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银先生是否暗示许万里先生充满罪恶?”
“并没有,每个人想法不同。”
有主持人和经纪人挡箭,记者会极快就结束了。却在这时走廊传来一阵喧嚣,夏空探头,倒吸一口冷气。只见那个曾在电视上见过,长着一张典型坏人脸的房产大亨正率一干跟班前来。
与此同时,无线耳机中传来艾克斯的声音:“小空不要紧,媒体全在现场,他不会怎么样。”夏空看向另一端,陆泽野对她一点头。
媒体已敏锐捕捉到异样,纷纷拥到门前,对着许万里问个不停。许万里笑得一脸慈善:“各位,我只想与司银先生打个招呼而已。”
司银站起,欠了欠身:“许先生您好。”夏空注意到他脸上并没有往日的笑意,唇角抿得极紧。
“司先生刚来那天没能去迎接,一直很过意不去,今天特来问候。”
“许先生您太客气了。”
“不知我能否有幸在记者会后宴请司先生?”
“好。”几乎连停顿都没有。
一切都太快,夏空直到许先生离开才勉强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有人自愿往枪口上撞?耳边,艾克斯叹息一声:“我想阿银大约有话要和那家伙谈——在这种万众瞩目的情况下公开,应该也不会有事。”
饭局在宾馆里举行,独立包厢,人员稀少。夏空和陆泽野扮演工作人员作陪,虽不可避免地紧张,不过媒体见缝插针躲在外面,比保镖还管用。
两个人说了许多客套话,终于回到正题,许先生摇着酒杯状似不经意地说:“司先生应该知道吧,我对孤儿院很有兴趣。”
“是。”司银肃起神色,意外起身,鞠了九十度躬,“能不能拜托许先生另寻别处?那里是那些孩子的家,如果拆掉他们就再次无家可归了。”
许万里怔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你们看啊。”他对跟班们说,“咱们的大明星多善良,我都要被感动得哭了呢。”
跟班捧场哄笑,徒留司银尴尬又执着地站在那里。
“司先生,既然你这么坚持管闲事,不如这样如何,”许万里斟满一大杯酒举起,“你喝光它,证明诚意,我们再谈?”
夏空暗地里握紧拳头,果然第一印象是对的,那家伙背离大众视线就原形毕露成了浑蛋!可司银却毫不迟疑地接了过去,认真问:“是不是只要喝光,许先生就能放弃?”
“你喝光再说。”
“好。”夏空看到司银不着痕迹地咬了咬唇,一闭眼仰头饮尽,放下杯,脸色不见有异,“现在请许先生兑现承诺。”
许万里啧啧摇头:“你们看,咱们的大明星不仅善良,还单纯得可以。我刚刚只是说可以‘谈’,又没说同意。”周围又一阵哄笑。
夏空忍无可忍,作势要起身,却被陆泽野按住。“对不起。”他说,“司银先生明日还有行程安排,今天只能先行告辞。”说着拉起司银向外走去,夏空连忙紧随其后。身后,许万里慢悠悠地说:“司先生,善意的忠告——明天最好不要出现在孤儿院。”
司银身形一颤,却没回头。
回程时,司银一直在睡。夏空叹了口气,担忧地说:“真的没问题?”“睡一觉就好了吧。”陆泽野说。
“我不只说这件事啦!”
“你是指明天?”陆泽野侧过头,“他肯冒着危险来凉川,就说明他没有退缩的打算。”
夏空张了张嘴,有许多话想说,却又无法说出,只能沉默。
抵达后,陆泽野和夏空把司银扶上楼。这是夏空第二次进陆泽野家,仍旧零件工具乱堆,还有成品或半成品的奇怪器械。她极度怀疑靠在墙边那把手臂粗的长筒就是刺穿客厅墙壁的罪魁祸首,但现在不是纠结这的好时机。
她冲了蜂蜜水喂司银喝下。片刻后,他恢复过来,歉疚地说:“今天真是麻烦你们了。”
夏空迟疑地问:“为什么要这么坚持呢?明明知道有危险。”
明星露出了温柔的微笑:“因为,我想做个有用的人。”
“有用……的人?”夏空茫然地看着他。
“小时候看《超人》时,总是幻想能有超能力去打败坏人,长大后虽然很没用,没能拥有那种能力,可还是希望做些什么。成功了,被感谢,就会觉得很开心。好比这回,只要坚持把孤儿院变成媒体的焦点,他们就不敢轻举妄动了吧,这样就能保护那些孩子。这么想着,就觉得自己跟超人差不多了。”司银抓了抓后脑勺,“很傻吧?”
“怎么会?”夏空大声说,“就算你没有超能力也一样可以做超人!”“谢谢。”司银弯起眉眼,“真羡慕你们啊,可以每天都做这些事,不如让我也加入?”
“不必。”一直沉默的陆泽野插话,“已经有人负责一无是处了。”
“你!”夏空气呼呼地瞪着他。一箭双雕,这家伙太可恶了。
但这种轻松氛围并不能阻止明天来临,清晨出门前,穆凉郑重地说:“任务结束我就去支援。”
“好。”夏空微笑,“多谢。”随后深呼吸打开门。
“慢到死。”陆泽野又说出他的标志性台词。
“一起战斗吧!”司银神采奕奕地比了个“V”。
三个人并肩而出。
孤儿院自然早有媒体等候,也暗中布置了人保护。活动室内,孩子们起先还有些拘束,不多时就忘我地玩成一团。司银本就童心未泯,甚至跪在地上给他们当马。意外的是陆泽野这个移动冰柜,平时都是生人勿近的气质,偏偏小孩子不买账,拼命拉着他,甚至爬到他身上去摘他的眼镜。
看他狼狈又无措的样子,夏空笑得乱抖,但也不敢放松。可行程将近结束也不见许万里有什么行动,或许只是装腔作势?
这时忽然有孤儿院的老师来找:“您是司先生的助理?”
“欸?对。”
“校长想见您,有事商议。”
“呃……”她有些许迟疑,自己是冒牌的,但看到司银开心的模样又不忍打扰,心一横和老师一起走出去,想着大不了之后再由正式人员处理。
一路穿过走廊,环境渐渐僻静,最终他们停在一扇门前。
“就是这里了,请您进去吧。”
“好。”但校长办公室为什么没有名牌?她想问,对方却匆匆离开。
夏空敲敲门,里面无人应声,顺势推开并未关紧的门,却在下一刻被一只手拽住胳膊大力拉进去,来不及叫就被堵住嘴。她惊恐瞪眼,明显是杂物间的室内,许万里抱臂不怀好意地对她微笑:“又见面了,助理小姐。”
之后,许万里拨通电话,只听他说:“司先生吗,你的助理小姐正在和我聊天,希望你现在就去对媒体说赞成孤儿院拆移——什么?你想和我面谈?好啊,不过只能你一个人来,这地方可是我的地盘,不要妄图搞花样。”他掐断电话,俯视夏空,“年轻人总是吃些苦头才肯低头,跟我作对?还真是无知得可爱。”
夏空心脏剧烈跳动,因为是来小孩子的聚集地,担心无线耳机有隐患,根本没带。孤儿院内没有监控,艾克斯指望不上。也不知司银有没有办法通知陆泽野,不知他来会不会有危险……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许万里摆头示意跟班去开,那跟班握着锁柄旋开。露出司银肃穆的脸,而后一切好像慢镜头一样,只见他干净利落地出拳揍在对方的肚子上,掏出电击棒击中敌人的脖颈,那人应声倒地,夏空认得那是陆泽野出品的武器。
许万里只留了两个人在身边,一个被打败,绑着夏空的另一个反应不及,想出手已被近在咫尺的司银同样电倒。这一切绝对出乎许万里意料。他慌乱后退。司银一步跳过去,将他逼到墙角,“刺啦”一声结果了他。事发太快,一气呵成,堪比动作片,夏空半瘫在地,连该问什么都挑不出。
“想不到阿泽的手艺不错呢。”司银恢复笑脸,却又有些异常,他掂着电击棒停在夏空面前,忽然鞠躬,“对不起,小空。”
下一秒钟,她就觉颈部麻痹,失去了神志。
耳畔风声窸窣,夏空缓缓睁开眼睛,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手脚被绑住了。
“你醒了,小空。”微扬的声音,她看去,一瞬瞪大眼。似乎是宾馆的房间内,司银坐在桌上,带着明明熟悉却怪异万分的笑容。
嘴里塞了布条,她只能“呜呜”不清地叫。
“因为担心小空会不听话,所以只能这样。”他双手合十道歉,“我们先重新认识一下,我叫司银,是一名Cleaner,”刻意停顿,“城市清理者,与你们修理者不同,我们不是政府的跟屁虫,也不相信一些垃圾有修理的必要。”他侧身,夏空这才注意到被绑在窗边的人赫然是许万里!
宾馆是落地窗设计,打开后连通外面,许万里被塞住嘴捆在椅子上,一边悬空在外,不敢动分毫。
“我猜你有很多事要问,让我一件件说给你听。”司银的笑脸现在看来让夏空只觉得毛骨悚然,“你一定很好奇为什么我非救孤儿院不可。因为我就是在那里长大的,只是碍于明星的身份不宜公开。至于从孤儿院脱身,是因为孤儿院是我出资重建的,每一条通道都不会有人比我更清楚了。不过带两个人出来还是很辛苦的,但辛苦有什么关系呢?能够见到你,小空,一切都值得了。”司银温柔地注视她,“其实我们中大部分人都曾是Fixer,却在行动中失望地发现这些垃圾根本无药可救,只适合毁灭。
“半个月前,我们发现了Fixer有新成员加入,没错,就是你,小空。你那么单纯又善良,不该被欺骗,我们想要你看清这个糟糕的世界,让你明白有时毁灭比修理更重要,才特意想尽办法和这里的Fixer接触。”他深吸了口气,“下面,就让你见识一下属于我们的奇妙世界吧。”
他直起身,走到许万里身边,对他的挣扎视而不见,手搭在固定椅子的绳索上说:“不会有任何人来的,小空,我走之前对阿泽说了谎,今天这场洗礼一定会让你终生难忘。”他喃喃,一边缓缓解开绳结,椅子顺势倾斜。
夏空大脑一片空白,毁灭什么的她根本不能接受,只希望奇迹从天而降,无论谁来——
“未必吧。”这声音就像神明听见她祈祷后赐予的奇迹,是陆泽野。
“是你。”只短暂惊讶司银就恢复镇定,“你比我想的要强嘛。”
“不要随便把别人想得像你一样没用。”陆泽野冷冷地说。
“没错。”门被霍然打开,穆凉靠着门框说。
“人员真全。”司银笑着耸肩,“看来今晚没机会了呢。”
“无论何时,你都不会有机会。”陆泽野颔首,眸光汇聚一点,“我们和你不同,我们不会容忍罪恶,但也绝不赞同毁灭。就算再无药可救,依然有法律作为底线和防护,我们不是最后的防线,更没资格用自己的标准去衡量一个人是否该活。”
“啧,真是了不起的说教,但我永远不会接受,就像你不会接受我一样,我们注定生而为敌。”他将目光移到夏空身上,“再见啦小空。”
他送给她一记飞吻,在所有人反应过来前纵身跃到了窗外。
陆泽野立时跑过去查看。良久,冷哼一声道:“登山锁,这浑蛋。”
“不要紧吧,阿空!”穆凉替夏空松绑。
“啊……没事。”夏空活动发麻的手臂,“你们是怎么找来的?”
“之前穆凉被艾克斯派出去调查司银的身份,本来只是以防万一,没想到今天真的发现问题了。她赶来找我时发现你已经不见了,幸好我们所有的武器里都有定位装置,艾克斯才能查到这里。”陆泽野走到一边,捡起被司银丢弃的电击棒晃了晃,随后拿出电话拨通,一瞬传来艾克斯惊慌的大叫:“小空!小空你还活着吗?”
“被你吵死了。”陆泽野随即挂断。夏空一脸无奈地苦笑,然后猛然意识到不对,指向还挂在窗边的许万里:“对了,他怎么办?”
“你们先走。”陆泽野看过去,声音轻柔异常,却令人毛骨悚然,“我来和他好好聊一聊。”
又是一个不能更平凡的清晨。
夏空睡眼惺忪地起床,走进厨房,煎蛋,对穆凉问候“早安”。
今天是由穆凉主动打开了新电视——破了洞的那台没法修补,于是陆泽野从艾克斯的众多显示屏中抱回了一台改装,居然成功了。
“据报道,司银先生已于昨日离开凉川。此番他的举动在我市引起了巨大的反响,以粉丝为代表的团队昨天聚集在春暖孤儿院门前抗议,力求保留孤儿院。令人意外的是,一直态度强硬的许万里先生竟宣布放弃收购。对于此番转变的缘由,许先生三缄其口,我台将对后续进行追踪报道。”
“这这这!”夏空听得连勺子都惊掉了,猛地想起陆泽野最后说的“和他聊聊”,“他怎么办到的?”
“我个人认为,”穆凉吃着饭含糊说,“还是不知道会愉快点儿。”
想想他往日的行径,夏空默认,决意不再追究。
“菜鸟,今天又是煎蛋?”说曹操曹操到,一副冰块脸的陆泽野大大方方地走进来,坐在桌边说,“三张。”
“自己的早饭自己做!还有,墙上的洞你要什么时候才肯补?”
“再说吧,煎蛋不加葱花。”
“谁要给你做早餐啊?”
喧嚣里,夏空即将迎来“被迫”成为Fixer的第二十天,或者,现在该说,她是自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