的情形我记得持续了有一个来月了。总之那会儿几乎所有人都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开会的时候我自己也很不开心,可是开完会往电脑跟前一坐,看到便签纸上前一天晚上想到的新方法,我突然就觉得,如果我真的按照我给我老弟洗脑的那一套来做这些事情的话,会怎样呢?
我迅速把思路整理了一下,然后把自己做的计划分条罗列,发给了领导,并且以极快的速度去推进它们。一个小时后,我被单独喊进了办公室。和以往哭丧着脸不一样的是,那天他格外高兴,说:“你可以按照你的方法去试试,我觉得会好。”我也非常开心,但是没多讲,听他说完,我就转身离开了。在离开之前,他突然把我喊住:“你日常的那些工作,今天可以先转交给××做一部分。”
要知道,他每天都会因为这些日常工作批评我,对我简直到了苛刻的地步,而今天他居然说可以转交一部分出去。更有意思的是,他还说:“你就按照你的那个计划推进任务工作,日常工作这个事儿你今天可以先不用操心。”
我感到非常意外,好像一瞬间,有一种冰释前嫌的感觉。当天,我的效率奇高,很快就把事情都做完了。快下班时,领导过来看了一下说,你今天早点回家吧。
这是我在那半年里,第一次在窗外有光的时候下班回家。
我整理完东西,出门时,正好碰到刚从卫生间出来的领导。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跟我说:“哥们儿,继续保持,平时给我感觉你是我的手,今天我感觉你是我的脑……”
我这才第一次从他那里感觉到一丝放松。他平时对我们呼三喝四,其实并不是存心要这么做,从他的角度来看,不很主动的我们其实用着并不顺手,他以他心中的标准来要求我们,而我们却处处做得不如他意。他的工作压力应该比我们还要大,所以他才反过来给我们很多压力。
我只是自己主动去做了一些事情,然后一切就发生了变化。我的主动给他减轻了精神压力。而当我听到他说的这种“手脑”之别的话的时候,我也理解了他,于是发自内心地说了一声“我们知道你也不容易”。突然之间,我们的关系就变得不一样了,后来我们还成了私交不错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