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一次想起黎华,是那天我着急回家拿点东西,出租车司机说前面路窄可能开不进去,我说:“能开进去的,以前我男朋友送我的时候都能开进去,他的车还那么大。”
从出租车上下来,我的心一抽一抽地疼开了。
再见面,是在燕小嫦的婚礼上,我被拉去当伴娘,婚礼前她拍着大腿说:“老情人见面,太激动人心了!”
燕小嫦没几个亲戚,为了撑场面,能招呼的朋友都招呼了一遍,什么薛家正啊邵思伟啊,酒席名单上都有。当然这些人位置是安排在一起的,我好说歹说求燕小嫦给我安排得离他们远点,燕小嫦才同意让我去坐伴娘席。
到了喜堂,燕小嫦让我去车上拿落下的陪嫁礼单,我在停车场遇见了黎华。他是和蓝恬还有薛家正一起来的,三个人都打扮得很精神,蓝恬穿的一件鹅黄色连衣裙,走在两个人中间气色不错。
看样子那些事情过去两年以后,她已经完全恢复过来了,至少表面是这样。
车是蓝恬开的,可能因为薛家正和黎华待会儿多少要喝点酒,所以女人开车比较保险,开的是一辆白色宝马MINI,算低配,也得差不多三十万。我琢磨黎华和薛家正应该不能开这么娘炮的车。
那个瞬间,我心里挺落寞的。我是个挺世俗的女人,会虚荣也会比较,当初我接到戏拍,曾经一度很拿自己当个玩意儿,但现在两年过去,每个人似乎都找到了自己的生活方向,而我就是一分文没有的广告业务员。
看见他们了,也不能不打招呼啊,还好是离得有点远,黎华本来在跟薛家正和蓝恬说笑,薛家正脚步顿了一下,先看见的我,然后黎华也看过来,表情明显是愣住了。
这是个阳光非常明媚的五月天,明媚阳光的照耀下,我看不清他望着我时的眼神,只觉得他一身银灰色休闲西装,身形挺拔,乍一看去像个精致的小王子,蓝恬是公主,薛家正是骑士,都很高端的样子,而我是一个仰望着他们的平民百姓。
隔着几十步的距离,我摇了摇手里的信封,而后就这么跑了,穿着皮粉色的露肩雪纺裙,裙摆招摇在晚春初夏的微风里。
我知道我和黎华终有一见,我以为我会若无其事地跟他打招呼,但没想到,原来心态是如此的狼狈。
婚礼上有些小流程,伴娘、伴郎做点小游戏活跃下氛围,我虽然不想登台,总是要给小嫦姐面子。也许是因为紧张,游戏环节我发挥得很差,被惩罚让伴郎团的人抱一下,抱就算了,还有点动手动脚的,我也不好太在意。
下台之后,婚礼进行到高潮,看着小嫦姐结婚,我内心颇有感触,一不小心哭了个稀里哗啦。去厕所,本打算整理下妆容,却在镜子里看到了走近的黎华。
我转过身来,对他挤出个尴尬的笑脸,甩甩手上的水打算走出去。给他让路,我往左边走,他也往左边挡一下,我往右边走,他就往右边挡一下。我抬头看着他,心想他可能是有什么话打算跟我说,于是用虔诚谨慎的目光看着他,脑袋里集中注意力,随时做好战斗准备。
黎华眯了眯眼,看了看我的脸,问了一句:“你胸罩开了你知道吗?”
“啊?”
我愣,低头看自己的胸部一眼,好像是松松垮垮的,有点奇怪。我这才反应过来是那个伴郎浑小子抱我的时候干的好事儿,下意识地把手背到身后想去扣上,但是隔着衣服搞不定。
我琢磨跑厕所间里去好好整理,黎华用眼睛左右瞟一眼,没人,拉过我的肩头把我转过来,直接拉开我衣服后面的拉链,以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扣上被解开的扣子,然后拉链拉好,结束后推了我一下。
我转过头来尴尬地说“谢谢”。他目光冷冷淡淡的,但是在打量我。我让那眼神儿看得心里发毛,再挤个僵硬的笑脸儿:“我先回去了。”
黎华站着没动,在我经过他旁边的时候,说:“丛优,你这么怕我干吗?明明是你把我甩了。”
我挠了下头发:“没有吧,那个,旧账能不能先不翻了?”
他看着我,轻笑一声,朝外面撇了下头:“去吧。”
我于是屁颠屁颠地跑了,回去以后看到那几个在打量我的伴郎,狠狠地瞪了一眼过去。
坐下以后,我情绪逐渐冷静,开始回忆和黎华分手以后的第一次见面,这才反应过来,其实我心里也许有很多话想跟他说,但不知道从何说起,似乎也没什么可说。
只是有种冲动想要和他聊聊,或者只是单纯聊聊他如今的近况,多少还是好奇的。
我一直在瞟他坐的方向,看到他从厕所回来的时候,就在盘算着是不是该过去重新郑重地打个招呼。
但是他身边坐着那么多人,又知道我们俩以前那点儿破事儿,我又有点犹豫。
这一犹豫,就犹豫到黎华接了个电话,跟蓝恬说了点什么,蓝恬点点头,拿着包跟在他屁股后面走了。
他们走了,就没再回来,我心里挺失落。黎华和蓝恬如今的样子,看上去也挺亲密的,但又没有亲密到男女朋友的份儿上,我很久没关心过他们每一个人了,也不知道蓝恬现在具体在干什么。
直到燕小嫦敬了圈酒回来,她打算直接在朋友那边坐下,叫人把我一起招呼过去。反正黎华他们也不在了,我硬着头皮去了。
没人跟我提我和黎华以前的事情,大家心照不宣地选择忘记,薛家正和燕小嫦那酒喝得很欢。
邵思伟凑过来跟我说话,先是问了一句:“你现在干吗呢,还拍戏?”
“没有,在广告公司。”我说。
邵思伟做微微吃惊状:“哦,走正道了?”
我干笑:“混不下去了。”
“怎么了,碰到麻烦了?”他继续追问。
我摇头说:“在外面跑够了,想回来了。”
邵思伟点头,然后把手机掏出来:“电话号码给我留一个。”我看着他,他补充一句,“华子要的。”
我于是把电话号码给他,然后装个打听的样子,问黎华怎么那么快就走了。
邵思伟态度寻常地说:“他妈打电话叫他们回去。”
叫他们……这个他们,是指的黎华和蓝恬两个人?
我说:“家正不是跟他们一起来的吗?”
邵思伟说:“估计是他们家里有事儿吧,跟家正有什么关系。”
“那……”我本来想说:“那跟恬恬又有什么关系?”忍了下,转口换成:“他们两个在一起了?”
邵思伟转了下眼珠子,我就不知道这个人心里在盘算什么了,他斜着眼睛说:“在没在一起你看不见吗?”
我端起茶杯来抿一口,打算跳过这个话题,我是不该多问,或许我确实已经是黎华的过去式了,他也应该是我的过去式了。这匆匆的一见一别,我自己心里到底也反应不过来,自己对他是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燕小嫦结完婚,其实也没我什么事儿了,我还得赶回小县城去,明天早上还得早起上班呢。那个沈颂,知道我要跑出来当伴娘,咋咋呼呼说这年头闹伴娘太厉害,不放心,非要来接我。
我干推没推掉,想着今天打扮得这么好看,跑去挤回县城的大巴车确实不方便,于是准了他这个要来接我走的请求。
其实也就是搭一顺风车,W市市区里,到我们县城,开车一个来小时的路程,沈颂在市区工作,暂时还没有买房,所以下班也是要回县城的。
其实我对沈颂挺差的,有点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意思。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跟他说了多少遍了,我真的不喜欢他,也没打算试着喜欢他,可他就是不抛弃、不放弃,我还能拿刀子去捅人家吗。
我问过沈颂,你到底是喜欢我啥呀?
他特深情地说:“喜欢你漂亮、独立,还孝顺,反正我一直都挺喜欢你,你就是我心目中的女神。”
我隐隐有种被变态盯上了的感觉。
早起,化个淡妆去上班,路上买个里脊肉饼,到公司总有杯现成的热豆浆,吃着早饭整理一天的工作行程,我现在每天的工作生活都非常规律。其实这个状态也挺好,在我逐渐适应了它以后,我也并不期望发生什么来改变它。
所以在对黎华的事情短暂悸动以后,我打算还是不要有什么行动。
中午的时候,李拜天给我打电话,说经纪公司的合同已经帮我弄出来了,我现在是自由身了。又问了问我工作上的情况,我说:“还不错,这个月做了差不多一万块的业绩。”
我们公司小,业务大多只做县城之内的,这广告并没有想象中好拉,我跑二十个门头,能成一家就很不错了。
广告杂志,页内广告一篇才一千块,封底一万,封面两万。但一般封底和封面的广告,都是老板自己找朋友捧场,价钱其实可以压得很低,或者干脆不收钱。老板也是个年轻人,虽然公司不怎么赚钱,但也在拿自己的钱硬撑着,有时候穷得都找我们员工借钱加油。
李拜天看不上这点儿小钱,他说:“你要是愿意跑广告,这简直太容易了,到我公司来,随便给你挂个岗。正好出租车LED那边缺人,把你扔过去,一个月光数钱就够你干的了。”
我对如今的生活,保持一种很安逸的态度,我觉得一个月挣三千块钱,足够我活了。也许有一天,我的业务能力修炼得更强,我会试图往更有发展的地方跳槽,但我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天我接到一通电话,说是××店的门头,看到我发的名片,打电话来咨询下广告的问题。
我很耐心且专业地跟他解答,我们公司就那点儿破玩意儿,解释起来很轻松。然后那边表示有兴趣,让我找个时间,去他们店里详谈。
这家店是搞代理的,代理的是一种全自动马桶,就是那种你嘘嘘完,它会自动喷水给你擦屁屁的高科技。我以为这个单子,做个一千块的页内就差不多了,结果人家看过我拿的杂志样本以后,说要跟大老板商量商量选个什么位置。
我一看,哎呀妈呀,这是不差钱的意思啊,赶紧推荐其他的位置,什么彩页啦,封底啦,越推荐价钱越高。
经过几天维护,这个老板又约我见面了,但约的是家咖啡厅,而且是在个非上班的时间,晚上七点钟。
反正这是公共场合,我也不怕这老板对我干点啥,结果一进去,撞见的人是黎华。我跟黎华客客气气地打了招呼,正经八百得跟个人物似的,说我来谈业务。
他点点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像是在等人。
我于是接着找那个老板,打老板的电话,老板说他的大老板就在这儿呢,姓黎。
黎华眨巴着眼睛看我,我扭头不禁瞪他:“你还卖马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