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一夜之间,秋天就匆匆隐退了,满树满树干枯的树叶还没有来得及完全脱离枝桠,一场雪就突如其来的降临了,雪不大,薄薄地覆盖在大地上,整个城市就像一幅淡淡的水墨画,东一点西一点地露出一些墨色来,虽没有那种令人震惊的极至之美,可也叫人看了总有些心旷神怡的感觉。一场雪之后,寒冷就像打过招呼一样堂而皇之地侵袭而来。真正意义上的冬天就来了。无论是繁华热闹的市区,还是冷静寂寞的市郊,都开始了冬天的景象。
在方小华的劝说下,潘多娜终于参加了他们班上组织的周末晚会。说是晚会,其实不如说是聚会,大家只是在教室里拉上几道彩条,在中间挂了几个从女生宿舍搜罗过来的洋娃娃,还有一些男同学买来的一些彩色灯泡也挂在墙壁上,明明暗暗地闪烁着。
第一回参加晚会的潘多娜,在大家的要求下跳了一支傣族的孔雀舞,那优美而迷人的舞姿赢得了全班同学的掌声。作为主持的方小华最后又拉着潘多娜给她伴舞。方小华唱的是“真的好想你”:
“真的好想你,我在夜里呼唤黎明,天上的星星哟,也知道我的心,我心中只有你……”
潘多娜即兴的舞蹈深情而忧郁,用她的舞姿充分表现着一个在深夜思念爱人的女子那种情深意重。方小华的歌唱得深情婉转,潘多娜的舞跳得是温婉深情,当乐曲还在余韵之中时,掌声已如潮水一般响了起来。
潘多娜让这掌声给震住了。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慢慢地溢满了她的胸,她忽然意识到这样的掌声其实就是她所需要的,虽然她还不是明星,但她却是有观众的,这观众虽然只是她的一些同学,可在这种没有经过任何排练,完全是即兴的场合里,她赢得了这热烈的掌声。
虽然她潘多娜在这个师范学校里是耀目的,但那种耀目总带有许多的刻意,就像有一个小品里说的是“包装”出来的。包装出来的东西不一定不好,但也不一定就好,往往会让当事人迷失在其中。
潘多娜慢慢地坐回她的座位上时,她为自己参加了这样一次简陋却生动的聚会而激动。
这是一次改变潘多娜很多想法的聚会。
有不少女同学向座位上的潘多娜围拢过来。
“潘多娜,你跳得真好!”
“是呀,你的感情好真哦,我都感动了。”
“潘多娜,你长得漂亮,气质也好,又这样有才气,以后肯定会比我们强很多的。”
……
潘多娜的心一直在升温,她都害怕自己在这一团热情中会融化掉。她开心地和这一群平时并不怎么交往的同学聊着,她忽然想到,假如将来她去北京电影学院学习出来成了演员或者节目主持人,她也一定要当个平民演员或平民主持人,只有贴近平常的人,那心才是快乐的。
十七岁的潘多娜在真挚的情感面前,就这样想通了一个许多成年的明星和节目主持人都不会想通的问题。
潘多娜很久没有看到那个叫况儒的老师了。就在她都已经快把他忘记的时候,潘多娜在图书馆里又遇见了他。
那时,潘多娜正在埋头苦读法国一个叫“萨特”的作家的书,她十分费劲地理解着书中的一些文字,但是这个有些莫名其妙的外国人的话实在是太难懂了,对于只有十七岁的潘多娜来说,她只能把“存在的就是合理的”这样的观点与“谎言重复一百遍就成了真理”等同起来认为。潘多娜最后看得头都大了,也没搞清楚那个萨特究竟想说什么。
就在潘多娜要扔开萨特离开图书馆的时候,她看到了况儒。况儒畅开着羽绒服,戴着一顶蓝线帽子,与一个女孩子有说有笑地走了进来。
看到潘多娜时,况儒的目光一亮,他很高兴冲着潘多娜打招呼:
“潘多娜,你好!好长时间没见到你了。”
潘多娜想起班上同学说她有男朋友的事情来,就有了戒备,只淡淡地朝况儒一笑,轻轻地喊了一声“况老师”,便从况儒和那女孩跟前走了过去。
况儒很奇怪地看着潘多娜的背影,他实在是摸不透女孩子的想法,愣在原地想了想,况儒朝旁边的女孩说了一声“你先进去”,就朝潘多娜追了过去。
“潘多娜!”
潘多娜回过头来,见是况儒。她站住:
“况老师,你有什么事吗?”
况儒说:“潘多娜,你没有遇到什么事吧?”
“我能遇到什么事?”潘多娜莫名其妙地看着况儒说道。
“噢,那就好,我看你好像不大高兴的样子,以为你遇到了什么事呢,真是庸人自扰。”况儒很不意思地笑了笑。
潘多娜的心里却有了一些感动:“况老师,谢谢你的关心!”
“有什么好谢的,我挺喜欢你这样有气质又有内涵的孩子。以后你要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我没有授过一天课,你就别况老师况老师的叫了,你要是不好意思叫我况儒的名字,就叫我大哥吧,我比你大好多呢。以后我们可就是朋友了。哎,对了,把我的电话给你吧,今后好联系。”
况儒说完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伸手从潘多娜的手里抽过她的笔记本,在上面写了一个手机号码。
“有事没事都可以找我。”况儒说。
“我会的!况老师再见!”
“好,再见啊!”
况儒像刚才跑出来一样又跑了进去。
潘多娜看着笔记本上的手机号码,觉得很好玩。这个老师,怎么像个孩子似的,一点也不成熟。她想。
潘多娜告诉方小华况儒给了她手机号码时,方小华很警惕地看着她说:
“小娜,那个况儒是不是有什么不良企图啊?”
潘多娜看方小华一副很警察的模样,就想笑:“平时老说我复杂,我看你更复杂。是不是平时看言情剧看得多了,对什么事的发生都以为结果会是想象中的啊?”
潘多娜不以为然的样子引起了方小华的抗议:“有一句话叫什么来着?防患于未然,对,你应该防患于未然。”
潘多娜伸出手一把勾住方小华的肩膀:“行了,我们不管这事了,在没有证据之前,一切猜测都置之度外。这样才活得轻松嘛。你说是不是?”
方小华一耸鼻子,得意地说:“那当然,我就比你活得轻松和快乐。”
潘多娜说:“谁说的,我也快乐和轻松啊!”
方小华说:“那就是咱们都快乐和轻松嘛。”
潘多娜说:“这还差不多。”
学校的饭菜越来越难以下咽了,在方小华的强烈要求下,潘多娜和方小华、华丽,还有班上另一名同学古云云借了几辆自行车,来到了离学校两公里处的一家小饭馆。这家饭馆最有名的是炒面,四个女孩子正是慕名来吃炒面的。
在等待面端上来的时间里,四个女孩叽叽喳喳个不停,方小华说在学校是菜难吃,咱们应该多补点菜才是真的,菜里面才具有维生素嘛。她要求再炒一盘菜,但潘多娜、华丽、古云云都不赞同。
潘多娜说:“炒面里头就要放菜的,你还要什么菜呀,纯属多此一举。你没听说过在南方的一些地方,炒面本身就是一盘菜嘛。”
方小华说:“没听说过。就是有这种事那肯定也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华丽接过来说:“一盘面你都吃不完,再来一盘菜,这不是赤裸裸的浪费是什么?”
方小华反驳道:“一听你这话就落后了,这不叫浪费,这叫消费!国家都在鼓励老百姓消费呢,不消费国家怎么扩大内需?扩大内需也是经济发展的需要。这个你们懂不懂?啊!”
古云云说:“一盘炒面五块钱,咱们四个人就得二十块钱,好贵的。再来一盘菜,怎么着也得七八块钱吧?哎,真是吃在我肚,痛在我心呀。”
方小华说:“行了,行了,炒菜的钱我掏行不行?”
潘多娜、华丽、古云云互相看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不行!”
方小华看了看她们一阵,才迟疑道:“那……要不,咱们四人就要三盘面,另要一个炒菜,这样总算是经济实惠了吧?”
三个女孩都愣了,对呀,其实她们四个人的饭量都不大,吃三盘炒面也卓卓有余,她们争了半天,怎么一开始都没想到这个中肯的办法呢。几个人大笑起来,赶紧跟饭馆老板商量用一个炒面换一个菜。但饭馆老板说已经换不了了,面已经煮出锅了。四个人面面相觑。
潘多娜试图跟老板商量:“老板,你能不能将面留给下一位顾客啊?”
老板一笑,说:“要是现在有别的顾客来,我倒也可以通融,但你们看,哪有啊?”
四个人往周围看了看,也确实是,除了在吃的,也只有她们四个在等待吃面的人。
四个人都为难了。
方小华咬咬牙,颇有些悲壮地说,算了,只好这样了,谁让我们四个人都笨呢,要早想到这办法也不至于弄得这么被动。
这一说,潘多娜倒心软了,她迟疑地对华丽、古云云说:“要不,咱就再要个菜吧。便宜点的。”
华丽、古云云也犹豫着点点头。
就在四个女孩商量着点什么菜时,又进来了一位顾客。
“老板,来盘炒面。”
潘多娜忽然觉得这声音很耳熟,她抬起头来一看:是况老师!
况儒一看是潘多娜,高兴地说:“哎,潘多娜,怎么是你,你们也是来这里吃面的吗?”
潘多娜说:“是呀!”就看到方小华不停地向她使眼色,赶紧又说,“哎,况老师,我们还多出一份面来,要不你就和我们一起吃吧。”
况儒倒也不客气,坐了过来:“也行,碰上了算我们有缘,今天我请客,你们还要吃什么,尽管点。”
四个女孩不好意思了。
“不用了,谢谢况老师!”
况儒说:“咦,你们声乐系的女孩子怎么都这么爱害羞呀?没关系,这吃不了我几个钱的,再说我是拿工资的。”
大家一听况老师这么说,就不吭气了。况儒看着几个人都不好意思,就随口点了几个家常菜。随后又征求大家对菜的意见,谁也不好意思说什么,一时间竟冷场了。
愣了一阵,还是方小华机灵,她很认真地看了看况儒,没话找话地说道:“况老师,你怎么也跑这么远来吃饭。”
况儒说:“这里虽然离我们学校偏远了点,不过我还是喜欢来这儿吃炒面,味道很好的。我有时候和我的同学还从市里跑到这里来吃呢。”
方小华很唐突地问道:“况老师,你说的是女朋友吗?”
况儒笑了:“小孩子家,懂什么,问这么复杂的问题。”
方小华看了潘多娜一眼,才对况儒说道:“我们才不是小孩子呢,再过两年我们就跟你一样是老师了。不过,嘻嘻,我们可是小学老师。”
况儒挠挠头:“看样子还非得回答你们罗,那——我就说了,我……还没有女朋友,不过以前在大学里曾经谈过一个。后来一毕业就分手了。”
潘多娜瞄了一眼方小华,方小华正悄悄地向她吐着舌头。
潘多娜说:“方小华,况老师对我们可是扶贫济困呢,你怎么还净捡老师伤心的话问呀。”
况儒大度地说:“没关系,就当是朋友之间互相了解一下吧。”
方小华说:“看,老师就是老师,大度得让人佩服!”
这时,饭菜都已经端上来了。
华丽看了看大家,小声说道:“别贫了,再不吃快点,上课就该迟到了。”
几个人果然不再说话,埋头就吃了起来。
况儒看得很惊奇,看着几个女孩子的吃相,倒觉得她们身上有一种不经雕饰的纯朴和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