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特意去看了《哈佛女孩刘亦婷》，但看来看去，没怎么找到高中毕业进入哈佛的方法。不过小明很感动，说我这样相信他，这就已经很难得了。
起初，年级里有很多女生喜欢小明，曾经还有一位长得有些像徐若瑄的邻班美女托我递情书给他。
“她的脚趾头长得不好看。”小明说。
我惊呆了，十五岁就开始在意女生的脚趾头，在我看来简直有点变态。
于是我知道，小明不仅追求完美，还讨厌不完美。
高二以后，便已经没有什么女生对他表白——原因很简单，他的完美让人觉得太有距离感。
好在，我只是他一个语文很好的普通朋友，不用被他挑三拣四。
高中生活很快便过去，小明最终也没有找到进哈佛的办法，于是他很沮丧地跟我商量究竟该考港大还是考清华。
我老老实实告诉他，不如选好专业再决定，到时候衡量一下哪个学校的实力更强。
他想了想，说不，还是去问问他爸觉得哪个学校比较厉害就行。
我觉得这很没道理，但也懒得再多说。
一个礼拜后，小明跟我说，他爸爸和后来的太太有了小孩，没空理会他的事情了。
“他竟然还以为我高二，还问我会考结束了没有。”他有些自嘲地苦笑。
那个时候我意识到，呼延爸爸并不能做到像小明希望的那么关心他。因为在爸爸的生活里，小明占的比重真的不够大。
我甚至有些难过地想，就算小明真的上了哈佛，也许对他爸爸来说，这也只是一个让他非常自豪的、可以开心一阵子的理由。
可是对小明来说，得到爸爸的肯定，却是他一生注定甩不开的追求。
高考之后，小明没有打电话叫我帮他看作文。
我打电话给他，是小明妈妈接的电话。她说小明考完试之后就发起高烧，如果今天还没退烧就准备送去医院。
我挂了电话，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填志愿那天，我特意去小明班里找他，看见他脸色有些苍白，安静地坐在座位上盯着志愿表。
我同他讲话，他的反应都是木木的，全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手中那张表里，所有志愿都填着清华大学。那几个钢笔字很用力，好像快要把志愿表都划破了。
我起身要走之前，他突然很悲伤地看着我。
我从没见过他那么难过的样子，明明没有在哭泣，却像憋着数不尽的难过，甚至整张脸都有些扭曲了。
“我考不上了。什么都考不上了。”他说。声音里全是支离破碎的无助。
我有些被他吓到，却不知该怎么安慰他，最终也只有不断劝他：“等成绩出来，一定没有那么糟。”
而成绩出来后，我很快便听人说，小明的分数低得离谱。
我打电话给他。我想了很久，一定要好好劝他，告诉他勇敢一点选择复读，明年调整好心态一定没问题。
而在我滔滔不绝的同时，小明始终在话筒那边沉默着。
“……小明？你还好吗？”我试探着问。
“嗯。”
出于想让他多说点话的目的，我努力轻松些，提起他的爸爸：“最近你有没有跟你爸一起吃饭呀？我听说有一家印度菜馆，就在你家那片，环境不错挺有异国风情的，就是特别贵，哈哈，不过你不怕，你是不缺钱的小少爷嘛……”
他安静地听我说完，突然传来抽鼻子的轻微声音。
他是哭了吗？我吓住了。
“我妈把我没考好的事跟我爸说了，他说已经这样了还能怎么办，看看能不能随便上个一本，不行就复读吧。”他说。
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还没等我想好要说的话，小明就说：“下次再说吧，再见。”
那是我们最后一次通电话。
后来的那个暑假，小明再也没有接过我的电话，发的短信也是偶尔才回复。
大学快要开学，眼看我就要离开家了，我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去看看他。
到了他家楼下，我给小明发了短信，过了大概十分钟，他下楼来见我。
“你快开学了吧？”他微笑着说。
“嗯……”我低头打开自己的单肩包，想要拿出送他的东西。
“浙大挺好的，环境也好，听说还有亚洲最大的食堂。希望你能在那开开心心的，毕业以后成为一个真正的作家。”小明轻声说。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心里难过得快要哭出来了，拼命强忍住泪水。
“我……”刚刚开口，就暴露了喉咙里的哽咽。
对于同情，他一如既往地敏感。
“现在我不想跟任何人联系，我想你能够理解。等到明年吧……如果我好了，我会再联系你。”他说完，近乎逃跑似的离开了，将我一个人留在楼下。
我攥着包里没拿出来的东西，在炎热的八月感到了落雪般的忧伤。
后来，小明再也没有同我联系过。
他在复读那年患上了抑郁症，据说曾经在宿舍里焚烧了自己所有的书，险些引起火灾。
后来，有流言说他自杀了，好在这个流言又很快被人推翻，说他其实只是跟妈妈去了深圳。
他的故事，就这样以荒诞八卦的形式在过去的同学中传开，也成了我唯一可以知晓他情况的讽刺来源。
我不知道未来，还会不会有接到他消息的那一天。
他还没有告诉我，哈密有没有不甜的哈密瓜。
当我看到关于清水的那一段话的时候，我想起的第一个人就是小明。
而当我想起小明的时候，我最终写下了这个题目——关于“得不到”，也关于“已失去”。
小明所渴望的完整的父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早已经成了他的“已失去”，却让他始终难以释怀。
而他没有足够好的成绩、不够顺利的考试、遭遇的挫折，都是他的“得不到”，却偏偏成了将他阶段性推向毁灭的源头。
是的，我相信这只是“阶段性”，因为我希望有一天，小明还能好起来。
离开他的“得不到”，忘记他的“已失去”。继续优秀地存在着，并且能够学会清水般从容的姿态。
但我也无法否认他所遭遇的，因为自己的“完美主义”而造就的那一次毁灭。
他那么努力，又那么聪明。虽然对待自己太过苛刻，但他真的不该经历这样多的挫折。
Sum 41有一首《Pieces》，开头的歌词我便很喜欢：“Itried to be perfect，but nothing was worth it.”对于这两句，我最中意的翻译是——我也曾努力趋近完美，但又有什么值得我如此狼狈。
十七岁那年，在小明家楼下，有这首歌的唱片《Chuck》是我想送给他的CD。
可惜，从无岁月可回头。
你不会为了悼念一件事的错过，而去真正撇下眼前真实的生活——如果你真的这样做，那一定不叫勇敢，那叫幼稚。
4.遗憾不会淹没梦想，绝望才会令你不住悲伤
一
在某个雾霾天，我走在下班的路上，不经意便看见了远方灰蒙蒙的日落。
又一天过去了，和很多天一样逝去得悄无声息。行人各自匆忙，看起来快乐的人整条大街都找不到几个。
不知为什么，脑袋里突然想到了“遗憾”这两个字来。
我曾经长久地思索过这个词的含义，乍看似乎很简单，细想却很难梳理清楚它与“放不下”以及“后悔”这些词之间微妙的差别。
如果从两个字各自的意思组合起来看，就是“留下悔恨”的意思。可是它所代表的，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受呢？我想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时刻，一定都会有不同的回答。
今天傍晚去逛超市的时候，看到显眼的促销区里摆着许多种进口食品。一个异常可爱的小姑娘正站在货篮旁边，仰头看着一盒草莓曲奇饼。
我走上去，想要把那盒曲奇饼买下来，却发现这已经是最后一盒草莓味的了。于是便俯身问那个可爱的小姑娘：“小妹妹，你想不想买这盒饼干？”
她低头想了想，接着仿佛下定决心似的，坚定地摇了摇头。
可是当我逛完一圈准备结账的时候，却发现那个可爱的小姑娘被妈妈牵着，正站在出口很伤心地哭。
我不由得联想到，会不会是因为她下定决心买那盒饼干的时候才发现已经被买走了，所以感到非常难过呢？毕竟，那是她认真盯了很久的东西啊。
想到遗憾，就会觉得有点像“之前没有鼓起勇气买的曲奇饼后来被人买走了”这种感觉。
这样讲是因为恰好在傍晚看到了这一幕，所以也许再过一个小时，答案就会发生改变。因为这个世界上和遗憾有关的事，实在太多太多了。
——那么，你有遗憾吗？
小到发现上周原价购买的外套今天竟然打了六折，眨眼间便损失一千多块；大到没有鼓起表白的勇气，错过了一个你也许永远放不下的人；又或者没有坚持自己的选择，以致人生的轨迹跌出了预期。
我曾经认识一个总是生活在遗憾里的人。他是一位成功人士，但是并没有多么热爱自己的工作，倒是把所有的兴趣都放在了烹饪上。
曾有一度，他做的食物非常让自己满意，以至每天都充满了成就感；可是很快，他就开始对自己做出的每一道菜进行挑剔，并会为了一些极为细小的不足而感到相当郁闷。
据我所知，他曾经因为一顿咖喱饭做的有点咸而郁闷了足足三天。
“拜托，这中间已经隔了快要十顿饭了，还想它做什么？”我深感不解。
“你懂什么！这是我心里的遗憾，”他说。“遗憾总是会放在心里比较久的。”
遗憾真的会放在心里比较久吗？
太没道理了，凭什么它就要放久一点，它又不是初恋。
不过尽管这么说，我却并不讨厌“遗憾”这件事。事实上，直到现在，我仍然觉得遗憾是一件带有美感的事情。
缺失本就是我们生活中无法避免的；而其中那些带着美丽不舍的缺失，也就成了遗憾。
所以遗憾本身其实并不是一件坏事，它只是对于某件特定之事生发出的纯洁的不舍与追思。
至于你的遗憾究竟是浅浅哀愁还是锥心刺骨，就要看你所不舍的那件事究竟是为何而不舍了。
我曾经在电视上看到一位没有双臂的人。他在一场意外中失去了两只手臂，从此唯有用顽强的意志力支撑起自己辛苦的生活。
当他谈到自己所遭遇的挫折时，他并没有用眼泪博取人们的同情，而是轻描淡写，从容自若。可是当他说到几年如一日相伴自己的美丽恋人时，却不禁落下泪来。
他说，我失去了双臂，以至于我永远都欠她一个拥抱。
听到这句话，我的眼眶也湿了。这是一种怎样无奈的遗憾啊，相比之下，大部分放在我们心中的遗憾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但我依旧相信——即使是这样的遗憾，也可以在温柔的相爱中用灵魂的相拥来弥补，带着爱人走向圆满。
二
在我的上一本书《带上全部力量去抵达》里面，有一个关于“放不下”的故事。女主角希希总是惦记着自己未曾坚持的事，想象着自己本该比现状更好的生活。
曾有读者发私信给我，说感觉希希的故事我揭穿得太过犀利，甚至有些残忍，因为这让ta不由得想到了也总会放不下的自己。
其实这个故事本身并不残忍，让人觉得犀利只是因为描述的事例比较多，涉及了很多方面。剖析一个人的正面特质时，如果加上铺垫般的细节描写往往会显得更加真实亲切；而讲述一个人的负面心理时，稍有不慎就会落上事后算账的毒舌之感。
正如前文所说，我并不讨厌遗憾这件事；但我不赞成的，是把自己对于当下生活的认知用“遗憾”搅得一团糟。
打个比方，就拿那个没有买草莓曲奇的小姑娘来说吧。
如果她心中真的为这件事感到遗憾，那么下次她再看到这种曲奇一定会毫不犹豫地买下来。而在此之前，想到它或许就会觉得怅然若失——这些，都是遗憾对我们造成影响的正常范围。
而如果她因为没有买到那盒草莓曲奇，厌恶起自己当下拥有的一切食物，在非常别扭郁闷的情况下进食，甚至拒绝进食——这个，就是遗憾把生活搅乱的糟糕表现了。
所以希希的悲剧，不在于她惦记着自己没有坚持下去的绘画课、没有考好的高考，而在于她用这些莫须有的事，将自己没有成为画家也没有进入名校的现状攻击得一文不值。
这就好像现在网络上很红的句式，“别人家的×××”。
会把无数张银行卡递给女朋友随便刷的，是“别人家的男朋友”；会从小到大把压岁钱全部让孩子收着的，是“别人家的老妈”；会每天早上温柔叫醒主人的，是“别人家的狗狗”……
大家都在网上欢快地开着玩笑，但我相信，不会有几个人真的因此嫌弃自己的男朋友、自己的老妈、自己家的狗。
因为说到底，自己家的就是自己家的啊。
其实在这个世界上，最能给我们安全感的，永远永远都只会是真实的东西。
错过的，遗憾的，失去的，那些都只能存在于感叹时的臆想里。
这就好像一位少女遗憾自己没有和初恋情人在一起，这或许会成为引发她无数喟叹的理由，但说到底，也不过是生活聊以调剂的调味品。
因为你不会为了悼念一件事的错过，而去真正撇下眼前真实的生活——如果你真的这样做，那一定不叫勇敢，而叫幼稚。
三
大学快要毕业的时候，我的生活突然被一件猝不及防的事情搅得一团糟。
从那时起，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几乎对自己身上的一切都感到极为不满意。从性格到才华，从头发到脚踝。
虽然那时也会碰到别人对我的赞美，但那对于我来说根本毫无意义。我要么会坚定地认为他们是在说谎，要么会不屑一顾地想“我追求的又不是比差的人好而已，我本来就是应该比现在更好。”
那时我不愿意拍照片，因为觉得自己哪里都不好看。
后来再翻起那时仅存的几张照片，简直不能理解当初的自己：“挺可爱的啊，好像根本没有我想的那么丑……”
曾经有一位在高级写字楼当白领的好友，为了自己在一次升职考核中的失败遗憾到吃不下饭。
她说，本来能当个小领导，现在又要蹲在这里当小职员，太郁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