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位夫人、三个女儿，他都依依诀别。
苏绣是最后一个进来的。
苏墨远将写给苏泽的那封信交到了她的手里，“阿绣，这是爹给你大哥的信，你一定要替我好好保管。等世道太平了，你要亲手把这封信交给你大哥，还有这幅刺绣图。”
此时，他的目光从苏绣的脸上转移，望向了那幅仕女赏荷刺绣图。
苏绣终于想起来了，这图上女子所穿的衣服正是如意云纹窄袖月华裙，她时常会看见父亲望着这幅图发呆，当时不明所以，现在似乎有些明白了。
心中有一个问题，她一直想知道。
“爹，这绣图上的女子是周家的小姐吗？”
苏墨远并没有回答苏绣的问题，眼神聚焦在一处，脸上浮现出的是脉脉柔情，仿佛沉浸在当年美好的回忆当中。
苏绣一下子就明白了，怪不得父亲看见大姐穿着这件衣服时，脸色异常。不言而喻，这图上的女子就是周家的小姐，是父亲这么多年以来一直心心念念的人。
可父亲既然和她两情相悦，为何当年周家会败落，又为何周月娘会把一切责任都推在父亲的身上，而父亲却一句话也没有为自己辩解。
这幅刺绣图上到底藏着什么秘密？父亲为何要把它交于大哥？当年，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阿绣。”好半晌，苏墨远终是对着苏绣开口说道，“爹现在要跟你说的事，只有你一个人知道，你也不用告诉任何人。其实当年……”
对苏绣来说，听着父亲把当年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其实又让他锥心刺骨地痛了一回。她无法想象，父亲这些年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爹……”
此时无言，只有泪千行。
苏墨远抬手，轻轻地拭掉了苏绣腮边的泪珠，说出了当年的事，他也可以安心地走了。
“阿绣，不管你以后在哪里？也不管以后苏家会变成什么样子，爹相信，假以时日，你一定可以绣出比《百鸟朝凤》更好的绣品，重振苏家。”
“爹，您放心，女儿一定会的。”
“好了，天色也不早了，把信和绣图好好收起来，去休息吧。”
“爹，你也早点休息。”
苏墨远看着苏绣将信放进衣兜，把刺绣图慢慢地卷了起来，他的眼神也随着合拢的绣图渐渐游离，仿佛把他那二十多年的思念之情也一并合上了。
等明日，或许一切都会好的。
苏绣离开没多久，却总感觉自己心绪不宁，爹刚刚跟她说了这么多，那感觉好像是在交待什么。她不放心，便又折了回去。
推开门，却见父亲躺在床上，脸上是无尽地痛苦。
苏绣的心猛地一窒，便直直地往下坠去，她飞奔到了苏墨远的床边，使劲地唤着：“爹，爹，你怎么了？”
看见苏绣的一刹那，苏墨远涣散的眼神仿佛又凝起了一点光亮，他张了张嘴巴，嘴唇便不住地抖动起来。
苏绣看着父亲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讲，便凑上前去，却只听到了这样一句弱不可闻的话语。“阿……阿绣，你，你能原谅我吗？对不起……对……”说话的当儿，他的瞳孔渐渐放大，声息慢慢弱了下来，后面说的话，苏绣再也听不到了。
父亲为何在此时还要对她说对不起，难道他还有什么话没有对自己说吗？
“爹？爹！”
那两声含着不同感情的呼唤声，此时早已淹没在了号啕的大哭声中。
苏绣想要的答案已经随着苏墨远的离去，而永远沉封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