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回到家里,我就做了一个噩梦,梦见网上有了这样一篇文章,题目就叫《王皓雯的初恋情人原来是他》,然后附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似乎是我,但又不太真切,我的心就在侥幸和痛苦中起起伏伏,终于吓出一身冷汗后,醒了过来。
我当然不会答应对刘正大说些什么,我既不想出名,也不指望靠着这点绯闻赚大钱。
过去的事情,只能让它过去。
对刘正大的追问,我完全否认,指责他胡说八道,并且面露愠色,他才暂时放过了我,但又说:“我这段时间,会经常找你的。”
无法想象,这样一个见风就是雨的家伙,一旦有了第一手资料,将会把我推到怎样的风口浪尖之上。
突然地,我的心里有了重负,再也不想关心这件事了。
无论有人对我讲起张齐,还是王皓雯,我都用一种不大耐烦的口气说:“管他们呢,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但我这样的态度,却应付不了未婚妻熙娴。
她实在是太八卦了,而且张齐和王皓雯,都是或曾是我的同事,她就认定我会有比任何人更直接、更鲜活的第一手资料。
她不停地想从我这里挖掘出新的东西来,好散布到她的朋友、同事、同学、亲戚圈子里去。她如此虚荣,甚至觉得说出“我男朋友就在那个医院工作”这样的话来,都可以是一种炫耀。
我讽刺她说:“如果你是演艺圈的人,一定会是那种借名人上位的女子,不得把潜规则嚷嚷得全球都知道。”
“那是。”她得意扬扬地回应道:“生活这么闷,好不容易才有点糗事,干吗不玩?”
瞧瞧,这就是代沟!一个70后和一个80后之间的代沟!
熙娴比我小8岁,也是28岁的大姑娘了。我们认识了3年,这期间一直瞒着她的父母,生怕他们知道她找了一个二婚头男人。
幸好她家人都不在江中,中间来看过一次,熙娴将我打扮得分外年轻,让我跟她一起骗二老。我是真没忍心,觉得这样太不厚道,待她父母心满意足地回去了,我又亲自追将过去,原原本本交代了一遍自己的身世。
她爸爸恨得骂我道:“我闺女年龄小不懂事,难道你也不懂事。你这么害人,就不怕会遭报应啊。”
她妈妈眼泪都要掉出来了:“熙娴好好一个大姑娘,凭啥要找你这么个过气老头呢!”
但事后,他们也都想通了。
既然熙娴坚持,我也就有了优点:比方收入高,技术强,工作稳定,有房产,也知道疼熙娴,宁可自己坐班车,也要给她买辆车上下班等等。
有一次,熙娴跟我闹别扭,她妈妈竟还劝她想开点呢。
唉,既然老人家都这么说了,就结婚吧。不是都说,结婚是一个男人给女人的最好的爱情吗?
但熙娴,得寸进尺。她并不觉得结婚就能证明我对她的爱,她还需要八卦,多多的八卦。我不讲点张齐或是王皓雯的事儿,她就说我不够爱她。
我一直觉得,身边的人是分为两大类的:一类是台阶式的,比方刘正大,对他来说,生活中每一件事情,都是上楼梯,必须一直向上,还常常能将路上遇到的某一个人,当做向上爬一级的道具。
还有一类人,是滚筒洗衣机式的,主要特点就是那些牛仔裤、袜子、衬衫等等,都会每隔一会儿就出现一下。你可以用牛仔裤代表幸福,袜子代表烦恼,衬衫代表厌倦……我和熙娴,就属于滚筒式的。刚才还很幸福,转眼之间,就开始烦恼了。
对她的要求,我当然头疼,有什么好说的呢,在我感觉里,所有的故事,早已一目了然,更多的细节,又不是我能凭空猜出来的。
可她不放过我,认为我肯定忽略了什么。“使劲想,使劲想,只要你记得的事儿,都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分析啊。”
“你烦不烦啊,你分析别人干什么,真是吃饱了撑的瞎操心。”
“怎么就是吃饱了撑的呀,我只是想更多地了解社会嘛。”
“社会又不光就这俩人。”
“可他们离我们那么近,不从他们入手,还有谁好讲?”
我将熙娴拉到自己的大腿上坐下来,诚诚恳恳地问她:“别人已经够倒霉的了,你说你还不放过,要嚼舌头,真的不觉得羞耻呀?”
她望着我的眼睛,仿佛在探究我是逗她玩,还是真的这么想。我越是不想说,她越不肯放过我,尤其是每天听大家说得热闹,可和当事人做着同事、或是做过同事的未婚夫却什么消息也没有,她觉得太没面子了。
“不行,”晚上睡觉前,她开始折磨我了,“不讲点内幕,就不许碰我。”
我大眼瞪小眼,真是服了她了!
“好吧。”我懒洋洋地回答,“你想要知道什么,你自己来问吧。只要我知道的,自然会告诉你。”
她高兴了,把我的胳膊拿出来,枕在她的头下。
“那先说张齐吧。”她的模样怪可爱的,让我忍不住亲了她一下。她不为所动,继续要谈论那个老家伙,“他长得帅吗,是不是那种岁数很大的帅哥的样子?”
哈,我骇然,张齐就算化成轻烟,也得是缕无法成形的轻烟。
我问熙娴:“你不是半年前去过我科室吗?当时见了几个人,脑子里还有印象的?”
和熙娴恋爱,我一直瞒着同事,就担心被传流言。当年离婚,可是在医院被人指指戳戳过好长时间,所以我特别小心,即便熙娴来找我,我也没有对大家介绍说她是我的女友。
她翻着白眼,在回忆。“张齐岁数大了,对吧。那我那天见到的老头,只有两个,一个矮矮胖胖的,一个中等个头。”
“中等个头的,应该就是他。矮胖的,应该是老朱。”
“五官我想不起来了,只觉得他们都好严肃。”
“老头子了嘛,不严肃还能怎样。”
我翻身起来,将医院的网页打开给她看,却豁然发现张齐的相片和简介,已经消失了。不仅张齐没有了,连“安接生”的也没有了。
这真是令人意想不到,说来说去,都是像熙娴这样无事生非的人闹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生活,就不能放过人家吗?
“私事被公开了,就不能再算做私事了。”熙娴振振有词。
我心里却着实有点酸涩,人情冷暖,世事残酷,面对这么强大的舆论,个人如蝼蚁,如此微不足道。
见我不想多谈,熙娴知趣地闭了嘴,但把我的胳膊也从她的头下抽了出去。“哼,”她翻了一个身,背对着我,“不想说就算了,等我自己打听来新的消息,你可别问我!”
她睡了,我却怎么也无法睡着。我想起了很多事情,全都是一些无法承受之重。
王皓雯这三个字,我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再想起来过了,可是这些天,它却以如此密集的频率,给我带来强烈的冲撞,让我内心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