淇上酬薛三据兼寄郭少府微
淇上:淇水,古时为黄河支流,今流经河南省淇县、林县,至卫州卫县(今河南淇县)入黄河。淇上,犹言淇水岸。薛三据:薛据,《唐才子传》卷二:“据,荆南人,开元十九年王维榜进士。天宝六年,又中风雅古调科第一人,于吏部参选,据自恃才名,请受万年录事,流外官诉宰执,以为赤县是某等清要,据无媒,改涉县令。后仕历司议郎,终水部郎中。据为人骨鲠,有气魄,文章亦然。”三,指薛据行第排位为三,即连其从祖或曾祖的兄弟按年龄排行数。郭微:不详。祖咏有《家园夜坐寄郭微》诗。少府:县尉的别称。此诗作于诗人游燕赵南归淇上隐居躬耕时。诗追述十几年以来的人生经历,兼寄仕途失意的感慨。
自从别京华,我心乃萧索,
十年守章句,万事空寥落。
北上登蓟门,茫茫见沙漠。
倚剑对风尘,慨然思卫霍。
拂衣去燕赵,驱马怅不乐。
天长沧州路,日暮邯郸郭。
酒肆或淹留,渔潭屡栖泊。
独行备艰险,所见穷善恶。
永愿拯刍荛,孰云干鼎。
皇情念淳古,时俗何浮薄。
理道资任贤,安人在求瘼。
故交负灵奇,逸气抱謇谔,
隐轸经济具,纵横建安作。
才望忽先鸣,风期无宿诺。
飘劳州县,迢递限言谑。
东驰眇贝丘,西顾弥虢略。
淇水徒自流,浮云不堪托。
吾谋适可用,天路岂寥廓。
不然买山田,一身与耕凿。
且欲同鹪鹩,焉能志鸿鹄。
自从别京华,我心乃萧索,十年守章句,万事空寥落——京华:京都长安。萧索:苍凉落寞。章句:分析古书的章节句读。《汉书·夏侯胜传》:“建所谓章句小儒,破碎大道。”与能析微阐理的经传之学相对。按:高适所学较广泛,并非拘于章句之学。寥落:寂静空落,此处指一事无成。四句写诗人二十岁时西游长安,雄姿英发,干谒诸侯显宦。叹知音寥落,求仕不成,又离开京都,东去梁宋,内心颇感苍凉寂寞。十年寒窗,经史子集遍披,兵法用武之道与闻,十年磨一剑,以求一朝鸿鹄展翅,飞黄腾达,而依然辛酸碰壁,淹蹇于穷途。
北上登蓟门,茫茫见沙漠。倚剑对风尘,慨然思卫霍——北上:指诗人客居梁宋后北游燕赵的两年生活。卫霍:指汉代名将卫青、霍去病。卫青,拜为大将军,曾七击匈奴,战功卓著。霍去病,见《蓟门五首》之一注。四句写诗人北游燕赵两年,欲以从戎入幕走仕途之路,依然落寞失意。诗人独立沙漠,仗剑徘徊,念天地之苍茫辽远,感生不逢时、怀才不遇之悲凄,杳然思慕起汉之大将军、骠骑将军,能奋勇战场,杀敌立千古功勋。
拂衣去燕赵,驱马怅不乐。天长沧州路,日暮邯郸郭。酒肆或淹留,渔潭屡栖泊——拂衣:振衣襟以拂尘,指将出行。去:离开。沧州:地名,今河北沧县东南,与下句邯郸,均为高适北游燕赵途经之地。酒肆:酒店。淹留:滞留。栖泊:栖息停泊。六句写于燕赵入幕不成,诗人挥剑策马,怅然离去,一路悲歌慷慨,孑然前行,暮宿客舍,日长赶路。偶或于酒店放纵忘情,醉饮酩酊一番,抑或偃蹇湖潭,栖息洲渚。
独行备艰险,所见穷善恶。永愿拯刍荛,孰云干鼎——备:齐,尽。穷:尽。刍荛(chúráo):本指割草打柴的樵夫,此处泛指天下苍生。干:犯。鼎:古之用于烹煮罪人的刑具,此处指刑律。四句写诗人孑然独行,千里跋涉,备尝路途艰辛,一路风尘仆仆,阅尽人间万象,真假是非,善恶美丑,诗人眼界开阔,见识亦日渐深沉成熟。民间的不平等,人世的沧桑炎凉,蝇营狗苟,使诗人良知良觉、拯救苍生的大悲愿日见亟切、沉重。直言敢谏,斥责奸险,济危除恶,诗人自觉责无旁贷,即使直面作奸犯科的贪官佞臣,诗人亦不惧鼎之威,为民请愿,粉身碎骨亦何辞?
皇情念淳古,时俗何浮薄。理道资任贤,安人在求瘼——皇:指天子。念:追慕。淳古:指民风淳朴粹美的上古时期。浮薄:浮躁浇薄。理道:治道。“治”为避唐高宗李治之讳。资:凭借。瘼:病,指民间疾苦。四句写圣朝皇帝追慕上古时代人心淳朴粹美,感念当时人心不古,世情浇薄,欲求返回人性的真善美,使民风淳厚质诚。治世之道需有股肱良才,安邦之术在了解民间疾苦。
故交负灵奇,逸气抱謇谔,隐轸经济具,纵横建安作。才望忽先鸣,风期无宿诺——故交:旧友,指薛据。负:怀有。灵奇:灵思奇气。逸气:与众不同的气质。謇谔(jiǎn’è):或作謇愕,正直。隐轸:繁盛貌。经济具:经世致用的才具。纵横:驰骋开合,洋洋洒洒。建安作:具有建安风骨的作品,称指薛据的诗文。建安是汉献帝年号(196—219),其时文坛以曹操父子为中心,并有建安七子环拱,形成慷慨悲凉的文学风格。初唐诗人陈子昂力举建安风骨,以扫靡六朝以来的雕缛繁丽、内容空洞的诗坛习气。才望:为人看重、钦服的才华。先鸣:早就著称于世。风期:犹风信,风应花季而来,吹花成春,风与花有默然之诺。无宿诺:《论语·颜渊》:“子路无宿诺。”指许诺必及时承诺,不等到第二天。六句写薛据灵气逼人,颖秀天成,高情逸态,气宇不凡。他正派耿直,并有经世致用、佐理政务的廊庙才具,文章则兼有词采华茂、慷慨悲凉的建安风骨。其才华横溢早就著称于世,为人瞻仰崇慕,其重然诺,一言九鼎的君子风度亦颇为人所称。
飘劳州县,迢递限言谑。东驰眇贝丘,西顾弥虢略。淇水徒自流,浮云不堪托——飘:漂泊不定。州县:代指州县政务公事。迢递:遥远。限:阻止。言谑(xuè):玩笑调侃。此处指无拘无束的谈笑。眇:同“渺”,远。驰:犹“望”,与后句“顾”为互文。贝丘:春秋时齐国地名,在今山东博兴县南。弥:远至。虢略:春秋时虢国的边界地,在今河南嵩县西北。托:托付之以传情达意。六句写薛据终日劳于官吏政务,漂泊不定,居无定处。诗人与之相隔遥远,不能日日促膝相对,谈笑风生。走马淇上,东望贝丘渺渺,西顾虢略茫茫,思念之情弥漫天宇。淇水激荡着水涡呜呜向前,只知低回于自己的故土留恋,不问诗人绸缪缱绻。浮云兀自徜徉在旷宇里浏览锦山秀水,哪管诗人欲寄相思,冀传情义?
吾谋适可用,天路岂寥廓。不然买山田,一身与耕凿。且欲同鹪鹩,焉能志鸿鹄——“吾谋”句:我有可以安济天下的谋略。《左传·文公十三年》:“吾谋适不用也。”吾,指诗人自己。适:正。天路:谓仕途。寥廓:渺远。与:参与,从事。耕凿:隐逸躬耕的生活。《击壤歌》云:“凿井而饮,耕田而食。”(王充《论衡·艺增》)鹪鹩:小鸟名。《庄子·逍遥游》:“鹪鹩巢于深林,不过一枝。”此处谓安守贫穷孤陋。鸿鹄:天鹅。鸿鹄可一飞冲天,直上云霄。常以喻志向高远。六句写诗人胸有宏谟,可为世所用。设若仕路遥不可及,就将退隐山林,躬耕田园,学鹪鹩但栖一枝,无欲无求,恬漠平淡,何必如鸿鹄冲霄干云,求飞黄腾达呢?
诗前半部分为诗人自述别京华后的求宦经历,及路途所见给诗人以世事洞察思索及对治国安邦之术的认知。后接写诗人对好友薛据的思念之情和对其文章、经世才华的赞美。最后写诗人自负才学,又愿求退隐、恬淡自适的无奈。诗人仕途失意,入幕无门,拯济苍生、济世致用的鸿鹄之志难以施展,故而悲愤落寞、醉酒长歌。全诗着重抒发的就是这种忧济天下却怀才不遇的精神苦闷。全诗二十韵四十句,以仄声一韵到底,韵律的沉郁顿挫、重仄收敛,与诗人苍凉郁闷、暗淡低沉的心态关合如扣,而仄声韵的顿挫饱满、有力而非舒缓纤弱,也与诗中掩不住的那种豪宕豁落、无所畏惧的青春朝气有声气相求之效,读之悲凉惆怅中又给人慷慨振发之感。登临有感,睹物伤情,是汉魏古诗的特点。语言朴茂浑涵,古淡天成,情思浓郁,悲凉慷慨,深厚婉转,也是汉魏古诗最突出的风格,高适借鉴其特点,又增加了唐人的激昂豪迈、俊爽明快,故而全诗沉雄悲壮,极为厚重。
淇上别业
淇上:见前诗注。别业:即别墅,乡间居所。此诗写作时间约在前诗之后。高适隐居淇上二年,筑有别业。从《淇上酬薛三据兼寄郭少府微送魏八》诗中“不然买山田,一身与耕凿”亦可知,诗写田园乡居之乐。“秋菜”,一作“秋果”。
依依西山下,别业桑林边。
庭鸭喜多雨,邻鸡知暮天。
野人种秋菜,古老开原田。
且向世情远,吾今聊自然。
依依西山下,别业桑林边——依依:依恋不舍的样子,言别业傍西山而筑。西山:见前《邯郸少年行》注。二句描绘别业所处的地理环境:别业背依郁郁青青的西山,旁边是莽莽荡荡的桑林,开窗有可仰止的高山,栖迟有秀色可餐的绿野。淇水微波荡漾可以濯足,可以放旷,山清水秀,风光旖旎。
庭鸭喜多雨,邻鸡知暮天——二句写庭院中饲养有成群结队的鸭子,但遇雨天,呼朋唤友,争先恐后地扑向坑坑洼洼的水塘。邻家公鸡、母鸡,还有叽叽喳喳离不开母亲的小鸡颇识“时务”,日落西山,也会你前我后从云深不知处觅食归来。
野人种秋菜,古老开原田——野人:农夫。古老:古朴的野老农夫。开原田:开荒拓田,耕种庄稼。二句写农夫忙着在野地里插苗撒籽以等秋天时收获菜蔬,星鬓黄发的野老开拓着野山荒田。
且向世情远,吾今聊自然——且:暂且。世情:俗世人情世故,利欲追求。聊:暂且。自然:指老庄哲学所推崇的返璞归真,与天地自然同化合一的精神境界。二句写妩媚青山、明秀绿水和憨厚淳朴的邻居野老,使诗人暂且忘却了仕途功业的追求、命途多舛的忧闷,用一份恬静清明、淡薄无欲的心境面对大自然,在自然博大深永、睿智沉默的世界中消泯自我,暂息尘劳。
诗人北游归来,干谒不遂,曾经的苍凉风尘、仗剑悲歌化作一缕阴郁不散的愁云缭绕在诗人心头,久久不去,无可奈何暂归田园,耕种淇上,别业陋简,聊可栖身。邻人淳朴,“把酒话桑麻”“言笑无厌时”。山青可盘桓,水秀可浮游,明月清风,披襟散发,古风逸态,聊可作羲皇时人欤?葛天氏之民欤?在真实纯粹、生机盎然的田园生活中,诗人舔抹着伤口,掸拂去阴云,让自己渐渐去融进那份灵秀生动的大自然中,暂息尘劳。这首诗简净素朴,有如一幅写意画,寥寥几笔即勾勒出粗落的线条,点洒着几抹灰淡朴素的颜色,清新可人,豁人耳目。语言素淡自然,尽弃铅华,读之却沁沁有真香。钟惺评其“喜字、知字妙于体物”(见《唐诗归》卷十二),甚是。高适诗多朴素浑涵,有句无字,此二字亦可见出其逸外之功。
苦雨寄房四昆季
苦雨:雨久下不绝,使人郁闷苦恼。昆季:兄弟。昆,兄;季,排行最后。这是一首赠寄诗。诗人感秋雨连绵而生发的无穷感慨。房四:一作房休,四,排行第四。“十月交”,一作“十月郊”。
独坐见多雨,况兹兼索居。
茫茫十月交,穷阴千里余。
弥望无端倪,北风击林。
白日眇难睹,黄云争卷舒。
安得造化功,旷然一扫除。
滴沥檐宇愁,寥寥谈笑疏。
泥涂拥城郭,水潦盘丘墟。
惆怅闵田农,徘徊伤里闾;
曾是力井税,曷为无斗储?
万事切中怀,十年思上书,
君门嗟缅邈,身计念居诸。
沉吟顾草茅,郁怏任盈虚,
黄鹄不可羡,鸡鸣时起予。
故人平台侧,高馆临通衢,
兄弟方荀陈,才华冠应徐,
弹棋自多暇,饮酒更何如。
知人想林宗,直道惭史鱼。
携手流风在,开襟鄙吝祛。
宁能访穷巷,相与对园蔬。
独坐见多雨,况兹兼索居。茫茫十月交,穷阴千里余——索居:离群独居。茫茫:苍茫迷蒙貌。穷阴:阴云密布。四句写秋雨连绵,凄愁满布的天气,诗人离群索居,百无聊赖,尤感光景凄凉。十月之交,阴气肃杀,弥亘天宇,万里愁云,惨淡低垂。
弥望无端倪,北风击林箊。白日眇难睹,黄云争卷舒。安得造化功,旷然一扫除——弥望:远望。端倪:边界。林箊(yú):竹名。白日:太阳。眇:同渺,幽远迷离。造化功:可氤氲化生万物的力量。旷然:清廓明透。六句写四野茫茫,浓荫不释,天阔地远,极目难及,北风凄厉地呼啸,摇撼摧折着竹林,黄云密布,卷舒驰骛,作尽凄风苦雨,太阳亦晦暗不明。如何才得由冥冥造化之功挥手涤荡尽这些黄云煞气,廓出人间清明、暖意。
滴沥檐宇愁,寥寥谈笑疏。泥涂拥城郭,水潦盘丘墟——滴沥:雨落声。檐宇:房檐屋角。寥寥:形容稀落。疏:稀疏,少。泥涂:污泥。拥:积满。郭:外城,此处指城。丘:山丘。墟:墟落,村庄。四句写小雨淅淅沥沥,缠绵不绝,顺着屋檐而下滴,令人内心苦闷。而道路泥泞,城郭几成了烂泥潭,坑坑洼洼处积满了水潦,环拱于村庄周围。
惆怅闵田农,徘徊伤里闾;曾是力井税,曷为无斗储——闵:忧虑。里闾:邻里居民。里、闾,古代二十五家为一里,或一闾。力:致力。井税:井田制的赋税。斗储:指微薄资产。四句写诗人感此连绵淫雨天,不禁忧虑起田家翁的年成不登以及里巷居民无以谋生的贫寒生活。他们勤勉事农,辛苦终年,而作业的结余仅够缴纳税收,家境无斗储之养以备天时之不虞。
万事切中怀,十年思上书,君门嗟缅邈,身计念居诸——切:中,合于。嗟:叹。缅邈:深远。缅,远。居诸:日月,指岁月流逝。《诗经·邶风·日月》:“日居月诸。”“居诸”代指日月。四句写国事、天下事郁结于心,让人牵肠挂肚,沉吟徘徊,心存忧济之志,腹有治国宏谟,怎奈君门遥深,龙颜难见。念岁月悠悠,时不我待,空令光阴蹉跎,壮志难酬。
沉吟顾草茅,郁怏任盈虚,黄鹄不可羡,鸡鸣时起予——沉吟:低吟而有沉深之思。顾:视。草茅:草屋。郁怏:心中不快。盈虚:事物的消长盈亏,此处指人生的得失成败。黄鹄:即鸿鹄。鸿鹄志在青云,腾达一举可即。鸡鸣句:用西晋祖逖闻鸡起舞的典故,谓自己当奋发磨砺,自强不息。《晋书·祖逖传》:“(逖)与司空刘琨,俱为司州主簿,情好绸缪,共被同寝。中夜闻荒鸡之声,蹴琨觉,曰:‘此非恶声也。’因起舞。”四句写诗人忧济天下,沉吟家国,万方纷纶在目,却无才华遍施之机,诗人不禁感慨良深,心有郁结。环顾草屋,蓬门荜户,聊以栖身养志,穷达出处、得失成败,何必锱铢计较,亟亟渴渴?但随缘任运,一付自然吧。黄鹄之志,志在千里,其垂耀之功可叹,但又何必惊羡亟求,当如西晋祖逖闻鸡起舞,自我砥砺,奋发图强。
故人平台侧,高馆临通衢,兄弟方荀陈,才华冠应徐,弹棋自多暇,饮酒更何如——故人:指房四。平台:是西汉梁孝王于其兔苑内所筑的用以览眺的高台。《水经注》二十四《睢水》:“如淳曰:平台,离宫所在。今城东二十里有台,宽广而不甚极高,俗谓之平台。……梁王与邹、枚、司马相如之徒,极游于其上。”故址在今河南商丘县东北,为战国宋的都城。高馆:高堂,此处指房四的住宅。通衢:四通八达的道路。方:效比,犹如。荀陈:荀,指东汉荀爽兄弟。《后汉书·荀淑传》:“有子八人:俭、绲、靖、焘、汪、爽、肃、专,并有名称,时人谓‘八龙’。”“爽字慈明,一名硋,幼而好学,能通《春秋》、《论语》,为之语曰:荀氏八龙,慈明无双。”陈,指陈纪、陈谌兄弟,东汉颍川人。《后汉书·陈寔传》:“有六子,纪、谌最贤。”又曰:“纪字元方,亦以至德称,兄弟孝养,闺门雍和,后进之士皆推慕其风,及遭党锢,发愤著书数万言,号曰《陈子》。党禁解,四府并命,无所屈就。……弟谌,字季方,与纪齐德同行。”冠:胜过。应徐:指三国应、徐。应,字德琏,汝南(今河南恩县)人,曹操辟为丞相掾属(秘书),转为平原侯庶子,后为五官将文学,以文学著名,为建安七子之一。徐,字伟长,北海(今山东潍坊市西南)人,为曹操司空军谋祭酒掾属,转五官将文学,亦为建安七子之一。曹丕《与吴质书》:“伟长独怀文抱质,恬淡寡欲,有箕山之志,可谓彬彬君子者矣。著《中论》二十余篇……辞义典雅,足传于后;此子为不朽矣。德琏常斐然有述作之意,其才学足以著书;美志不遂,良可痛惜。”弹棋:见前《别韦参军》注。六句写房四兄弟并有名德,可方比东汉荀爽、陈紀兄弟,其词采华茂,才气横溢,冠绝三国应、徐。闲逸潇洒,优游弹棋,饮酒酩酊,恣意放纵。
知人想林宗,直道惭史鱼。携手流风在,开襟鄙吝祛。宁能访穷巷,相与对园蔬——林宗:指东汉末郭泰(太),字林宗,为其时士林领袖。《后汉书·郭太传》说他:“性明知人,好奖训士类,……其奖拔士人,皆如所鉴。”直道:梗直而不苟且、委曲。史鱼:春秋卫国大夫,名,字子鱼。卫灵公不用蘧伯玉,而任弥子瑕,史鱼自以为不能进贤退不肖,便以死谏。孔子曾称赞他:“直哉史鱼!邦有道如矢,邦无道如矢。”(《论语·卫灵公》)流风:高风流播。开襟:敞开胸怀。鄙吝:吝爱贪婪之心。《后汉书·黄宪传》:“同郡陈蕃、周举常相谓曰:‘时月之间不见黄生,则鄙吝之萌,复存乎心。’”祛(qū):去除。宁:但愿。穷巷:高适自谓所居。六句写房四兄弟识鉴深明,知人有度,并善于提掖后辈,如为士林拥戴的东汉郭林宗。直道而行,决不苟且,使以骨鲠气节而名垂青史的史鱼也自愧弗如。兄弟携手以游,犹似有古人风致,开襟畅谈,使近之者如沐春风,使人贪鄙嗔恨之心净除。但愿房四兄弟良日造访深巷贫居,把酒对园蔬,开怀以清谈,岂不乐哉?
这是一首呈请之作。诗前段描写凄风苦雨、愁云惨淡及带来的郁闷低迷情绪。中段写因这种恶劣天气而悯惜农人的生产难继,贫困潦倒,以及诗人志在兼济,经国安邦,却徒叹岁月流逝,功业难成,并诗人聊以慰藉、自我砥砺的勉语。后段转至赠寄,赞美房四兄弟德修质美,文才华茂的彬彬君子风范,以及不慕显贵而淡泊自适的芝兰之行,诗人倾慕已久,但望再睹风流,把酒话田园。寄身梁宋,隐居田园,实在是诗人无可奈何而聊以安身立命的权宜之策,诗人无时无刻不在忧叹着功业的难成、淹蹇沉沦的焦灼痛苦。诗人功名心也重,却非只计个人名达利禄,其建功立业、拯济苍生、治国平天下的雄心抱负、深沉的悲悯情怀则是更夯实得根本而深厚。盛唐诗人游学四方,遍览名山大川,也直接观察了解着下层民众的疾苦,他们在诗中哼唱着青春的伤感和仕途沉浮的苦闷,却不忘记叙那些贫困无依却又质朴淳厚的下层民众,他们将这种忧患意识与自己的功业建立紧密结合起来,真诚又烂漫地勾画着自己的功业蓝图。李白、王昌龄、王维、高适等都做到了这一点。高适五十岁前一直沉沦于下僚,蹀躞江湖,使他更直接贴近下层人民,他的诗中不少反映他们的忧苦生活和内心呼喊,即扩展丰富了高适诗歌题材,也注入深沉博大的思想内容。而高适这种悲怀非造作虚饰的诗情,他的内心的光风霁月、落拓坦荡和率性任真,使他不屑于矫情地呻吟,也未曾以此照镜自美,他视野所及的民物风情无不饱蘸着经过他的浓染淡抹、化合催生而熬出的浓浓情感,故感慨深沉而能打动人心。
送魏八
魏八:不详。从诗的内容看,当作于淇上隐居时。诗写送别依依不舍之情。
更沽淇上酒,还泛驿前舟。
为惜故人去,复怜嘶马愁。
云山行处合,风雨兴中秋。
此路无知己,明珠莫暗投。
更沽淇上酒,还泛驿前舟。为惜故人去,复怜嘶马愁——更:再。沽(ɡū)酒:买酒。驿:驿馆,古代官府所置的为行人休息的旅舍。惜:惜别。四句写友人将远行千里,游宦四方,前程艰辛自不待说,仕途有寄亦在渺茫。诗人买酒饯行,远送于野,歧路相对,留恋依依。行行重行行,长亭更短亭,诗人目送征人缥缈远去,亦黯然神伤,胯下的骏马如知人意,萧萧嘶鸣,愁煞苍茫天宇。
云山行处合,风雨兴中秋。此路无知己,明珠莫暗投——合:笼罩,弥漫。兴(xìnɡ):读去声,运作,鼓荡。“兴中”与上句“行处”相对。明珠句:谓入仕求宦须择才贤德厚者以投刺。《汉书·邹阳传》:“臣闻明月之珠,夜光之璧,以暗投人于道,众莫不按剑相眄者,何则?无因而至前也。”四句写驻马踟躇,瞻望友人身影如飘渺孤鸿在云山雾海弥漫的山头时隐时现,风雨凄凄,阴云惨烈,在天宇间鼓荡着萧索肃杀之气。诗人担忧好友路无知己以荐于当权者,劝诫友人不要急于求售,以免明珠暗投,贻误前程。
此诗写送别,绸缪缱绻,深情款款,颇耐人寻味。首二句一“更”字、一“还”字,将送行的依依留别状带出,对仗也工匀,反复吟唱,加重了情感的深度。三、四句借马愁写己意。五六句描景达情,情景交融,环境氛围的渲染与情感的凄迷悲飒交织互荡,言有尽而意无穷。高适诗不太善于以景传情,情绪的突发驰骛使他来不及投注、移情于周围的环境上,情感多与景物意象分离,景是眼前景,情是当下情,二者难以妙合生发出一种玲珑生动、情景交融的意境,即使偶有交叉互渗,也是不自觉的。这是由高适的性格、情性和艺术功底造成的,但也形成高适诗的朴茂浑涵、情感跌宕、荡气回肠的风格特征。此诗二句景物描写则恰当地掌握了情、景的交合点,情以景寄,二者达到妙合无垠之境。
送李少府贬峡中王少府贬长沙
李少府:不详。高适另有《途中酬李少府赠别之作》,或为同一人。《途中》诗中提及李少府“官谤复迍”。李少府之贬或因“官谤”而起。少府,县尉的别称,辅佐县令处理吏事。峡中:长江三峡地区。王少府:不详。长沙:郡名。治所在长沙县(今湖南长沙)。二友贬谪南蛮僻野地,诗人赠别以寄,安慰友人。
嗟君此别意何如?驻足衔杯问谪居。
巫峡啼猿数行泪,衡阳归雁几封书。
青枫江上秋天远,白帝城边古木疏。
圣代即今多雨露,暂时分手莫踌躇。
嗟君此别意何如?驻足衔杯问谪居——嗟:叹。意何如:心情如何。衔杯:饮酒,指为二君饯行。此二句为倒装句,点明诗旨,并点题,写送君长亭,驻马置酒饯行,二友贬谪蛮荒僻地,征程无期,山重水复,大家相对默然,千言万语,欲语还休,但举杯致意,以酒祝福。
巫峡啼猿数行泪,衡阳归雁几封书。青枫江上秋天远,白帝城边古木疏——巫峡:《水经注·江水注》言巫峡:“每至晴初霜旦,林寒涧肃,常有高猿长啸,属引凄异,空谷传响,哀转久绝。故渔者歌曰:‘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衡阳归雁:衡阳县有回雁峰,为衡山七十二峰之首,相传雁飞至此不再前行,遇春再北回。几封书:《汉书·苏武传》言苏武出使匈奴,被拘羁于北海牧羝,汉朝求武,匈奴诡称苏武已死,后汉使谎言汉天子射猎上林苑,得一北来雁,足有系帛书,而知武未死,武得归汉朝。此处用其事言音信难通。青枫江:指浏水(今湖南浏阳河)一段。《大清一统志》卷二七六载:“浏水经浏阳县西南三十五里,曰青枫浦,折而西入长沙县。”秋天远:秋空旷远清明,此处写王少府将贬的长沙之景。白帝城:《元和郡县志》:“白帝山,即州城所据,与赤甲山相接。公孙述时,殿前井有白龙出,因号此山为白帝山,城为白帝城。在四川奉节县东十三里。”此处写李少府将经行的三峡之景。四句写李少府去峡中将过巫峡,传说巫峡猿声悲戚,令人潸然泪下。北来鸿雁止于衡阳,尚知南行多艰,一年一度,春来北归,鸿雁又能传几封家书。与王少府天隔杳渺,相见很难,诗人但想像王少府到长沙时当是秋高气爽之时,青枫江空明旷远,水天一色,而李少府流落的三峡,白帝城边当也古木参天,枝叶扶疏。
圣代即今多雨露,暂时分手莫踌躇——圣代:当今盛唐。多雨露:指皇恩遍被。二句写圣朝天子惠爱臣民,忧劳天下,恩泽遍被,不计亲疏远近。二友将去的四夷蛮荒,亦沾其雨露滋润,故不必因短暂的贬谪而颓唐沮丧。
这是一首送别诗。二友将贬谪蛮荒地,诗人驻马衔杯为之饯行。诗写临行劝勉兼抚慰,情深意长。首句开门见山,点破诗题,如提纲挈领,振起诗之主旨。问句的用法,亲切而入微至隐。中间四句借故实,写离别之苦和相思之情,用想像描写两地风光,四个地名联用错综变换,对仗匀整。五六句笔致疏阔而境界顿出,景物的沧桑萧疏、清旷开阔与情感较为融合。后二句雨露之意,就送别着笔,劝慰友人。纪昀评:“通体清老,结更和平不逼。”(同上)《唐诗鼓吹》卷二朱三锡评:“始终以君臣大义相勉,最为得体。”
夜别韦司士
一本题中有“得诚字”。韦司士:不详。司士:职官名。唐州郡有司士参军,佐刺史处理吏事。从诗中的两个地名可知此诗约作于隐居淇上时。诗为酬酢唱和的送别诗。诗人反复以写景来表惜别意,格调颇昂扬。
高馆张灯酒复清,夜钟残月雁归声。
只言啼鸟堪求侣,无那春风欲送行。
黄河曲里沙为岸,白马津边柳向城。
莫怨他乡暂离别,知君到处有逢迎。
高馆张灯酒复清,夜钟残月雁归声——二句写高堂华屋,宾朋满座,大家济济一堂,张灯置酒为友人饯行,直到月残星稀时。金樽清酒,醉中饮别,人生如寄,本是聚少离多。
只言啼鸟堪求侣,无那春风欲送行——堪:能。啼鸟求侣:《诗经·小雅·伐木》:“伐木丁丁,鸟鸣嘤嘤。出自幽谷,迁于乔木。嘤其鸣矣,求其友声。相彼鸟矣,犹求友声。矧伊人矣,不求友生。”朱熹注:“言鸟之求友,遂以鸟之求友喻人之不可无友也。”无那:无奈。二句写鸟鸣嘤嘤,尚知呼朋唤友,引聚同类,怎耐春风无情,已鼓胀起征帆,兰舟催发。
黄河曲里沙为岸,白马津边柳向城——黄河曲:黄河河道曲折处。《尔雅·释水》:“河百里一小曲,千里一曲一直。”淇水流至唐卫州卫县(今河南淇县)而折入黄河,即诗之黄河曲。白马津:古黄河一重要津口,今已湮没不存。在今河南滑县北,离淇水口很近,两个地名均指高适送行处。柳向城:谓送别之地有柳树,傍城而植,古人有折柳送行之旧俗。此处暗点。二句写送别处之风物景色。淇水洋洋,必有朝宗之势,入于黄河而成大江流,沙岸连绵,远接海天,苍茫物外,荡人愁思。白马渡口,垂柳依依,柳不堪折,难胜离情。
莫怨他乡暂离别,知君到处有逢迎——逢迎:接待。二句为劝慰友人莫悲离别,莫愁前路,他乡作客,不过暂时离别。君千里有逢迎,知朋遍四海,不必叹息旅途孤单寂寞。
此诗为送别赠寄,也是唱和酬酢体。前二句首句写高馆饯行之高兴,后句用残月哀雁的凄清之景,暗寓酒阑灯烬而送行之人犹恋恋不舍,不愿罢宴,一扬一抑,一明一暗。三四句写啼鸟求侣,而春风催行,一正一反,一顿一挫,风致翩翩。五六句写送行处景物,沙岸苍茫迷离与杨柳之依依,暗写诗人的牵挂留恋。结句与《别董大》“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相似。全诗感情深潜不露,而借助丰富的意象,或寓或比,或直描或渲染来丝丝生发,摇曳而出。全诗对仗工整,韵律抑扬,气势开合,意象多层,气格健举,意蕴深厚,颇耐人咀嚼。
闲 居
此诗写隐居生活的百无聊赖之状,暗示出对仕途无着而节物暗换的焦虑。具体写作时间无考,姑系于此。
柳色惊心事,春风厌索居。
方知一杯酒,犹胜百家书。
柳色惊心事,春风厌索居。方知一杯酒,犹胜百家书——厌:厌倦。索居:离群居住。百家书:诸子百家之书。诗写冬去春来,万物复苏,春阳融融,柳树千条万条茸茸,像舞女拖曳着长裙在春风中播散着绿。绿——春天的颜色,使蛰伏田园的诗人,在经过灰色苦冬的熬煎后,有触目惊心的眩惑感。春色撩人愁思,也煽起诗人潜隐的心事。索居草野,百无聊赖,浅酌一杯酒,逍遥如神仙,方知圣贤百家书不过如覆瓿(腌咸菜的土罐子)。
诗写绿色惊心事,诗人欲有奋发有为之志,而仕途杳如在水一方的佳人缥缈迷离,又使诗人望而畏却,姑且得过且过,借酒浇愁,以忘却烦恼。全诗仅二十个字,前抑后扬,一缓一促,颇见顿挫之调。一“惊”字、一“厌”字,用力不凡,振起平庸。后句笔致更见潇洒不羁,豪迈任气,是传统人生所束不住者。
自淇涉黄河途中作十二首(选三)
高适隐居淇上时,曾乘舟沿黄河河道游览沿岸各地。全诗十二首记录了他沿途所见所感,内容非常丰富,有怀古感今,有思乡情愁,有功业难成的抒发,有描写农夫、渔夫的生活,有描写两岸风物,表现出高适较广阔的关注视角。一作十三首,多《皤皤河滨叟》一首,今选其中三首。
其 一
川上常极目,世情今已闲,
去帆带落日,征路随长山。
亲友若云霄,可望不可攀,
于兹任所适,浩荡风波间。
川上常极目,世情今已闲,去帆带落日,征路随长山——川:指淇水。极目:尽目力所及远眺。世情:人情世故。闲:淡,疏隔。随:按,沿着。长山:绵延很远的山脉。四句写沿着淇水一路游览名山大川,淇水荡荡,奔流不息,一叶轻舟载沉载浮,顺流而下。极目所视,但见天高地远,白云悠悠,远处青山起伏盘绕如游龙,莽野一望无及,平展似青茵绿席,征帆挂着夕阳的余辉,像一条自由自在的游鱼,窜伏在水波间。诗人伫立船中,但感渺如微尘,随波浮游在无限旷宇中。功业的向往已淡漠,俗世人生的蝇营狗苟,早已疏隔,诗人难得有一份闲逸兴致泛舟淇上,聆听自然之清音。
亲友若云霄,可望不可攀,于兹任所适,浩荡风波间——若云霄:远在云霄之外,极言其远。兹:此。四句写亲朋好友远在天边,遥不可及,空有相思情愁,却难以谋面。人生不得意事常有八九,聊且徜徉于碧波间,享受清风明月,落霞与飞鸥。
其 九
朝从北岸来,泊船南河浒。
试共野人言,深觉农夫苦。
去秋虽薄熟,今夏犹未雨。
耕耘日勤劳,租税兼舄卤。
园蔬空寥落,产业不足数。
尚有献芹心,无因见明主。
朝从北岸来,泊船南河浒。试共野人言,深觉农夫苦——泊船:停船靠岸。浒:水边。野人:村野农夫。四句写诗人顺淇水折入黄河,早晨沿着黄河北岸而来,泊船于水边,诗人上岸与耕作于田间的农夫搭讪,仔细地询问庄稼的收成,田赋租庸,及他们的生活状况,诗人深感农民生活的艰苦。
去秋虽薄熟,今夏犹未雨。耕耘日勤劳,租税兼舄卤——薄熟:谓略有收成。舄卤(xìlǔ):盐碱地。四句写老农说去年秋季庄稼虽稍有收成,聊可仞口;但今夏雨水少,田里庄稼蔫萎不振,虽终日耕种,却劳而无获,而官府收税连寸草不生的盐碱地也不放过。
园蔬空寥落,产业不足数。尚有献芹心,无因见明主——寥落:稀疏。不足数:不值得计算,谓少得可怜。献芹:《列子·杨朱篇》:“昔人有美戎菽、甘茎、芹萍子者,对乡豪称之。乡豪取而尝之,蜇于口,惨于腹,众哂而怨之,其人大惭。”后世以献芹喻敬效礼物或进呈忠言的谦辞。因:机会。四句写由农夫生活之艰辛,而思向明主建言,又因无由得进,而心绪茫然。
其十二
秋日登滑台,台高秋已暮。
独行既未惬,怀土怅无趣。
晋宋何萧条,羌胡散驰骛。
当时无战略,此地即边戍。
兵革徒自勤,山河孰云固?
乘闲喜临眺,感物伤游寓。
惆怅落日前,飘远帆处。
北风吹万里,南雁不知数。
归意方浩然,云沙更回互。
秋日登滑台,台高秋已暮。独行既未惬,怀土怅无趣——滑台:《元和郡县志》卷八:“滑州州城,即古滑台城……昔滑氏为垒,后人增以为城,甚高峻坚险,临河亦有台。”四句写登临古滑台,但见四野衰草连天,木叶凋零,苍白肃杀之气笼罩着天宇,已是暮秋时节了。滑台孤零零地高耸在白草起伏的平野上,随风跌荡隐现,像一个习惯于历史风云变幻、狂澜淘洗的轻舟已忘宠辱。而自己独泛黄河,虽有山川秀色的饱餐,却难免触景生情,惆怅孤寂,怀念家乡。
晋宋何萧条,羌胡散驰骛。当时无战略,此地即边戍。兵革徒自勤,山河孰云固——晋宋:指西晋、东晋时五胡乱华及南朝刘宋朝与北边少数民族战乱频仍的年代。当时滑台为战略重镇,兵家纷争之地。萧条:谓国势虚弱衰败。羌胡:羌,为对西部少数民族的称呼;胡,为对北部少数民族的称呼。驰骛(wù):散乱地奔驰追逐。战略:军事策略。边戍:指以滑台为边防戍守地。兵革:武器铠甲,此处指战争。徒:空。六句写滑台曾为两晋、刘宋朝与北边少数民族争战驰骛的军事要地。奈两晋时皇帝昏庸无能,大权旁落,国势微弱,民不聊生,致使五胡乱华,铁蹄肆意蹂躏着北方大片土地。中原沦落,河山为之悲咽,天地因之变色。可叹当时没有能独当一面的明主、枭雄,能力挽狂澜,拯救中原,救人民于水深火热。他们手无长策以弭止羌胡的铁蹄长箭,只能节节退守,拱手相让,使河山沦陷,滑台竟成了边疆的戍守地。战争频仍,将士劳于出兵苦战,然而战功几何?东晋王朝狼狈逃窜江南,偏安一隅,苟延残喘;刘宋天下仅六十年,就都被历史车辙无情碾过,在黄泉苦思冥想,悔叹青春。
乘闲喜临眺,感物伤游寓。惆怅落日前,飘远帆处——游寓:指游踪不定,寓居他乡的羁旅生活。飘:动荡不定。四句写诗人闲来无事,登高临眺。独立高台,念宇宙无穷,浮生如寄,一种惆怅落寞、英雄失意的悲慨使诗人不禁怆然泣下。游宦多年,仕途不遇,使诗人如飘转的蓬草。夕阳酡红如醉,绽出一抹凄楚哀婉的微笑,沉沉睡去,一层迷离的水雾弥漫在诗人的眼里。诗人拾掇起伤感,游目于浊浪击空的黄河,几艘小舟在鼓胀的征帆导引中载沉载浮,飘摇不定。
北风吹万里,南雁不知数。归意方浩然,云沙更回互——南雁:南飞的鸿雁。浩然:充沛貌。回互:相互回合鼓荡。四句写北风浩荡,扫袭着莽莽平原,长空万里送着南飞的秋雁。归乡心切,望天宇云沙弥漫,回合游卷,与诗人的思乡情愁相互鼓荡着弥满弥盛。
所选第一首写淇水泛游,青山夹立,碧水送舟,诗人有暂卸束缚的轻松和快感,诗也明快,单纯简净。第二首反映农民生活的疾苦和官府苛捐杂税、厚敛滥施的社会现实,表现出诗人忧心国事、关切民生的朴素情感。第三首写登临之慨。触景生情而发思乡之离忧,论斥古事,而写怀古之幽情。诗人对历史的感慨和针砭亦映带出自己的怀才不遇、抱负无处施展的落寞和失意,故而笔致凝重,思致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