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鲨鱼’12 ,我是‘铁爪’605 ,谢谢加油,我们现在换频。”“岩洞”说。
“‘铁爪’605 ,可以脱离,祝今晚一切顺利。”空军加油机飞行员的声音轻松愉悦,因为他知道他完成任务后将可在一条长达10000英尺的固定跑道上着陆。与之相反的,我得在长不到1000英尺,且上下颠簸、摇晃不定的航母甲板上降落。当我驾驶“徘徊者”转弯朝“中途岛”号航母飞去时,我一直在想今晚甲板会有多颠簸。这艘航母的摇晃是出了名的,“中途岛”号航母上的每位飞行员都有一段令人胆战心惊的夜间着陆经历。
“中途岛”号航母于1943年第二次世界大战激战时建造,在它服役的前10年间,是世界上最大的战舰,47 年后,“中途岛”号成了美国海军里最老最小的航母。它的船体最初是专门为巡洋舰设计的,因此与其他新式航母相比,该舰较敏捷。20世纪60年代后期,“中途岛”号暂时退役,送进造船厂进行翻新改造,以延长航母的服役寿命,并能够起降海军的新式高性能喷气式飞机。
主要的翻新改建工作之一是为该舰新添一块更大的斜式钢制飞行甲板。由于新的甲板面积很大,而航母舰身却是原来较小的巡洋舰式舰身,这使得该舰上重下轻,在海上大风浪里极其不稳。海军工程师不是飞行员,他们根本不懂得一块稳定的甲板对于高性能的喷气式飞机降落是多么的重要。尽管海军做了很多努力来稳定“中途岛”号航母,但还是不见成效,它很快成为舰队中有名的最难在其上降落的航母。“中途岛”号航母的摇摆角度有时候竟超过24度,而俯仰角更是糟糕,以至于飞行员最后降落的时候能看到该舰的推进螺旋桨露出了海面。另一个问题是,舰队里更大更现代的航母都安装有四条拦阻索来实现拦阻着舰,而“中途岛”号上只有三条。
“岩洞”的说话声将我的思绪唤回到飞行上来。“降落控制台,‘铁爪’已完成加油,状态8. 5。”
“‘铁爪’605 ,我是降落控制台,甲板准备好了。至人工引导点的航向参数如下: 航向090 ,下降并保持1200 英尺高度,标高30. 10。”
“降落控制台,‘铁爪’航向090 ,下降至1200 英尺,标高30. 10。”“岩洞”重复道。他快速地检查了下滑至降落之间的检查程序,并测试仪表降落系统和舰载机自动降落系统,确保这些仪表降落时用的辅助设备工作正常。所有东西看起来都很正常。
听到我将由人工进行引导和甲板已准备好,我喜忧参半,喜的是: 控制台给我提供了详细的下滑数据,我不必费心地建立盘旋待命航线,以便按时到达盘旋等待降落点。忧的是: 由于我加油用了太多的时间,其他飞机早已回收完毕。现在整个飞行联队都已经舒舒服服地坐在待命室的椅子里,等着从航母闭路电视上看我的下滑飞行动作。
航母闭路电视有四五个频道,其中一个电影频道,一个播放有线新闻电视网录像的新闻频道,一个气象频道,一个教育频道,驾驶员降落辅助电视节目在第7频道,是这些频道中观众最多的频道。驾驶员降落辅助电视的图像是通过安装在航母降落区中心线上的一个小型、贴着甲板表面的摄像机提供的。它记录飞机在航母上的每一次下滑降落过程。
摄像机的镜头上安放了一套十字交叉线,可投射出飞机安全降落所需的适当下滑坡度和正中线的大致图像。飞行员不飞时,最大的享受是当一名“驾驶员降落辅助电视屏幕旁的飞机降落指挥员”。飞机降落指挥员由航母上的飞行员担任,负责安全和迅速地收回飞行联队的飞机。他们控制着飞机收回工作并对飞行员在“中途岛”号航母上的每一次降落给予评判打分。“众矢之的”这一成语很可能就出自航空母舰上。每天晚上航母中队的待命室里都挤满了人,飞行员们在那里对同行的下滑降落品头论足,嘲笑讥讽常常脱口而出,尖刻辛辣。
“他的降落简直就是一堆大粪。”一个飞行员会这么说。
“如果我是飞机降落指挥员,我肯定让他接地后复飞。”另一个会这样回答道。
“那真得太丑了。”第一位又说,然后他们都点点头,准备去评论电视上的下一架飞机的下滑降落动作。他们非常清楚第二天晚上就轮到自己降落了,而其他人也一样会对他们的下滑降落动作品头论足。驾驶员降落辅助电视为航母上的每个人提供了一个机会,可以奚落那些复飞或下降动作很难看的飞行员。
飞行联队的飞机降落指挥员是一些专业的批评家,他们在飞行甲板上所处的位置距离飞机降落地点仅几英尺远。飞机降落指挥小组由五六个人组成,记录下每一架飞机下滑时下滑坡度、方向、速度方面的偏差,然后打出分数。
对每一次降落严格打分,使飞行联队得以监督其飞行员的飞行技能。如果飞行技术很差,那么后果会很严重,他们不会让这种不合标准的降落持续很长时间。最后,如果一个飞行员表现一直很差,就会受到调查委员会的调查,甚至有失去飞行资格的危险。因此,飞行员做好安全降落的压力很大,尤其对于像我这样的新飞行员,他们都密切地关注着我。
这时飞机上的高度指示我已下降到5000 英尺以下,我一想到数几千只眼睛盯着看我降落,我根本没办法放松。雷达高度表开始哔哔地响起来,我撤回减速板,拉回操纵杆以减小我的下降速率。
“降落控制台,‘铁爪’605 ,准备降落。”“岩洞”说。
“雷达已经复位到3000英尺。”我说。
“新的最终航向175。”降落控制台说。当我们的飞机下降至3000英尺以下时,雷达高度表开始再次发出哔哔声。
“雷达高度表调至1000英尺。”“塔康”( TACAN,战术空中导航系统)导航台显示我们距航母仅有12英里远。
“‘铁爪’605 ,通过距航母10英里时不要放襟翼和起落架,等我的通知。”进场控制台说道。1分钟过去了。“‘铁爪’605 ,距航母8英里处,放下襟翼和起落架。”降落控制台通知。
我的左手拉回油门,降低起落架手柄,移动襟翼手柄到放下位置。当“徘徊者”开始转换成笨拙的慢速飞行时,我用右手拉下尾钩投放手柄,放下尾钩。我发现所有的显示都正常后,立即脱口报出降落检查程序:“1、2、3个起落架放下锁定,襟翼30 ° ,水平尾翼偏转,缝翼放出,尾钩放下,背带系好,正监视仪表,压力正常,进入速度将为128 节,油量7. 8。”
我的拇指开始忙乱地调整操纵杆顶端的电动调节片按钮,试图“修剪”多余的杆力,这样当我们抵达3英里处的下滑起始点时,飞机马上可以在漆黑的夜空里平稳地沿下滑坡度下滑。夜晚在航母上降落就像是一场噩梦,而且有时甚至更糟。一个人做噩梦时,起码可以奢望只要梦醒就能逃脱可怕的命运。驾驶员夜间在航母上降落的整个期间,眼睛一直瞪得大大的,当飞机到达颠簸摇摆的航母舰尾时,感觉是高度紧张的。在下滑降落那最后20秒钟的时间里,甲板越来越近,在这场神志清醒的噩梦中,纯粹是求生的本能驱使飞行员操纵着飞机。
“‘铁爪’605 ,你现在距离航母4英里半,航母自动降落系统锁定,报告指针显示状态。”
“偏高,偏右。”我说,希望控制员的雷达显示相同。
“显示相同,605 ,这会是模式2下滑降落。”进场控制员说,意味着我从3英里到3/4英里时会收到控制台的呼叫,告知我飞机的下滑坡度和方位。我将坐在座舱内听取这些通报,但主要精力仍集中在航母自动降落系统的指针上,它们会更及时地给我相同的信息。控制员的第一段呼叫确认我设备上的面板陀螺仪的指针给了我精确的方位角和下滑道信息。我驾驶飞机飞行的动作并不是很精确,幸运的是,还有时间可以改正。我扫视仪表的动作有点儿缓慢。因为,我的眼睛已经累得精疲力竭,有点迟钝,无法迅速扫视座舱内的仪表。每个飞行员都有自己的个人扫视仪表的模式,即他特殊的查看仪表、读取仪表提供的信息的方式。扫视仪表的速度越快,飞行员的飞行技巧越高。
陀螺仪上的微型飞机符号在垂直指针的左边,所以我需要右转调整飞机的位置。
我保持在1200英尺的高度,操纵飞机右转直到垂直指针与微型飞机重合。水平指针开始快速下降,显示飞机已经切入下滑坡度,我需要开始下降。“仪表正常,降落检查完毕。”我陈述道。同时在弹射座椅里蠕动身子。
建立稳定的下降速率后,我抬头通过仪表板向外看,发现远处有一束模糊的黄色灯光,那就是我能看到的“中途岛”号航母。太好了,我要朝一盏黄色的灯光降落了,我暗自思忖。立即,我的眼睛回到座舱内部扫描着仪表,双手交替忙着微微调节油门和驾驶杆。夜晚航母降落最困难的部分就是在3/4英里处的目视转换。从该点开始到降落前最后20秒时间里,我需要从座舱内扫视仪表转换成观察座舱外的情况。我必须置仪表于不顾,而将目光集中在座舱外的3个关键参数上:“光点”提供的下滑坡度信息,甲板上被灯光照亮的中心线提供的方位信息,以及飞机迎角提供的空速信息。根据这3个参数操纵好飞机是我安全降落所需的魔幻般的技巧。
如果我飞得过低,我会撞到舰尾,会立即被随后的火球吞没;如果我飞得过高,我会错过所有的拦阻索而被迫复飞。如果我右飘,我的翼尖会划开停放在拥挤甲板上的飞机的机头;而如果我左飘,我将会翻出甲板边缘,跌进大海被迫游泳。我必须保持稳定的速度,这样我的尾钩在我降落时在合适的位置上钩住三条拦阻索中的一条。飞机的迎角指示器位于座舱左边仪表面板上方的远角处。它的位置允许我在看座舱外的“光点”和中心线的同时,可以用眼睛的余光查看该指示器。
如果我能根据飞机的总重量保持适当的空速,快慢不超过一节,那么迎角指示器会显示一个琥珀色的圆圈或所谓的“油炸圈饼”。如果飞机速度过快,显示器会显示一个红色的山形符号,这时由于飞机处于一种机头朝下、尾钩翘起的降落姿态,容易导致复飞。如果飞机速度过低,显示器会显示一个绿色的山形符号,表示我的飞机接近失速空速。座舱内的这些仪表灯光信号用导线连接,并显示在机外前轮起落架的舱门上,站在舰尾附近的飞机降落指挥员看得一清二楚,从而得知飞机速度究竟是慢了,快了,还是正好。这3个参数中的任何一个都非常重要,要想安全降落,3个参数都需要在严格的限制范围内。如果这3个参数的任何一个有任何大的偏差,降落指挥员就会打开红色的复飞信号灯,我会被迫放弃继续下滑而进行复飞。
“‘铁爪’605 ,3/4英里处时你的飞机有点偏左,下滑坡度正好,是否看到‘光点’?”控制员说。
“605看到‘光点’,状态7. 5。”“岩洞”说。现在我的目光从仪表板上抬起,转而集中注视降落区域,“光点”离我们的飞机已经小于3/4英里。我倾斜右翼来纠正对准中心线偏差,但没有增加足够的动力来补偿机翼的动作。
“高度不要降得过多。”降落指挥员呼叫。我增加动力,“光点”处于中心位置,于是,我重新回看方位。方位现在出现了偏差。我的心扑腾扑腾直跳,呼吸急促。远方的微弱黄色光线现在已经变成一块漂浮着的巨大钢铁。还有几秒钟就要降落了。
“你的高度有点儿低。”降落指挥员显得有些懊恼。加油门,我的眼睛闪回“光点”,发现他是对的。“光点”现在在水平基准光下面。我左手立即向前一推,大大地加了一把油门。
这个纠正的动作过大,“光点”开始快速升起。
“放松。”降落指挥员用柔和的声音说道,“你的油门太大了。”我眼睛的余光看到了迎角指示器显出的红色山形符号,知道我现在下滑线过高,速度过快。我拉回油门,发动机的转速开始下降。“向右来一点儿对准中心线。”指挥员说道,然后听见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加油门!加油门!”
由于我的飞机飘向左边,因此我猛地将右机翼往下一沉进行修正,但我忽略增加动力用于对准中心线修正。我恐慌地看到“光点”开始快速下降,瞬间就变成了红色。当我猛拉油门向前到头时,满脑子想的是这下可要撞舰尾了。恐怖袭遍我的全身,我不确定我是否能避开舰尾。“徘徊者”倾斜地降落到航母的飞行甲板上。当尾钩钩住“中途岛”号航母的第一条拦阻索的时候,我的身体剧烈前倾,飞机在飞行甲板上滑跑了2秒钟、195 英尺后,速度从128节一下子变成零。我的左手臂紧紧绷着,双膝不断在发抖。除砰砰的心跳声和吁吁的喘息声外,我听到了一个平静的声音,飞行联队司令官从塔台上向下看着我说,“行了,605 ,我们已经将你回收到舰上了,收回油门,关闭灯光。”我们终于降落成功。“巴格湾”不需要他的牙刷了,但想到他可能需要那套干净的内衣,我不禁笑了。
我快速地把油门拉回到空速状态,关掉所有的灯,扳起襟翼和缝翼手柄。看到“光点”变成红色时所感到的恐惧仍然让我发抖。襟翼和缝翼被收回后,“岩洞”就可以折叠机翼,那样我们就可以在拥挤的飞行甲板上滑行。左右机翼在外侧10 英尺处升了起来,交叉叠放在飞机的机背上,这样可减小“徘徊者”飞机的翼展,让它能够很容易地避开航母飞行甲板上的任何障碍物。我根据黄衫指挥员所打出的手势,操纵飞机朝舰首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