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陆毅磊千辛万苦地爬起床,洗漱之后,感觉头依然有些昏昏沉沉的,便冲了杯浓咖啡,几口喝干,匆匆忙忙开车到了单位。
谁知刚一进办公楼,迎头就遇见了陈双城,陆毅磊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招呼道:“陈局,早上好。”
陈双城笑着回道:“早上好。怎么,昨晚没睡好啊?看看,都有黑眼圈了,是不是和美女约会去了?年轻人要注意身体啊。”说着还挤了挤眼睛。
陆毅磊只得打着哈哈,干笑道:“哪有哪有,您还不了解我,我是昨晚赶个材料,睡得有些晚了。”
回到办公室,陆毅磊倒了杯茶,把空调冷气开到最大,坐在办公桌前开始看手中的文件。
刚翻了两页,科员小马直接推门进了办公室,笑嘻嘻地说:“陆处,今天下午部里党团活动,计划安排到国家博物馆参观《复兴之路》展览,局长让您带队去。”“怎么又是我带队去?我还有好多文件没有处理呢,哪有时间啊?”陆毅磊心头不由得一阵火起,大声埋怨道。看着小马有些尴尬的模样,陆毅磊猛地意识到这样不好,他暗自告诫自己不要把这种负面情绪展露在下属面前,这是一种政治上不成熟的表现。
陆毅磊努力平息了一下怒气,稳了稳心神,强笑道:“这些个党团活动真是没办法,根本就不管你工作忙不忙,呵呵,咱们局里去几个人?下午几点出发?在哪里集合?”
小马忙回答道:“咱们局一共去十个人,咱们处要求去三个,下午2点出发,小停车场集合。”
陆毅磊沉吟道:“那咱们处就你、我,还有小刘去吧,你去通知小刘一声,别迟到了。”小马应了一声出去了。
陆毅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又拿起文件翻看起来,只是翻来覆去看了半天,却连一个字也没看进去。他猛地把手里的文件一下子丢在桌子上,站起来急走了两步,一脸阴霾,眉头紧锁,看着一桌子的文件资料,他实在是气闷,实在是烦躁,实在是无法忍受这样的压抑。
原本以为经过这么多年的磨炼,可以修行到喜怒不形于色,遇事淡然处之,直至今日他才知道,原来自己还差得太远,仅仅是昨天的一个消息,就让他方寸大乱,竟然连上班也无法做到专心。
陆毅磊长叹一声,无力地重重坐回到椅子上,椅子发出“嘎吱”一声,好像是在嘲笑他一般。
下午的参观,陆毅磊更是一点儿心思都没有,同事们都跟着讲解员细细参观,他却嫌气闷,独自走在前面,走马观花地草草看了一遍就出了展厅,一个人来到了二层大堂。
国家博物馆很大,二层还有很多小型展览,有金丝楠木工艺品展、中国茶文化展、骨质瓷器展等,陆毅磊也没什么兴趣,信马由缰地逛过去,只是为了耗时间,等大家伙儿出来一起回单位。
陆毅磊突然停下脚步,眼神停在了一个小展厅的公告牌上,上面写着“西藏风情油画展”。他心头一动,便走了进去。
这个小展厅被隔成了若干小间,颇有些曲径通幽的味道,每小间的墙上都挂着几幅西藏风情的油画,有雪山湖泊,有藏式人家,有人物特写,还有牦牛、毛驴等动物,画得水平很高,惟妙惟肖,活灵活现。
陆毅磊一反刚才的浮躁心气,一幅画一幅画地看过去,认真端详,细细品味。其中有一幅布达拉宫日出的风景画,气势磅礴,神圣庄严;还有一幅藏族老阿妈的头像特写,慈祥而又睿智。这些画让他不由得啧啧称赞。
当他转入第三小间,一眼就望见正面墙上中间挂着一幅藏族少女的全身像。画中那位藏族少女,一身红色藏装,头戴绿松石发饰,眉目如画,眼波流转,笑靥如花,如仙女一般,站在一片湖泊旁。远处雪山高耸,宛如仙境。
陆毅磊如被施了定身咒,一动不动呆立当场,只是痴痴地望着画中少女,心神激荡不能自已,心中不停大呼道:“梅朵,梅朵,这是梅朵吗?”是谁画了她?竟和他梦中的那个女孩如此相像。
仔细分辨,其实这画中的藏族少女和梦中的藏族少女并不十分相像,只是神韵酷似。陆毅磊如醉如痴,心中一阵欢喜一阵迷茫,竟一下子忘记了时间。忽然,他的电话响了起来,取出一看却是小马打来的。“喂,陆处,我们参观完了,大家都上车了,您在哪里?”
“我在洗手间,马上出来。”陆毅磊匆匆向大门走去,一边走一边还在回望那幅藏族少女的油画。回到单位,陆毅磊一丝办公的心思也没有,只是想着那幅油画里的藏族少女,想着前夜梦中的情景,想着西藏受灾的事情,他神情有些恍惚,暗道:“这些事情怎么会这么巧合?竟然集中在一起出现,难道是在暗示什么?不会的,不会的,这肯定只是个巧合。”
陆毅磊安慰着自己:这一定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造成的。幸好明天就是周末了,也许周末休息一下就好了。只是——只是她家里受了灾,她不会有事吧?她最近好不好?明天是周末了,明天是周末!我能不能去西藏找她,去看看她,看她需不需要帮助啊?
想到这里,陆毅磊心里突然一下子热了起来,他激动得心脏怦怦狂跳,好像她真的还在那里。他居然像个毛头小伙子一样,无法抑制那种激动,他在办公室里来回走动,犹如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样激动过。
真的要去吗?陆毅磊反问自己。也许她还在那里等他,其实陆毅磊心里也知道那可能只是他的一种臆想,可是他不愿意深究,宁可相信她还在那里等着他。直到这时,陆毅磊才真正发现原来他根本就从未忘记,所有的记忆就像那块三生石,一直就在他的身边,不论他找与不找,想或不想。
陆毅磊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渴望,他几乎一分钟都等不下去,直接在网上订了周六最早的航班,从北京直飞拉萨。那班飞机只剩下头等舱,票价很贵,他竟然没有一丝犹豫。
订好了机票,陆毅磊才想起应该跟局长请个假。他急忙来到局长办公室,轻轻敲了敲办公室的门,里面传来一声沉闷的声音。“进来。”
陆毅磊推门进了局长办公室,看见局长张世平正低着头,在一份文件上写写画画。张世平干了八年局长,已经到了快退休的年纪,可他工作依旧非常刻苦,做事认真,标准极高,经常亲自撰写、修改材料。
在机关工作过的人都知道,机关工作最熬人的绝对不是开会,而是准备开会。特别是会议筹备时给领导写讲话稿,需要字斟句酌、反复修改,遇到一个高标准严要求的领导,有时会改上几遍甚至几十遍,陆毅磊改材料的最高纪录是五十七遍,改到最后他自己都快崩溃了。
陆毅磊对老领导的敬业精神发自肺腑地敬佩,他默默地站在办公桌前,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张世平的鬓发已经花白。看着他,陆毅磊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将来,心中突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悲哀。
“什么事?”张世平抬头见陆毅磊进来,放下笔微笑着问道。陆毅磊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局长,我想请几天假,利用周末去趟拉萨。”
张世平一脸愕然,问道:“去拉萨?有什么事吗?”陆毅磊平静了一下心神,低声道:“没什么急事,只是……只是我个人有些私事,要去拉萨处理一下。”张世平是陆毅磊的伯乐,很欣赏这个小伙子,平时对他颇为关照,相处也比较随意。他摘下眼镜,边擦边沉吟道:“有事,你就去吧,下周一能回来吗?不要影响工作。”
陆毅磊低着头,有些心虚地回道:“不知道,我争取早点儿回来。”张世平戴上眼镜,抬头看了看陆毅磊,想问什么又没问出来,只是说道:“噢,那你快去快回,注意安全。”
陆毅磊一身运动休闲服,坐在飞机头等舱里,翻看着手中的航空杂志,突然看见一段话:
我喜欢国航。在飞往西藏的云层里,不是国航的飞机不颠簸,不是国航的点心最好吃,不是国航的空姐最美丽……谁把我带到西藏,我就喜欢谁。
陆毅磊不由得微笑起来。飞机飞得很平稳,陆毅磊看了会儿杂志,有些困倦,迷迷糊糊竟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见周边有人兴奋地说:“雪山,雪山,好漂亮啊!”陆毅磊一下醒了过来,从舷窗望出去,只见下面一片雪山,千峰涌动,直接天边,恢宏壮观,让人一望之下竟是沉溺其中,神魂俱忘。
陆毅磊静静地看着雪山,手里紧紧握着那块白色的三生石,思绪渐渐沉浸进去,仿佛一下子又回到了三年前。
……
随着飞机轻微地颠簸,陆毅磊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他向舷窗外看了看,飞机已经降落在机场,还在沿着跑道缓缓滑行,掠过一片光秃秃的荒山,四下显得有些荒凉。
陆毅磊下了飞机,在行李提取处取了行囊,随着人流缓缓地走出了拉萨机场航站楼大厅。高原明亮的阳光晃得他有些睁不开眼,有些晒但是不热。他眯了眯眼睛,抬眼看着距离头顶那么近的白色云朵,神情有些恍惚,他下意识地伸手想摸一下,感觉真的好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