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不记得,记得,不记得……”我坐在前院的假山背后,扯着手里那朵倒霉的波斯菊,“记得,不记得,记得,不记得……”
蓝彩拿着个大笤帚,替我干爹吩咐下来的工作,扫落叶。
“记得,不记得,记得……”
波斯菊花朵大,花瓣细长繁簇,所以又名千层菊,我之所以挑到它,是因为我今早来到前院时,它正好开得艳丽,而且,比起那些一眼就能看清花瓣数目的花,用它来测皇甫勋的心意,更具有悬念。
“记得,不记得,记得,不记得……”
看着花萼上最少还剩了一半儿的花瓣,我甩甩已经发酸的手,恨恨地想,什么悬念不悬念的,以后再干这种事儿,一定不能选这种花瓣奇多的花!
“小姐,”蓝彩把笤帚靠在假山石上,叉着腰杵在我面前,“您不是说要去跟皇甫将军说个清楚吗?怎么现在还在这里扯花瓣?”
是,我昨天是突然从床上坐起来,把推门进来的蓝彩吓得不轻,更当着她的面儿指天发狠说要去找皇甫勋把这些年来的感情说个清楚,我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让爹随便找个人给嫁掉!可是……可是,去之前总得弄清楚他到底记不记得我啊,多少得让我心里有个底儿不是!
白了蓝彩一眼,我继续扯着手里的花瓣,“记得,不记得,记得,不记得……”
“停!”蓝彩伸手挡在了花上,“小姐,您有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
我不得不停了下来,“听到了,扯完就去。”
蓝彩皱着眉头,“小姐,我知道您是想先心里有个底儿,可您九年来除了远远地望着皇甫将军,还是远远地望着皇甫将军,什么实际行动都没有过,皇甫将军到底记不记得您,靠这个来算……”她看了看满地残花瓣,“应该不大能行吧。”
你以为我想远远地观望吗?谁叫湖边那一别之后没两天,他就和他那骁勇善战的爹去什么前线历练,整整消失了三年半,等他再回来,大小也是个军队将领了,身边的大麻雀小麻雀的围了一大堆,不观望难道让我堂堂霍二小姐跟那些麻雀姐姐们挤一块儿吗?
不过,蓝彩说得也没错,靠地上的这堆花瓣儿的确是不怎么行。
“谁说我是想在心里垫底,我们生死与共过,他怎么会不记得我了!我扯花瓣,不过是算算今天兆头,你自己想太多了。”我在嘴上强辩。
“扯完了本小姐立马就翻墙去将军府。”我也不想翻墙的,但无论是丞相府的前门、后门、偏门、侧门都让爹派人给守死了,如此一来,我只好不走门了。
蓝彩越是那么说我心里越是没底,要是皇甫勋实在不记得了就算了,我脑子里飞闪过那日在街上被人轻薄的画面,只求他别是因为那个才记得我的才好!
“算兆头干嘛念着记得不记得的,应该念好兆坏兆的嘛……”蓝彩小声地嘀咕着什么,我没听清,也不理她。
我推开蓝彩覆在波斯菊上的手,打算继续扯,不过还没触到花瓣,就停了下来,“呃,蓝彩,我刚才是数到记得了呢,还是不记得了?”
蓝彩挠挠头,“我也不记得了。”
“什么?”看着身旁的花圃里开得艳丽的波斯菊向我微笑,我打了个冷颤,不要,我不要再来一遍!
“小姐,”一个毕恭毕敬的声音打断了我,“您扫完了吗?”
我倒抽了一口凉气,调整好笑脸,回头看着马管家,“马上就扫完了,马管家有什么事儿吗?”
马管家的三尺寒冰脸万年不变,“相爷吩咐了,让小姐扫完院子后到暖玉阁,相爷和夫人在那里等着小姐。”
去暖玉阁?今天有客人到访吗?看来今天去将军府的计划随风飘远了。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点点头,“知道了。”
马管家站在一旁,没有要走的意思。
我把头点得更重了些,“马管家,我知道了。”你倒是赶紧走呀!
“小姐只管扫自己的就好了,不用管我。”马管家不动如山,是吃了秤砣不打算走。
“哦。”没办法,我眼皮一翻,只好拿起笤帚开始扫院子。
蓝彩跟在我后边儿拿过小绢子替我擦汗,她也不好直接替我扫,谁让马管家是我爹的心腹,要搞小动作也不能当着他搞。
佛谒有云: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饶。
前院的树本来就不多,稀拉稀拉的几棵银杏而已,银杏叶宽且大片,扫起来很容易,所以,这工作本来还是算比较容易的,可加上这一地又细又长又小片的波斯菊瓣,难度陡然增加不少!
扫吧……
如果扯完那一地花瓣只是让我的手有些发酸,那么现在扫完这一地的花瓣则让我手抬都抬不起来。
我把笤帚扔给蓝彩,“走吧。”朝着暖玉阁走去。
“小姐,请稍等。”马管家把我们拦了下来。
我柳眉一挑,“怎么?又不去了吗?”
“不是,”马管家从蓝彩手里接过笤帚,“因为今天的客人很尊贵,所以相爷希望小姐好好打扮一下。”
我看看马管家,看不出一丝情绪,不知道今天这是唱的哪一出。
既然是尊贵的客人,当然该好好打扮。关上丞相府的门,就算爹罚我罚得再凶,也是家里的事,在外客面前,不能丢了丞相府的面子。
我和蓝彩回到我住的水楼,马管家在院外等我们。
换下平常的素色长裙,蓝彩替我穿上了殷红的织锦纱衣,上边暗提着浅白色的大朵昙花,纱衣下配着白玉撒花纺丝裙,一头长发细细绾起,斜梳成如意髻,用一根五彩琉璃簪锁住,再缀上了两朵绒花。娥眉细描,胭脂淡扫,最后朱唇一点,大功告成。
“嗯,不错。”我看着铜镜里的美人盈盈,不错,绝对丢不了丞相府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