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天塌地陷,母亲扑在父亲棺木上撕心裂肺的哭声,让年仅三岁的小孔丘心里猛地一震,在他小小的心灵上,从此感受到了人生的苦难……
小孔丘满周岁了,长得聪明伶俐,十分可爱。孔家为他举行了周岁庆宴。
亲朋好友都来了。
席间,为小孔丘举行了抓周。桌上摆了琴、礼器、鼎、樽、剑、书简、笔、砚、豆、锦、胭脂盒、印……
母亲征在把小孔丘抱放在桌几上,小孔丘先抓了一件礼器鼎,然后又扑向一把琴。
众人都笑了,说孔丘将来必是一个礼乐有成的人。抓完周,征在要把他小手中的鼎器放下,小孔丘却死死抓住不放,众人又笑了,说:
“这孩子将来一定是最重礼的人。”
征在也很高兴,她想起,她抚琴时,小孔丘侧耳在听,非常感兴趣的样子,便又亲了亲小孔丘的脸蛋。
孔纥喜得贵子后,一回家就把小孔丘抱在膝上,教他牙牙学语,教他走路。征在在油灯下为小孔丘做衣服,她对丈夫说:“丘儿长得太快了,看他的衣服比别的孩子都大。”
转眼间,小丘儿三岁了,长得活泼可爱,而且还会背诗。
夫妻俩视小孔丘为命根子。
这天,孔纥办完事回到家,觉得有点累,但把小孔丘抱到膝下,俯身亲了亲他的小脸,顿时疲劳就消失了。
“满三岁了,是吗?个儿长得真快,比别的小孩高出一个头。”
征在走过来说:“丘儿,把母亲昨天教你的诗,背给父亲听。”小丘儿马上就张开小嘴牙牙背诵了起来:
文王在上,文王在上啊,
於昭于天。德昭显于天。
周虽旧邦,岐周虽是旧邦啊,
其命维新。天命所降万象新。
(《诗经·大雅·文王》)
孔纥听了大喜,把小孔丘一把抱了起来,忽而举到头顶上,忽而又放到胸前,亲了又亲,吻了又吻,一面喊道:“我孔家有后继人了,我孔家有后继人了。”
忽然,他感到一阵头痛,便坐了下来,把小孔丘放下,用手托着头,皱了皱眉,征在见了忙问:“夫君,你怎么啦?”
“噢,没什么,没什么,只是有点头疼。”
“那明天就别去了,在家休息吧!”
“不去怎么行,一大家人哪,现在几个女儿出嫁花费太大,我不去能行吗?”
颜征在不无忧虑地看着他。
“没事、没事,准备吃晚饭吧!”
晚饭后,孔纥抱着儿子在后花园中乘凉,颜征在拿了一件衣服来给小孔丘穿上。
孔纥说:“这孩子天分甚高,我们一定要好好教诲他,一定要让他成大才。”
颜征在点了点头。
这天晚饭后,征在牵着小丘儿在庭院散步,一边等候孔纥回来。
“丘儿,把昨天教的诗背出来。”
小孔丘张开小嘴刚要背诗,忽然传来了急急的敲门声。
“快开门啊!不好啦!快开门。”
家人们赶快把门打开,孔纥被背了进来。
“啊!”征在见了大惊。
“他怎么啦?”
“将军晕倒了。”
孔纥被背到屋里,放到床上,已经人事不省。
全家人都围了上来,急得团团转,儿女们哭叫着“父亲、父亲……”
施氏带着哭音说:“天啊,这可怎么办哪!”
王氏冷嘲热讽地说:“我早知道会有这一天,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还要娶这么年轻的妻子,哪经得住嘛!”
大家听了都把眼睛看着征在,征在把头转了过去,把丘儿抱在怀里,一句话不说。
还不到半夜,孔纥便撒手人寰了。
如天塌地陷,这突如其来的灾难让孔纥一家人悲痛得哭不出声来。对征在来说,更是如陷入了灭顶之灾,施氏和王氏都一头扑到孔纥身上大哭不止。
“夫君啊!你怎么这样狠心啊!”
征在没有扑过去哭,她只是抱紧了小孔丘,把头埋在他的脸上,让无声的泪像泉水一样滚落而下……
夫君啊!你走得太急、太突然了……你一句话也没有留下……但我知道,你最大的心愿是要我把丘儿带大,把丘儿培养成人,你放心吧!
送葬的这天,征在抱着丘儿准备去送葬,被施氏拦住了,她说:
“征在,你就不要去了,带着丘儿在家吧!”
王氏趁势道:“丧门星,克夫星,长得又那么水灵灵的,还不知道避一避,真是!”
征在再也忍不住了,她扑到孔纥的棺木上大哭,她真想触棺而亡,但她没有,可怜的丘儿就趴在她身边哭泣。
“母亲……母亲……”
她忍心丢下他吗?
“天哪!我可怜的孩子啊!”征在呼天抢地地哭过后,叫小丘儿:
“丘儿,快,给父亲的在天之灵磕三个头。”
丘儿磕了三个头后,征在把他抱了起来,施氏大声说:
“出殡!”
送葬队伍开始行走,他们把孔纥的棺木放在马车上,他们自己也坐上了马车,马车缓缓地向郊外驰去,征在牵着小丘儿站在家门外目送,直至看不见了才返回。
回到屋里,空荡荡的,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征在看着孔纥睡的那一半床,想着再也见不到他了,便扑到床上撕心裂肺地痛哭,三岁的小丘儿也哭了起来。
“我要父亲……我要父亲……”
邻居大婶小曼夫的娘过来劝道:
“丘儿娘,别太伤心了,人死灯灭,再哭也没用,身体要紧,你要再出什么事,丘儿怎么办?”
征在听了越发伤心,搂紧小孔丘嚎啕大哭起来。
“大婶,我的命好苦啊……”
“年轻守寡,又带着个幼儿,是很悲惨,但是,有什么办法呢?碰上了,唉,这也是命啊!”
曼夫娘把提篮里的饭菜拿出来,放在桌上,劝道:
“来,吃点东西,别把身体弄坏了,丘儿还小。”
“大婶,谢谢您了,我不想吃。”
“不想吃也得吃一点。”曼夫娘说着舀了一小碗饭给小丘儿吃,小孔丘饿极了,接过碗便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曼夫娘疼爱地看着小孔丘:“这孩子,脑门那么大,个儿又高,将来肯定有出息。”
小孔丘问:“大娘,曼夫哥哥呢?”
“跟他爹赶车去了。等你长大了,让曼夫哥哥教你赶车。”
“哎。父亲说赶车叫做御,跟射箭一样,每个人都应该学。”
“丘儿娘,看你这孩子多聪明啊,将来不得了。”
“好,多谢您了。”
“你要多保重,以后我会常过来跟你坐坐的。”
“好,谢谢大婶。”
孔纥死后,征在母子陷入了极艰难的境地。一天,施氏召集大家说:“家中并无什么遗产,我是正妻,九个女儿是嫡出,所以房子应该是他九个女儿的,孔纥只是一个陬邑大夫,子女并无官袭及食邑继承权,所以,今后只有自谋其生了。”
王氏听了立即和她争吵起来,说:
“什么嫡出庶出,房子应该是儿子继承,孟皮是长子,所以应该是孟皮的,女儿早晚是要嫁出去的,房子当然应该是孟皮继承才对。”
施氏听了大声道:“什么儿子继承,从来都是嫡出继承,哪有庶出继承的。再说我的女儿们都大了,眼看着都要为她们准备嫁妆,没有房子,拿什么办嫁妆。”
“那我不管,反正房子应该是孟皮的。”
两人争执不下,居然大打出手,征在实在看不下去了,就牵着丘儿回屋去。没料到,王氏又在她的屋对面尖声尖气地骂街:
“都是这个扫帚星惹的祸,好好的人,她一来就克死了。她要是再住下去,只恐怕连我们都要被克死了,真晦气!”
征在气得脸色煞白,她把丘儿紧紧搂在怀里,眼泪直往下滴。
住不下去了,得想办法离开这儿,可是,上哪儿去呢?她感到是那样的无助。家里没有兄弟,两个姐姐又远嫁了,舅舅已战死在边关,曲阜虽有几家远亲,又很少来往,去投奔他们是不可能的,怎么办呢?
征在带着丘儿苦苦地在这院宅里挣扎着,犹如在水深火热中苦熬。
黄昏,颜征在站在桑树下采桑,小孔丘和十一二岁的曼夫在一旁玩耍。
“曼儿,回家吃饭了。”
“哎,就来了。”
曼夫娘走了过来,对颜征在说:“丘儿娘,我家很快就要搬到曲阜了。”
“啊,是吗?”征在直起腰,歇了一会儿。
“是的。你在这儿实在是住不下去,就离开这儿,到曲阜去吧,我一定会帮你想办法的。”
“多谢婶子了。”
“谢什么,前两年我侗刚搬来的时候,你总接济我们,我还没有报答你呢!”
“报答什么,邻里之间互相帮助嘛。”
“丘儿娘,以后你和丘儿也搬曲阜来住吧,我一定会帮你想法的。”
“那太感谢你了。”
“该回去吃饭了,别把身体累坏了。”
“好,我摘满这一篓就回去。”
“你呀,真是太不容易了……唉,女人哪!”
一天,小孔丘跑了进来,哭着说:
“母亲,什么是礼?他们说我是非礼而生的。”
征在一怔,礼?是得带丘儿到有礼的地方去了,这个地方,实在不能再住下去了。
于是,她想起了曲阜,那个繁华的礼仪之乡……一方面摆脱这个鬼地方,一方面丘儿也该读书了。于是她忍着辱骂,拼命地干活,她要积一点钱,好为搬迁曲阜作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