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毕业后,她为了爱情,终于留在了在此读书的南方城市滨城,当时证券业正火,她在证券公司干了两年。结果股市行情不好了,她又去一个房地产公司做企划。
在地产公司做了两年,又应聘到目前上班的公司做副总经理。而且她正在准备参加全国司法考试,想拿个律师证,再次跳槽。
忙忙碌碌十年整,郑佩儿对自己的评价是有为女青年,当然,是在没人更正女中年的前提下。
她有她的性格,表面收敛、宽容,心里不将天下的任何人放在眼里。眼里闪耀着理想的光芒,可你要说它是团干部或中学女生的光芒也可以:敏感,顽强,自以为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丈夫陈轩,则不用这么东跑西颠儿。因为有个亲舅舅在市委工作,毕业后陈轩就进了一闲职单位,虽然钱少,但总比郑佩儿的饭碗铁多了。
也许就是因为这份“铁”,陈轩轻而易举地就放弃了所有的努力。他工作的轨迹基本四年一轮:第一个四年,睡懒觉;第二个四年,喝烂酒。第三个四年,搓麻将。
且振振有词:我就是这么一人,天马行空,甘于清贫,淡泊名利,没有什么虚荣心。
果真,既没有升职,也没有发财。
基本印证了郑佩儿父母当年坚决反对这桩婚事的所有理由。
这几年,随着郑佩儿奋发向上的劲头越来越足,两人之间的口角也开始多了起来。郑佩儿看不惯陈轩散漫无求的样子,还搬回来不少考试资料,或外语书,想让陈轩学点什么。至少考个公务员也行啊,她语重心长。陈轩理由总是很多,大不了去做生意!他这么说,好像做生意是人间最简单也最容易的事情。同时特别积极地买私彩,刻苦钻研彩票号码。
郑佩儿看在眼里,恨在心上。偶尔也会在某个黑漆漆的夜晚,突然醒来,听着陈轩的鼾声,不知不觉地,就有了点小怨妇的模样了。
如果说,我们的人生是一场现在时态的故事的话,那么有几个人敢说,他可以在爱情的顶峰完成人生?郑佩儿可以吗,陈轩可以吗?或许将来她还能保持着现在爱他的姿态……可是,赋予看不见的事物以热情和颜色,是不是多多少少有点像是在忍耐自己的无所作为?
现在时态的爱情,是一种等待,也是一种危险,尤其是当它行进到中途,生活渐渐趋于某种共同的行为,仿佛两滴水,融失在了同一条河流里时。
郑佩儿对爱情的看法,是非常清晰,非常明智,非常泾渭分明的。有爱就爱,不爱了,绝不会再勉强。她是不乏行动力的女人,耽于寂寞或恐惧,并不是她的长项。好吧,陈轩,虽然我也渴望对你的爱情能贯穿一生,在肉体和灵魂的膝盖上,牵一发而动千钧,但是我也必须说出我想要的是什么,这并没有错吧,亲爱的?
她知道,陈轩说他自己淡泊名利,就等于是在指责她浅薄,因为她整天不是盼着自个儿发家致富,就是眼红别人升官发财。
郑佩儿说,我倒不想浅薄呢,我也想淡泊名利,喝茶看书,弹琴插花。可是房子贷款谁来付?孩子出生以后拿什么钱读好学校?想要什么没有什么,活在世上意义何在?我们的父母怎么跟他们的朋友说我们?世界这么广阔有那么多事情可以去做可我们永远只有一种活法,那就是想干什么都得受制于金钱!
不,如果你觉得这是你的理想,我尊重。但我告诉你,它不是我的。绝对不是!
啧啧,瞧这口气,岂止怨妇,还有点泼妇呢。
5
郑佩儿的公司是做芦荟产品的。芦荟汁、芦荟糕、芦荟茶,在郊外还有一大片芦荟园,全是美国进口的好产品,有的能有半人多高,叶壮汁浓,煞是壮观。
老板是个单身女人,叫李红跃,四十岁出头,眉眼周正,是个注意仪表风度但却略显死板的女人。
两人同坐一个大套间,一里一外。郑佩儿一夜胡思乱想,来上班时自然脸色不好。李红跃拿起一个小盒子,向郑佩儿做推荐。
“女人要爱护自己,除了你自己,没人会真心疼你。我这是瑞典药,有人送我的,做调理不错,你先试试,要是觉得好,下次我再托人多带几瓶。”
郑佩儿没接话,心想,你那个年龄当然需要调理,可我还算青春期的尾巴呢,调理什么?二来,瑞典之药,就算以后李红跃肯给她带,她也吃不起。
郑佩儿不说话,李红跃却不想放过话头:“我昨夜也没睡好。”
郑佩儿这才发现她的确是没休息好,脸上还带着隔夜的锈迹,恹恹的,心事重重。瞧这个面相,郑佩儿不是老中医,也能分析个八九不离十:虚火上升,食欲不振,情思昏昏,便秘严重。
果真,李红跃长叹一声,算是开场白。偏锋所向,直奔主题:“佩儿啊你说说,男人的本性是不是就是掠夺和贪婪?他们根本就是经济动物,哪里有真情可言?”
郑佩儿说:“李姐,和伟哥吵架了?”
两个女人,虽是上下级,但碰到说家常,郑佩儿就改口叫她做李姐。
“昨天还我生日哪,”李红跃说,“他可真是让我伤心。”
李红跃说的这个他,就是郑佩儿说的伟哥。大名万伟,自称伟哥。
伟哥大学专业是自动控制,学校时控制多了,出了校门就怎么也控制不住了:先结婚后离婚,先工作后下海,先赚钱后赔钱,先同居后恋爱——和李红跃就是这样的。
这回伟哥分明是又失控了。
郑佩儿给李红跃端了一杯茶,放在旁边,说:“过生日也该告诉我们啊,大家陪你去热闹热闹。”
李红跃脸色颇为惆怅:“儿子住校不在家。一心想跟他二人世界,所以谁也没说。”
“伟哥怎么了,忘了这事了还是回家迟了?”
“没忘,我一回家,他就把饭都做好了,几菜几汤的,搞得很精致,订了一个双层蛋糕,还造了两根大蜡烛。”
“这不挺好吗?”
“吃饭前跟我说,有个礼物要送我。我心想,一年多了,他住我这儿,吃我这儿,还真没送过我什么东西。所以我还挺高兴的,进房间,换衣服,出来之前,还化了点淡妆。”
“有情调哟。”
“然后喝了瓶干白。他情绪也很好,说说笑笑。一边吃,我的眼睛还一边乱转,直琢磨礼物他藏哪里了。”
“人家一直含而不露?”
“是啊。”李红跃说,一手扶住额头,“终于吃完了,他又让我闭上眼睛,说礼物在客厅,就给我取过来。”
“是什么?”
“一个游戏软件的策划书!他说论证很久了,就等我投资了。”
哦!
李红跃一脸痛楚,眼见确实被伤得不轻,口气冰冷:“我一听他说这事论证已经很久了,就觉得好像听到画外音在说:我想你的钱已经想了很久了。”
郑佩儿抿着嘴,不语。她不相信伟哥是那种人,但对李红跃的想法,却也特别能理解。
这世道,男人没钱就是自然灾害。谁碰上,谁倒霉。
6
晚上,两人看电视。
陈轩脚搭在茶几上,身子半躺在沙发上。郑佩儿抱着胳膊:“陈轩,我们谈谈吧。”
陈轩嘴里哼着,装作没有听见。
他最不喜欢郑佩儿这样说话。谈谈?谈什么?谁跟谁谈谈?这个词,让人一听就顿生反感,领导找群众谈谈,老师找学生谈谈,父母找子女谈谈,强者找弱者谈谈。她凭什么要跟他谈谈?
“我们离婚吧。要离就得早点离。”郑佩儿却已经开始谈了,“我已经仔细想过了。一来,趁自己年轻,说不定我还能做点什么。二呢,即使做不了什么,也能趁着还没年老色衰,赶紧找个有钱有权的男人嫁了。”
哦?陈轩这回是听清楚了,还以为郑佩儿是看不上韩剧在闹别扭,刚要哄哄,郑佩儿口气挺冷,已经站了起来:“你考虑,尽快给我答复。”
进卧室,咔嗒,门反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