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上课时,起码有五六个弟子陪同,有马幼渔、钱玄同、刘半农等,都是一时俊杰,大师级人物。章太炎国语说得不好,乡音严重。于是,由刘半农任翻译,钱玄同写板书,马幼渔倒茶水,可谓盛况空前。
有意思的是太炎先生上课的开场白:“你们来听我上课是你们的幸运,当然也是我的幸运。”一贯的狂气,大有“平生不识章太炎,访尽名流亦枉然”的架势,却丝毫不影响他备受众人敬仰的状况。满腹经纶,学富五车的他有资格说这个话。
刘文典师从章太炎,这对师徒可谓是同样的狂徒之士。狂则狂矣,刘文典在治学上却是异常认真,他曾立下了“一字之微,征及万卷”的治学格言。校勘古籍不仅字字讲究来历,就连校对他也从不假他人之手。甚至对在芜湖公学期间的老师刘师培都颇有微词,认为他考据之时,常凭记忆,不去翻阅经文,难免有所遗漏。在治学上,刘文典完全没了往日的狂傲,只有满腹的严谨。
正是这股严谨治学的态度,刘文典才能在学术上有所建树。纵观刘文典的一生,精通英、德、日、意等语言,学贯中西,尤精国学。当过孙中山的秘书,师从章太炎学《说文》,与鲁迅同为章氏弟子,与陈独秀亦师亦友,胡适、陈寅恪曾为他的书稿作序捧场,跟蒋介石干过仗,与毛泽东握过手。可谓是一部人型的近代史书,也注定成为一代传奇式的国学大师,或者说狂士。
类似刘文典这样的人,在生活中并不鲜见,狂傲不羁却又才华横溢。当我们遇见时,有两种途径,一是以才服才,仿章太炎、陈寅恪之流,驯服或者结交一位狂士的最佳方式就是让他佩服你,在才华上压过他,在人品上让他尊敬。二则是,尊敬他,真诚实意的去对待他,狂士并不是无心之士,他们或有难言之隐,或为人清雅。这样的人,反而更注重别人对他的态度,切不可损之,辱之;须敬之,爱之。
才华横溢之人有狂傲的资本,也有令人敬重的资本,蔡元培看到了刘文典、章太炎、辜鸿铭等人的才华,至于狂傲,随它去吧。大度宽容的蔡元培却能一众赢得这帮狂士的尊敬,可谓奇迹。
正所谓:“你敬人三分,人敬你一尺。”狂傲的人,还需多加看重,他们往往是刘文典式的人物,才华横溢,对人多有臂助,不可不结交之,不可不敬重之。
一视同仁,不可因权势而起分别心
当那水打着一座石壁时,它自会绕之而行的;当那水流到了一所可爱的低谷去时,它自会在那里停留荡漾一下,当那水流到一所深深的山涧时,它便会经常留在那里;当那水流至激湍时,它便会直向前去。这样,一点也没有什么勉强或决定的目的,它一定有一天会流入大海的。
——林语堂北大教授黄侃曾在同盟会担任要职,为人正派,从不趋炎附势。在南京国民政府执政期间,黄侃许多同盟会的故友多系国民政府红人,他都不愿意与之来往。唯有居正当时得罪了蒋介石,遭到软禁,形单影只,旁人都躲之不及,生怕引火上身。黄凯却常常来到居正软禁之地,与之谈心解闷。
后来,居正东山再起,重新登上高位之后。黄凯却再也没有去拜访过了。居正念及黄侃在其沦落时的不离不弃,亲自去黄侃家诘问黄侃为何不再与他往来。黄侃正色道:“君今非昔比,宾客盈门,权重位高,我岂能作攀附之徒!”
黄侃同刘文典一样师从章太炎,学问高深,甚至一度有“章黄之学”的说法。而且他在政治上的高度远不是刘文典能比的,他与张之洞交情笃深,在同盟会的影响也颇大。然而他在面对老友居正的时候,却能做到彼穷困之时不离弃,彼高升之际不攀附,这样的高风亮节远比他国学大师的身份来得难得。
《周易》中有言:“君子上交不诌,下交不渎。”意为君子对地位比自己高的人,交往时不阿谀奉承;对下地位比自己低的人时,交往不轻视怠慢。这便是君子在交际上所行所奉,仿若空谷幽兰一般,令人不敢亵渎,闻之则喜。
如何与人相处是一种艺术,它不是简单的声由心发,而是强调平等、真诚、互助的艺术行为。
1963年,朱德到四川乐山地区视察,到了峨眉山下。当地群众听说朱委员长要上山,特意给他准备了一副“滑竿”。朱德坚决不坐,说坐“滑竿”上山,就失去爬山的意义了。别人劝他说:“您已是近80岁的老人了,又不常来,偶尔坐一次不算过分。”
朱德说:“偶尔坐一次也不好。”他最终没有坐,硬是沿着陡峭崎岖的山间小路,一步一步攀登到万年寺。在山上稍微休息之后,又一步一步返回原地。
朱德身上带着老革命家素有的优良传统,便是待人平等。几十年的战争和政治生涯,让朱老总看透了世事的真谛,人与人之间,无论地位高下,权势多寡,其实都是平等的。人生多变,这一刻你友善的对待境况不如你的人,也许,下一次,你落难之时就能获得他的帮助。世事难料,谁也没有把握让自己稳坐“钓鱼台”。雨打风吹,总有不慎之时,别等到落难的时候,才想起那些穷朋友、笨兄弟。那时,别人可不愿理你。
唐朝裴佶小时候,他姑夫在朝中为官,名声很好,众人都认为他是清官。有一次,裴佶到姑夫家,正赶上姑夫退朝回来,叹着气,自言自语地说:“崔昭何许人也,众口一致说他好。一定是行贿了。这样下去,国家怎么能不混乱呢。”
裴佶的姑夫话还未说完,守门人进来通报说:“寿州崔刺史请求拜见老爷。”裴佶的姑夫听了后很是生气,呵斥门人一顿,让门人用鞭子将崔刺史赶出府门。
没想到,过了一会,这位崔刺史整束衣带强行入府内拜见裴佶的姑夫。裴佶的姑夫只好接待,又过了一会儿,裴佶的姑夫急着命家人给崔刺史上茶。一会儿,又命准备美酒。一会儿,又命令做佳肴。送走崔刺史后,裴佶的姑姑问他姑夫:“你为什么前边那么倨骄而后又那么谦恭?”
裴佶的姑夫得意地走进屋门,挥手让裴佶离开这里。裴佶刚出屋还没走下门前的台阶,回头一看,见他姑夫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上面写着:赠送粗官绸一千匹。
裴佶这一回头,原本在他心中形象高大的姑父,立刻就原形毕露了。从一位口碑良好的清官,成了一位趋炎附势、贪恋财物污吏。在封建社会里,裴佶姑父这样的丑角数不胜数,利欲熏心的社会风气,和上下之间敏感的人身依附关系,趋炎附势成了人际关系中长期流行的丑恶现象。
一个人富贵显达的时候,门庭若市,在贫穷失意的时候,门可罗雀。这种趋炎附势的社会心理也从统治阶层扩散到整个社会,腐蚀普通人的心灵。《史记》中记载,苏秦出游数年,一无所成而归故里的时候,兄弟嫂妹妻妾都讥笑他。后来苏秦佩六国相印以后,兄弟妻嫂都侧目不敢仰视。苏秦问他的嫂嫂:“为何前倨而后恭也?”嫂嫂匍匐前进,以面掩地回答说:“见季子位高多金也。”这一幅人情冷暖、世态炎凉的生活图画,的确令人感叹不已。
趋炎附势虽然是自古以来的社会流行病,但一直为正直的人们所不齿。因为趋炎附势者人品卑下。他们没有原则性,没有廉耻心和是非心,只要能获得名利之类的个人私利,不惜对有钱有势的人阿谀逢迎,溜须拍马,什么事都能做出来。他们见风使舵,一旦形势变化,便树倒猢狲散,去投靠新的主子。他们也没有自尊、自信、自强的观念,而是靠投机钻营,甘当钱势人家的寄生虫。这样的人不可能真诚待人,是败坏人际关系的腐蚀剂罢了。
趋炎附势而来的交情并不能长久,汉代的邓通靠向汉文帝献媚来往上爬,甚至为文帝允吸脓液,以换得文帝欢心,可谓手段之恶心,无所不用其极。文帝因此赏赐了他蜀地一座铜山和自铸铜钱的特权,又让他当了上大夫。一时间,富可敌国,权势滔天。可文帝死后,景帝即位,邓通马上就被罢官还乡,接着又被抄家查处,最后身无分文,流落街头,穷困而死。可见,趋炎附势之祸甚快且烈,始以势利害人,终以势利自毙。
邓通不过是裴佶姑父、苏秦之嫂的放大版,他更加表面化,更直接的去迎合权势之人。然则,此等人物,皆落得个悲惨境地,要么遗臭于历史,要么流落于街头。反观,黄侃、朱德,却因其对人一视同仁,生前身后,皆为世人敬仰。
趋炎附势之徒,并不能让人予以希冀,同样也被人当成棋子或工具来利用。只有一视同仁,“上交不诌,下交不渎”,才能赢得一生的荣幸与嘉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