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情之物
原本以为轩辕容锦会带她去京城几个有名的玉坊选玉,结果当她上了马车之后,发现车子竟渐渐向京城西郊的方向驶去。
轩辕容锦的那两个死忠的心腹江龙江虎兄弟并没有全部跟来,刚用完膳,其中一个有事先行离开,负责驾马的,是弟弟江虎。
面对她脸上的不解,坐在她旁边的轩辕容锦笑着解释:“京城那几间玉坊虽然有名,却只是虚有其表,没什么好料。我现下带你去的这个地方,绝对让你不虚此行。”
凤九卿僵笑道:“四皇子太客气了,其实我那块玉不值钱的。”
“可你那不值钱的玉,竟无意之中救了我的命。”说着,笑睨了她一眼,“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功夫却如此了得。”
凤九卿只是僵硬地笑笑,却不敢再接话。
这轩辕容锦小小年纪就懂得给人设语言陷阱,她敢保证,两个人再聊下去,他一定会把她祖宗十八辈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
与这种人相处的唯一方式,就是保持缄默,闭口不语。
轩辕容锦倒没难为她,马车出了城门,直奔西郊,没多久就在一座看起来有些残旧的寺庙前停了下来。
下车的时候,轩辕容锦解释道:“别看这小庙不怎么起眼,里面却住着我黑阙王朝素有玉神之称的一位高人。他不但收藏各种名贵宝玉,还是雕刻好手,但凡经他手雕出来的玉佩,这普天之下都很难再找到与之一模一样的。”
凤九卿听得有些惊讶。
她对玉石之类的东西倒没什么好感,不过黑阙王朝素有“玉神”之称的那位高人,她在梦境之中却略有耳闻。
听说那玉神当年似乎遇到了什么不幸,一时想不开,就剃头出家了。
两个人相继下了马车,直奔庙门走去。
没多久,就见一个十来岁的小沙弥腿脚麻利地迎了过来,手中还捧着一只包着红绸布的盒子。
他上前冲轩辕容锦深施一礼,不疾不徐道:“我师父昨日接到故友的来信,邀请他出游几日,得知施主这几日会上门取玉,所以提前吩咐我将玉包好,待施主来取的时候直接转交给施主。”
“噢?慧净大师现在不在庙上?”
小沙弥点头,有些抱歉道:“师父可能要过个三五日才会回来,若施主不弃,可以先入庙喝上一杯清茶再走。”
轩辕容锦笑着将对方手中的小盒子接过来:“既然大师不在,我便不在此多做打扰了。”
那小沙弥也没挽留,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转身进了庙门。
“没想到今天来得不是时候,本来还打算引荐你认识一下那位素有玉神之称的慧净大师呢。”
凤九卿不知该说什么好,她首先对玉没什么概念,其次对轩辕容锦更是敬而远之。
她真不知道这轩辕容锦为啥死盯着她不放,如果仅仅是想还她一块玉,直接差人送到尚书府就得了,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地来回折腾?
轩辕容锦见她没吭声,也不恼怒,轻轻褪了红绸,打开小盒子,只见里面躺着一枚雕工十分精致的奶白色羊脂玉。
玉上雕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小凤凰,玉底用红色丝线配着晶莹昂贵的小白玉珠,串成了一条华美至极的玉穗子。
凤九卿虽然对玉没什么研究,却也一眼看出这块羊脂玉无论成色还是雕工,都是世间极其少见的臻品。
轩辕容锦将玉拎了出来,走到她面前,俯下身,一本正经地将玉佩系到她的腰间。
凤九卿的俏脸顿时红了起来,这人在干吗?
如果他想送玉,把玉直接给她就好,可是现在,他居然亲手帮她佩戴?不紧不慢地将玉系好后,他笑着低声在她耳边道:“希望从今以后,这块玉能给你带来好运。”
“四……四皇子,你真是太客气了。”
她本能地想后退,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当他将玉系在她腰间的时候,突然有种被情人戴上定情信物的感觉。
想到这里,凤九卿的头皮再次炸了开来。
情人?
除非她脑子不正常了,才会找他做情人。
此时,马蹄的呼啸声骤然而至,迎面驭马过来的,竟是轩辕容锦身边的心腹江龙。
对方抵达庙门口便立即下马,先是行了个礼,随即上前在轩辕容锦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闻言,轩辕容锦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小七那边都办妥了?”
江虎微不可闻地点头,小声道:“主子,要现在过去看看吗?”
凤九卿正愁着如何脱身,如今见主仆二人窃窃私语,急忙上前道:“既然四皇子有要事去办,我便不在此多做打扰了。”
轩辕容锦笑道:“这荒郊野岭的,你一个姑娘家被我带了出来,如果不能安全地将你送回尚书府,凤大人若知道,定然要怪罪于我。上车吧,反正也顺路,待我办完了事,自会亲自送你回尚书府。”
凤九卿真是无话可说了,她今天临出门的时候就该仔细查查黄历,早知道出门遇煞星,她就不该折腾这一趟。
不情不愿地上了马车,让她意外的是,车子没行多远便停了下来。
这里仍是京城西郊,影影绰绰可以看到远处建着几幢奢华的宅院。
这片地方早就被京城里的富户买了下来,据说风水极好。但凡家里有钱的,都在这片买了地建了宅子,当外院住着。
马车在一幢看似奢华的宅子前缓缓地停了下来。
宅子里的仆人得到了通传,没一会儿就有一个很像管家的中年人迎了出来。
他对轩辕容锦十分恭敬,行了个大礼后,急忙将一行人请了进去:“七爷已经等了有些时候,四爷若再晚来些,七爷就要先行回宫了。”
管家这边正说着,眼角不经意瞟到了凤九卿,当下不禁一愣,小心问道:“这位公子是……”
轩辕容锦笑着道:“是我的一位朋友,恰巧路过,你带她去偏厅休息一会儿,再着人奉好茶水上点心,待我和小七谈完自会带她离开。”
管家急忙应了。
被带到偏厅的凤九卿虽然被好茶好水地招待着,心底到底有几分不痛快。
明明没她什么事,那轩辕容锦却偏要将她带到这个地方。
她外表的确是个十来岁的孩子,但心智已然十分成熟,如今却因为轩辕容锦一句话,就被当成小孩子一样被安置在这里。
心底气闷,却无处可撒。
也不知坐了多少时候,仍不见轩辕容锦露面。眼看着夕阳渐沉,她起身直接出了偏厅,准备去正厅和轩辕容锦说一声自己要先行回去。
脚步刚刚挪到正厅门前,就听里面传出一个少年的声音。
“这药可是我研究了整整三个月的成果,用至少二十个人做过试验,所以我保证他刚刚所交代的情况句句属实。如果他说了假话,不出半个时辰药效就会发作,现在都已经过了快一个时辰,你瞧他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
循着声音望去,凤九卿看到厅里除了轩辕容锦之外,还有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少年。
那少年生得眉清目秀,五官与轩辕容锦有七分相似,不过却少了轩辕容锦与生俱来的霸王之气。
地上跪了一个黑衣青年,仔细一瞧,凤九卿吓了一跳。
如果她没看错,那黑衣青年正是上次在御花园行刺轩辕容锦的刺客之一。
此时,轩辕容锦信步走到那青年面前,突然抬手攥住他的下巴,强迫那人看着自己。
“派你们去御花园行刺我的幕后黑手,真的是太子吗?”
那黑衣青年似乎在承受着什么痛苦,浑身剧烈的抖动着,唇瓣微张,脸色惨白。
“喂,你要是敢说假话,一旦药效发作,你就会全身溃烂而死哦。”
那个和轩辕容锦有些像的少年皮笑肉不笑地警告。
黑衣青年额上渗出冷汗,双眼带着惧意看了两个人一眼,沉声道:“的确是太子所为。”
轩辕容锦闻言哼笑了一声。
“果然不出我所料,太子打着北漠刺客的幌子趁机想暗杀我,他这招借刀杀人玩得还真高超,只可惜……”语气顿时转冷,捏在黑衣青年下巴上的手突然猛一用力,就听“咔啪”一声,伴着青年的一声惨叫,对方顿时断了气脉。
偷看这一切的凤九卿吓了一跳,这轩辕容锦模样长得俊美帅气,没想到手段居然会这么残忍。
旁边那少年看到这一幕,不禁气得直跺脚:“四哥,你明明答应把这个人送给我当试验品的,现在怎么又把他活活掐死了?”
轩辕容锦慢慢松开手,任由那人的尸体在自己的手中滑落。
“不过就是个试验品而已,你想要的话,我再找新的过来给你。”
看到这一幕的凤九卿,身体没来由地一阵发冷。
一条生命,在轩辕容锦这种人眼中,居然卑微到如此境地。她早就知道他心狠手辣,却没想到他居然狠戾到如此地步。
就在她想抽身离开的时候,只听门内喊了一声:“是谁在外面?”
伴着这道声音,房门应声而开,凤九卿只觉耳边生风,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轩辕容锦已经瞬间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四目相对的时候,她清楚地从轩辕容锦的眼底看到一抹残佞的杀意,可当他看清来人之后,又很快敛去眼底的戾气,无声地笑了笑:“原来是你,真是抱歉,让你等了那么久。”
“四哥,她是谁?”屋子里的少年径自走过来,上上下下打量着凤九卿。
当凤九卿近距离看他,又亲耳听他叫轩辕容锦四哥时,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轩辕赫玉!轩辕容锦同母的胞弟,在明康帝众多子女中,排行老七。
虽然他现在只是个不及弱冠的少年,但很多年后,这个人绝对是黑阙王朝上下皆知的人物。
因为他精湛的医术,几乎连死人也可以医活的本事,的确令天下人为之称奇。
可是现在,他却只是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少年。
轩辕容锦笑着解释:“她是吏部尚书凤大人府上的二小姐,名叫凤九卿。”“二小姐?”
轩辕赫玉拧着眉,非常不客气地说道:“横看竖看,她明明就是个和我一样的少年嘛。”
轩辕容锦没有解释,伸出一只手,轻轻搭在凤九卿的肩上。
原本狠戾的表情已经敛得一点儿不剩,他柔声在她耳边道:“事情已经办完了,我这就送你回尚书府。”
贴身侍卫
出了院门,直到上了马车之后,凤九卿都保持着沉默。
坐在她身边的轩辕容锦突然在她耳边道:“你刚刚是不是被我的行为吓到了?”
凤九卿转身看了他一眼。
这个只有十五岁的少年,在八年之后就是黑阙王朝一手遮天的铁血帝王。
虽然他现在手中无权无势,可自幼生长在皇宫之中,耳闻目睹各种阴谋斗争,想要重回孩提时的单纯和无知,似乎已经成了天方夜谭。
凤九卿无心与他结交,却也不想得罪他,只能赔笑道:“四皇子做事,自然有你的理由和立场。”
对方轻笑一声:“十二岁就能有如此好定力,真是令人打心底佩服。”这倒是轩辕容锦的真心话。
刚刚在小七的外宅里杀那个黑衣刺客的时候,他真的没料到凤九卿就在外面。
当感觉到暗中有人监视并起了杀意的时候,他相信正常人都会被吓到。
可凤九卿的表情却镇定得令他吃惊。
那绝对不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能有的定力。
如果说一开始轩辕容锦对凤九卿还有几分试探之意,那么现在他已经非常肯定,凤九卿这个丫头绝对比他想象的更加难以预料。
“上次在御花园行刺我的那些刺客中,几个没死的全都被抓了,父皇派人严刑拷问之后,他们一致供认是北漠国君指派来的。不过对于这样的供词,我觉得并不可信,所以才从那些刺客里暗中带出来一个单独审问。
“你刚刚看到的那个少年,是我的七弟轩辕赫玉,与我同母所生,小我两岁,虽然年纪不大,但他对医术和炼药非常有研究。
“有一种药用到人身上之后就会迫使那个人说真话,一旦扯了谎,半个时辰内就会腹烂而死。
“本来我并不想如此狠毒地结束那个刺客的性命,但他已经身中剧毒,继续活下去对他来说只会承受更大的痛苦,绝对没有任何好处。”
听他如此说了一番之后,凤九卿有些诧异。
“四皇子,我刚刚已经说了,不管做什么,你都有你的理由和立场,这些事你实在没必要和我解释。”
轩辕容锦却道:“因为我没有把你当外人,也不希望你因为这件事而认为我心狠手辣。”
言下之意,我已经将你凤九卿当成自己人了。
如果是不谙世事之人,定会因为一个皇子的信任而心生自满。
但凤九卿不是傻瓜。
轩辕容锦这是在逼着她表明立场。
他既然能对她如此坦白,要的,也同样是她的以诚相待。
这样的结果是凤九卿最不乐意见到的。
梦醒之后,她已经决定从此远离朝堂,避免参与夺位之战,没想到她千防万防,到底是没防过轩辕容锦的老谋深算。
见她不再言语,轩辕容锦也没继续逼她。
直到凤九卿下了马车,亲眼看着轩辕容锦离去,她吊着的一颗心才算彻底放了下来。
回到家之后才得知,她爹的故友玄乐道长已经在几个时辰前离开了。临走前,倒是留了封书信给凤九卿。
信中提到,小半个月之后他会再来,到时候希望她能与自己一同去太华山学艺。
“九卿,你脸色不好,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凤莫千是个聪明人,一下子就看到自家女儿自打回府之后,始终心事重重,仿佛被什么事困扰了。
凤九卿不知道该如何向她爹解释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半晌笑道:“也没什么,就是今天出府的时候,在望江楼看到宋家那位二公子宋如玉了。”
说着,又把今天在望江楼看到的一切如实地向凤莫千说了一遍。
闻言,凤莫千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对于这个未来女婿,他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想当年宋老爷带着聘礼上门提亲的时候,那宋如玉还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谁能想到十几年之后,对方竟变成了那副模样。
倒不是说长得丑陋,宋二少爷的容貌绝对是拿得出手的,但宋二少爷的名声却烂到了极点。
凤莫千虽然对长女凤美瑶并不重视,却也不想眼睁睁看着女儿嫁给那种人受苦。
但是宋凤两家的婚约都订了,现在再反悔,恐怕以后也不好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