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所有命令都得到了迅速而又准确的执行。三个星期以后,我在学习他们的语言方面有了很大的进展,在这段时间里皇帝经常光顾敝所,而且还很高兴地和我的语言老师一样教我说话,慢慢地我们已经能够就某些方面的话题展开谈话了。我学会的第一句话就是向他表达自己渴望获得自由的心情,这在我是至关重要的。每天晚上我都反复念叨这句话,以求在合适的场合能够准确流畅地表达自己的意愿。当我向他提出这个问题时,他马上作出了答复,照我的理解,他的意思是:这要靠时间来证明我的真诚性,而且他一个人不能单独决定,必须召开内阁会议讨论批准,否则根本行不通,同时我还得首先要:“卢莫斯·凯尔敏·派索·德丝玛·龙·恩普索”,换句话说,我得发誓与他以及他的国家和平共处,不伤害百姓。
我知道这种回答就意味我要获得自由就要再等一段时间,当然他们对我也十分友好。皇帝还安慰我要耐心谨慎,争取以优雅的风度赢得他及全体国民的好感。接着他又提出一个要求,希望我能够接受他派来的官员对我进行全身的检查,谅解官员们可能采取的行动,因为大家都有一层深深的忧虑,如果我这么一个大东西再加上几件武器,那就如虎添翼,非常危险了。他采取的这种不卑不亢的态度让我只好回答说可以满足陛下的一切要求,我随时随地可以脱下衣服翻开口袋供他们搜查。当然那时我的语言还没流利到这个程度,这番话是我边说边比划手势表达出来的。皇帝很满意我的态度,他回答说,根据他们国家的法律,经过两个官的搜查方是有效的;而且他也清楚地知道做这件事如果没有我的许可与合作,根本就办不到,但是因为我的大度与正直给他留下了极好的印象,所以他把自己的两名官员的生命安全交托在我手里。同时他还向我保证,不管他们从我手上拿走了什么东西,当我离开这个国家时必当原物奉还,如有损坏也可以按我规定的价格进行赔偿。
有了上述的协调与默契,当两位官员奉命前来时,我把他们俩拿在手里,先放入上衣口袋,接着又放入身上的其他口袋,我也留了一手,只有两只表袋和另外一只存放几件零用品的秘密口袋没有让他们检查,因为在我看来,他们是来检查可能对他们生命构成威胁的物品的,而这里面的东西对别人没什么意义:一只表袋里放着块银表,另一只则存放有少量的金币,所以我觉得没有必要让他们检查这些地方。两位官员做事既谨慎又耐心,他俩带走了我的钢笔、墨水和纸,然后把他们看到的全部东西列成一份详细的清单。一切准备停当后,他们要求我把他们放回地面,然后赶回京城,向皇帝呈交清单,汇报结果。后来我看过这份清单,并把它翻译成了英文,为了准确,我逐字抄录下来:
第一,经过我们最严格的搜查,在巨人山——原文所用的词是“昆布斯·弗莱斯纯”——上衣右边的口袋里,我们只发现了一块足可以做陛下大殿地毯的粗布。在左边的口袋里,我们发现了一口银制盖子的巨大银箱,这个东西很牢固,我们打不开,要求巨人打开,他照办了。我们中的一个人马上走了进去,结果马上有一股尘埃般的东西拥上来,淹没到了他腿的中部,烟雾弥漫,害得我俩连连打了几个喷嚏。在他背面右边的口袋里,有一大捆白而薄的东西,层层叠叠,足有三个人那么大。上面用一根粗壮的绳索扎着。上面画着黑色的图形,依臣之愚见,这可能就是他们的文字,每个字母大得吓人,恐怕有我们半个巴掌般大小。左边的那只口袋倒有个像机器一样奇怪的东西,有二十根长长的柱子从它背面伸出,就像陛下宫前的栏杆,据我们猜测这可能是巨人用来梳头的工具。本来我们想问一下他这东西的用处,但是由于我们发现他听我们的话很费力,也就没有拿这个问题去麻烦他了。在他的中罩衣(这里他们用的是“栾佛一路”,我把它译成中罩衣,其实就是我的马裤)右边的口袋里,我们发现了一根中空的铁管子,大约有一人来高,这根管子固定在一块坚硬的木头上,模样比铁管子粗多了,管子的一边有几块大铁片伸出来,形状十分奇特,我们弄不清楚这是干什么用的。左边的口袋里有一部同样的机器。右边稍小的口袋里,放着一些大小不一的金属板,又圆又扁,有红色的也有白色的,白的那种像是银子,既大又沉,我们俩人也搬不动它。左边那只稍小的口袋里,放着两根黑柱子,形状很不规则,因为我们站的位置是在口袋的底部,所以到不了柱子的上头。其中一根柱子上面覆盖着看上去是一件整个东西,而另一根柱子的顶端也好像有一种白色的圆东西覆盖着,大小约有我们俩的个头一般。而且这两根柱子上面都镶嵌着一块巨大的铁板,我俩非常惊讶,担心是某种非常危险的机器,于是我们就爬出来命令他拿出来让我们瞧瞧。巨人倒很合作,他把这种怪玩意儿从盒子里取出来,然后告诉我们在他的那个国家里,使用这两个玩意儿中的一个来剃胡子,另一个来切肉,这倒非常奇特,也免却了我们的疑惑。此外还剩下两只口袋我们没法进去,巨人称他们叫表袋,其实就是他中罩衣上面开着的两条缝口,又窄又长;由于他的肚子沉,压力自然就大,因而这两只口袋就显得紧闭着,根本爬不进去。有一条巨大的银链在右边的表袋外悬挂着,我们要求他把链子拉出来,却发现它的底部拴着一部神秘有趣的东西,像球体一样,一边是银子,另外一边是一种透明的金属。在透明的那一面,我们看到了一幅奇妙神秘的图画,由于它离我们如此之近,我们想亲自摸一下有利于鉴别,谁知一伸手就被那透明的物质隔开了,我们只好绕了几圈作罢。巨人为了让我们切实履行职责就把这部神奇的机器放到我们的耳朵边,结果我们听到了它发出的连续不间断的声音,好像水车转动一样,如果不是看到他友善的表情,我们肯定会吓得不行。我们挖空心思也弄不清楚这究竟是什么,是某种我们不知名的动物,或者是他们巨人崇拜的上帝,就我们的直观感觉应该是后一种猜测的可能性更大,因为巨人曾经对我们说过——假如我们没有会错意的话,他确实表达得不太清楚——不管做什么事,他都要请求它的指导。他尊称它为先知,因为他一辈子中每一次活动都要由它来决定时间。在左边的表袋里他掏出了一张几乎够渔夫打鱼用的大网,只是这张网能够一开一合,据他说这就是他的钱包。我们小心地爬进里面,找到了几块金属,个头很大,黄澄澄的,如果真是金子的话,可真值不少钱呢。
上述见闻就是我们谨奉陛下圣旨,检查他身上所有口袋的结果,臣等以仔细认真之态度力求向陛下报告最真实之情况。而且口袋之外我们还有其他发现,他的腰间扎着一根由某种巨兽皮革制成的腰带,既结实又美观。腰带的左边佩带了一把大刀,足有五人高,右边挂着一只皮囊,里面又分隔成两个小口袋,每只口袋大约可以装下三个陛下的臣民,其中的一只口袋装了些重金属球,大小和我们的脑袋一样,要有相当的膂力才能把一只球举起来;另外一只装的是一大堆黑色的颗粒,有股刺鼻的气味,个头儿倒不大,我们一只手就可以抓起四五十粒。
这就是臣等在巨人身上检查结果的详细清单。顺便提一句,在整个过程中巨人对我们很有礼貌,表现了对陛下权威的应有尊敬。陛下荣登大宝第八十九月初四日。具名盖章。
克莱弗林·弗利洛克
马尔西·弗利洛克
皇帝看完这份详细清单的汇报以后,略一沉吟,随即颁下一道措辞极为婉转的命令,要求我交出那几件东西来。首先他要我交出腰刀,因为他们的刀与之相比太逊色了,所以他认为危险性最大,我也毫不犹豫地把刀带刀鞘一块儿摘了下来。皇帝陛下对我的举动抱有极强的戒备心,就在我拔刀时,他命令侍卫——他的三千精锐部队远远把我包围起来,弯弓搭箭准备随时向我发射,生怕我有什么侵犯性的举动。好在我根本没有注意到这种紧张气氛,因为我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皇帝的一举一动。他接着要求我把腰刀拔出来,不知道是想见识一下,还是知道他的国家里没有人能拔得出来。我的腰刀这几天被海水浸泡过,有点生锈,但总体上还是锐利雪亮,寒气逼人。我一拔出腰刀,围住我的所有士兵惊慌失色,马上喊声如潮,喧闹异常,当时正值烈日临空,光线充足,我迎着阳光舞动腰刀,闪闪的刀光使他们眼花缭乱,吓得目瞪口呆。只有皇帝陛下的确见多识广,气魄非凡,他的反应是从容自若,镇定异常,完全出乎我的预料。他向后摆摆手,制止了卫队的喧闹与惊恐,然后他命令我把刀插回刀鞘,轻轻地放到地上去,我照办了,把腰刀放在离拴我的链子的底部约有六英寸的地方。
皇帝和他的卫队见我交出了腰刀,似乎松了一口气,接着他又要求我交出第二件东西,那就是让搜查的官员疑惑不已的那两根中空的铁管中的一件——其实就是指我佩带的防身用的袖珍手枪。我听从了他的吩咐,把枪掏出来,依据他的要求,尽最大的可能向他清楚地解释这种枪的用途。他听完后仍十分茫然,于是我决定给他演示一番,由于收藏火药的皮囊扎得很紧,海水没有浸湿火药和铁弹(在这里我想饶舌一句,所有谨慎的有经验的水手都应该采取严密的措施防止火药被海水弄湿这一类悲剧性的事情发生)。我考虑到他们的承受能力,并且预先提醒皇帝不要担心,我在枪里只装上了火药,然后朝空中开了一枪。这一次他们所受到的惊吓,远甚于刚才我舞腰刀时的惊吓,有好几百士兵猝不及防,吓得倒在地上,好像被这巨大的声音震死了一般;皇帝陛下也失去惯有的镇定与从容,他“噔噔”地后退了几步,虽然没有像士兵那样吓倒在地,但也是好半天工夫才恢复常态。我也不以为然,就像交出腰刀那样,把两只手枪以及所有的弹药包全部交了出去。而且我还提醒皇帝,警告他一定不要让火药靠近火。否则一丁点儿火星就会引起火药的燃烧和爆炸,把他的皇宫炸个粉碎。
我同样交出了令他们狐疑不已的怀表,皇帝看了非常好奇,挑选了两名个头最高的卫兵用杠子抬在肩上运走怀表,就像我们英格兰乡下的运货车夫抬着一桶淡啤酒上下车一样。皇帝靠近怀表仔细端详,他对于怀表所发出的那种连续不间断的声音和分针的走动大为惊讶,饶有兴趣地绕着圈子看;因为这里的居民的视力比我们敏锐得多,所以他们能够比较容易地看出分针的走动,这反倒让我有些惊奇了。皇帝还向他身边的御前学者征询意见,请教问题,虽然我那时对他们的语言不熟悉,不大能够弄清他们的话,但从他们的表情和姿势上可以判断出他们的意见纷纭,歧见很多,这其实用不着我在这里饶舌,读者可以凭着想象设想当时热闹的情景。随即我又把银币、铜币、钱包以及里面装着的九块大金币和几枚小金币,连同我的小刀、剃须刀、梳子、银鼻烟壶、手帕以及旅行日记等物品一股脑儿全部交了出去。皇帝陛下依据自己的判断,把我的腰刀、手枪和弹药包用运输车送回京城,保存在皇帝的御用仓库里,剩下的其他东西全都归还了我。
我前面曾提到,我没让他们检查一只秘密口袋,因为我的眼镜放在里面。虽然一架袖珍望远镜(再加上眼镜及其他小东西)对皇帝“微”不足道,但我的视力不太好,经常能够用上,因此我就没把这个东西交出去;同时,我觉得这些易脆的东西如果被弄坏了,在这种地方,也别指望能够修好。
三
作者在皇帝和男女贵族面前表演奇怪的游戏——利立浦特宫廷游乐活动的描写——在接受限制条件后作者获得了自由。
皇帝和朝廷的文武大臣们显然对我的君子之风和善良友好的举止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而事实远不止此,军队和老百姓也都对我产生了广泛的好感,从这些迹象上判断,我很有可能在较短的时期内获得人身自由,并且从内心来说我也抱了很大的希望。为了最大限度地施加影响,我竭尽所能地采取各种办法取悦他们,以便在他们中间形成有利于我的舆论。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地的居民不再担心我可能会对他们的安全造成危害了。我们之间的距离也在逐渐拉近,有时候我躺在地上休息,一些既大胆又好奇的人到我手上跳舞嬉戏,到了再后来,我们似乎融洽无间了,当地的少男少女们都敢随意地跑到我的头发里玩耍,捉迷藏,一点也不担心有什么问题。我对当地语言的掌握也有了很大的进步,不论听还是说都开始熟练自如起来,我觉得自己的状况越来越好了。
有一天,皇帝突然心血来潮,想在宫廷举办盛大的表演来招待我,同时借此展现他的国力,我自然乐于接受,后来鉴于我行动不便,表演的地方就移到了我的住所附近,这多少让我有点失望,我本以为能够获得暂时的自由呢。不过实事求是地说,在我知道的所有国家中,没有哪一个能够在演出的精妙与场面的宏大方面超过这个国家。在所有的表演中绳舞者的演出让我最为开心,也最令人惊心动魄。绳舞者表演的地方是在一根约两英尺长,距离地面约十二英寸的白色细绳上,如果各位读者有足够的耐心,我可以慢慢地向大家描述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