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月楼假意大声咳了几声,然后跌跌撞撞地走到缎小千身边:“我哪有想轻薄你,只是刚才见你突然脸色不对,赶紧跑来看看,谁知就莫名其妙地被你吸了过去……”
“瞎说!我又不是磁石,怎么会吸你过来?”缎小千恶狠狠地瞪着他。
池月楼为了证明自己的话,径直走向锦鲤妖:“其实你心里也明白,魏公子并不是有负于你的那个男人,那你为什么要害他?”
“你也可以摄取记忆?”缎小千和锦鲤妖异口同声。
“通过你看到的。”池月楼做了一个传递的手势,“这下你还不信吗?”
缎小千看着他将信将疑。若说这世上还有第二个能摄取记忆的人,那缎小千真是求之不得,她一直想知道自己这个法术是如何拥有的,更想知道她在这世上还有没有同伴。
除了摄取记忆,她还有好多个无法解释的问题,她太需要一个能解答的人。然而,池月楼显然不是,他所看到的,与她摄取的内容是完全一致的。
“因为那个真正负我的男人,我近不了他的身。而魏公子,他的样子与那人有几分相似……”锦鲤妖的声音越来越低,“我游离于人间的时候在想,倘若有一日我化身为妖,一定第一个将那个负心人一口吃掉。可当我真的成了妖,于这一世再遇见他时,我发觉自己根本下不了手,我不敢看他,不敢问他,连入他梦境的胆量都没有……或许,他就是我生生世世注定的宿敌吧。”
“我可以救魏公子,但要取你两百年的内丹精元才能让他活过来,你愿意吗?”缎小千听着锦鲤妖的故事,她明白这历转几百年的宿怨有多让人痛苦,想到这里,她的语气也变得柔软起来。
“两百年,没了这两百年的修行,那我岂不是又要做回一条鱼?”锦鲤妖的目光迟疑了一下,但很快就艰涩地笑了笑,“反正我也没想着再去报仇,也不想再见那个负心人了,做妖或者做鱼,对我来说,没有区别了。魏公子确实无辜,我不想他因我而冤死。”说完,她身子向前一倾,将内丹吐在了掌心。
缎小千伸手去接,锦鲤妖突然把手缩回去:“小千,我知道你的规矩,但有一事我想求你。救了魏公子之后,求你将我放入紫阳湖水中。或许有一日,我还能于深深的湖水之中,再看到那个人的身影。”锦鲤妖说完,眼中落下两行清泪。
“知道了。”缎小千接过内丹,飞快地走出了书房。
池月楼看着缎小千远去的背影,他的目光落在没了内丹的锦鲤妖身上,他踱着步子慢慢靠近她,然后在她不解的目光下,突然伸出两根指头死死地捏住她的喉咙。
“你可知,擅自化作人形来到人间,没有向少爷请安的后果吗?”声音冰冷得让人生畏。
“少爷?你就是传说中少爷的传令使池月楼?”那锦鲤妖仿佛见了恶鬼般,眼睛睁得大大的,身子用力地向后退。
“我本想……”池月楼唇角轻轻向上弯起,“若你只是不懂规矩也不妨饶你一命,但看来你是明知故犯,非要给那些不懂规矩的小妖留个坏榜样,那么我就留不得你了……”
话音刚落,那锦鲤妖就已经被池月楼提着脖子向门外扔了出去,湖中水面上瞬间激起几尺高的水花。
池月楼背对着湖面,拍拍手,转身走出了书房。
在凉亭里站了大概半炷香的时间,缎小千终于从魏公子房间里走了出来,她急匆匆地从池月楼身边走过去,目光完全没停留。
池月楼顿了一下,一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魏公子都活了,你还急着干吗去?”“把内丹还给锦鲤妖啊,没内丹她就活不下去了……”
“不必了。她已经走了。”
“走了?她不是说让我放她进紫阳湖吗?她想不开去寻死了吗?而且她还没有付我报酬啊!”缎小千拔腿就要去追。
池月楼一伸手重新把她拦住:“报酬?内丹在你手里,她命都没了,哪里还有报酬?”
“唉,她有她的命数。既然她看不开,我也救不了她了。”缎小千很宝贝地看了一眼手中的内丹,然后小心地收进包袱里。
“她刚才说明白你的规矩,是什么意思?”
“你的手要不要紧啊?”缎小千猛地看到他手上被封住的那片暗红色的水疱。
“就算你不给我解药,不出两日也能自愈。”池月楼看看掌心,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你,回答我的问题。”
“你干吗这种口气?不管你是什么来历,你现在还是我小仙居的管家吧!”
“哦,小千姐……现在可以回答问题了吗?”池月楼这一下午都是以真脾性面对她,突然又转换回来,他发现自己竟然完全不适应做清纯美少年了。
“回答可以,那交换啊!我回答你,你也要回答我一个问题。”缎小千仰起脸来正视他,却不小心撞到了他的下巴。
缎小千突然心跳得快要蹦出来,急忙把脸转向一边。
池月楼却没什么反应,点点头,表示同意交换问题。
缎小千缓缓神,尽量让声音听起来正常:“我这三年帮了很多妖精,帮他们救人,然后斩断人间情缘,安心去修行。”
“既然是妖,又怎会甘愿远离人间去深山中修行?”
“因为他们把记忆给了我,过去的事都已经不记得了。我收的报酬就是记忆。”
少爷果真说得没错,这个缎小千的确有古怪之处,起先听说她有一支上古的灵物忆情箫,以为那不过是一件通妖的法器,可现在看来,缎小千果真是靠收取记忆度妖修行的。
“可你要妖精的记忆有什么用?”池月楼继续问。
“你只说问一个问题,我已经回答完了。现在换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池月楼耸耸肩:“你问。”
“你到底是谁?为何而来?”
他原本以为缎小千会问得多高深,原来就是这么一个小问题,“我是池月楼,我为寻你而来。”池月楼抖了抖眉毛,答得干脆利落。
这个美少年是在……逗我吗?缎小千咬住嘴唇,冲他吼过去:“你给我认真点儿啊!”
“那好,我呢,只是个下人,为我家少爷办事,至于为何而来,我确实没有骗你。少爷的目标是你怀中那支忆情箫,而我的目标,却是你。”池月楼突然玩心大起,便信口胡诌了一句,然后就看着她的脸瞬间变得通红,心里顿时就乐了,这小女子上辈子是番茄吗?随便一句话就能让她脸红。
缎小千反应过来他又在调戏她,伸腿就是一脚,池月楼却似乎又早有预料,身子一闪,便已向后移行了一丈远。
缎小千行凶不成,语气就狠毒起来:“忆情箫是我的灵物,想拿走,你就回忆一下刚才手指所受的痛苦!而我,你也最好别打主意!我的法术高到你想象不到,你小心有一天死在我手里。”缎小千说完转身就走。
“求之不得,等你!”池月楼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来。
她迈着大步飞快地走出魏府大门,这个挨千刀的池月楼,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越想脑子就越混乱,明明他已经给了她最明确的回答,可为什么她还是觉得蹊跷,怎么都理不顺?那位少爷是谁?他要忆情箫做什么?而池月楼,他又要我做什么?为什么隐约中,她总觉得好像这是一个很大的阴谋,在一点点地拖她进去……
池月楼站在亭子里目送着缎小千走远,他手里把玩着那白玉坠,唇边轻唤了个名字:“青语。”
话音一落,面前便出现了一个人。
准确地说,那不是一个人,是只扑扇着翅膀的彩蝶。
“告诉少爷一切进展顺利,让他不必心急,再过些时日我必定回去复命。”说完,他袖子轻轻一扫,那彩蝶便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缎小千,接下来,我可要来真的了。池月楼眼睛微眯,望着远方,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