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我们的共和国
一
我是我们共和国的同龄人。我是有过“知青”经历的那一代人中的一个。
我对我们这一代人的一种了解那就是普遍而言,有着十分强烈的爱国心。我不认为我这么说是大言不惭的自诩。“国”者,大“家”也。在一个家庭中,规律现象是,长子长女对家的感情总是会更深一些。因为他们和她们,是第一批和家发生唇齿关系的儿女,也是第一批与父母亲历家庭发展过程的人。这也决定了他们和她们,尤其愿意多承担一些责任和义务。这也就是为什么,长子和长女们谈到自己家庭的以往今昔时,每每大动其情甚至唏嘘起来的缘故。
我们这一代,是曾为我们的共和国流过不少泪,哭过不少次的。当年作为“知青”的我们,多思少眠之夜,想的不仅仅是以后个人的命运。特别是在我们知青岁月的后期,我们对国家命运的焦虑,超过了对自己命运的迷惘。我想说,在当年,但凡是一个思想并未麻木,并不浑浑噩噩混日子的知青,谁没和知己经常讨论国家命运呢?我参加过的一次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的知青文艺骨干创作学习班,正是由于成为国家命运之自发的也是人人情怀难抑的秘密讨论会,而被勒令解散了。随后,我们许多人成了被调查对象。在当年,必然会是那样的。
我成为复旦大学之工农兵学员以后,有次在宿舍里当着几名同学的面高歌电影《洪湖赤卫队》插曲,唱至“砍头只当风吹帽”一句,哽咽不能唱下去,几名同学皆泪盈满眶。我们忧国爱国的心是相通的。当年的我们,确乎都没有足够之勇气为国家命运公开大声疾呼过什么,但与那样一些敢于舍身为国的人,心也是相通的。
粉碎“四人帮”后,几乎我们整整一代人空前感奋,真的可以用手舞足蹈来形容啊!大约是国庆35周年前夕,我写过一篇短文《让我们用热血浇灌祖国》,似乎发表在《读书》上。那时我也年轻,文章的题目和行文,难免像激情诗。但那一种情怀,却是真诚的、发自内心的。
在后来的某次文艺研讨会上,我曾说爱国之对于我们这一代人,总体而言,不是一种什么“主义”,首先是我们的情感必然……我见证了中国改革开放所取得的巨大成就,也极为关注在成就的背后及细节中所呈现的种种问题、弊端。我也由作家而多了另一种身份政协委员。我认为政协委员是种国家要求、人民要求,同时也应成为我自己对自己的要求。
改革尚未成功,开放也并未足够。我要说祖国,继续努力啊!年轻着的人们,在提高从业能力的同时,也要提高为国家排忧解难的能力啊!后浪应推前浪啊!
二
有那么一张画,记忆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十几个年轻美丽的女子,穿红着绿,舞姿盈盈贴在我们家低矮倾斜的土墙上。我问母亲:“妈妈,她们在干什么呀?”母亲回答:“打腰鼓呀!”“打腰鼓干什么呀?”“打腰鼓迎国庆呀。”有那样一首歌,我唱过何止百遍呢:“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国家人民地位高……”
那时我是个孩子,太天真了,我总在想啊,我们的人民,就那样打着腰鼓,就那么样唱着“社会主义好”,就会与我们的共和国一块儿,在某一天我睁开眼睛后,欢天喜地地进入共产主义。
有一个时期似乎是就要进入了:乘公共汽车靠自觉投币了,买东西靠自觉付款了,还传说全国的孩子都可以免费入托了……于是我梦见我们家住的那条小胡同变成了繁华的街道,梦见我们家和许许多多住矮屋破房的人家,都搬进了新盖的高楼……却不过是一个孩子的梦,却不过是“似乎”而已。我渐渐长大了,上学了。小学时,我常和同学们到郊区采野菜,我吃过十几种至今仍能叫得出名字,感到亲切的野菜。如今那几年被称作“困难时期”。中学时,我经历了“文化大革命”。那种政治热忱并没能保持多久,我便厌倦了,当了所谓“观潮派”。如今我们称那个年代为“动乱年代”。并且每个人都终于明白,对于我们的新中国,那是一场多么大又多么深的灾难。
我和我的同龄人在北大荒的广袤荒原“战天斗地”时,都意识到,我们真的是长大了、成熟了。我们的头脑,开始做适于我们年龄的严肃的思考了。我们这一代,成为一代“人”了。
如今时代前进的节奏加快了,如今一代人和一代人之间的年龄界限缩短了。我们家住的那条胡同里,又有两代人成长起来了。第三代人正在成长着,第四代的生命正在形成着。
我们的人民终于明白,一个美好的社会,是不能靠每隔七八年搞一次政治运动达到的。要到达美好的彼岸,有更为严峻实际的事情,如今我们的新中国太需要实干的精神和实干的人了!
东南西北中,从工矿到农村,从机关到企业,甚至在列车上陌生旅客的交谈之中,都可以听到两个令人感奋的字“改革”。对于我们的人民,对于我们的新中国,这是两个内涵更为充实的字。历史会证实这一点的。不,现实已在证实这一点了。有时我真想趴在我们的大地上,聆听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改革的鼓点般的震响。正是以改革的名义,我们新中国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每一个地方,都在发生着和将要发生深刻的变化。
我喜爱一部影片《血,总是热的》,尤其喜爱这部影片的片名。我们这一代血管里涌流的,已是中年人的血,是凝重的血,是依然热的血。是经过冷静和心脏过滤的热血。我们只想默默地说:以我们社会主义新中国的名义,用我们的热血喷注吧为了我们的人民……三2014年10月15日,习近平主席亲自主持召开的文化艺术工作座谈会,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并产生了诸多随想,记之。
(一)言习主席“亲自主持”,确乎如此。以往这样的会议,不要说是党的总书记、国家主席现身于座,便是各级“第一把手”召开,实际也是另有主持人的在中国成为惯例,久未见变。然本次会议不同,前半场各文艺界代表发言时,习主席真的当起了主持人。“主持召开”,名副其实也。
(二)“时间已有限,我们就不休息了吧。年长的同志们若觉坐累了,可以离座去休息休息,为老同志们安排了休息室。老同志们离座时,烦请服务员悉心搀扶一下。”习主席如是说。
那时他要开始做报告了。我参加过几次有领导人做重要报告的会议,从未见哪位领导人正当此际,居然考虑到别人是不是坐累了,需不需要休息一下。此仅见仅闻也,当记。
(三)在我听来,习主席所做之报告,是最不像报告的报告无文件语,无套话,无言不由衷之言、无的放矢之言,更像是文化、文艺界有理想、有追求、有坚持、有恪守,有责任感、使命感,亦有忧患、有批评之一分子,与同行们交流自己关于文化、文艺之事的思考、主张与希望,以求共勉。
知他在少年青年时期是读书种子。当年,好书几乎是文化知识唯一的载体,他本身即是“文化之人”之一例。听他如数家珍、娓娓道来地讲好书对自己品格修养和人生态度的有益影响,体会他对好书的感恩情愫,我想聆听着的每一个人,只要也是一个爱读书的人,肯定都会再形成“文化之人”的信心。作为文艺创作者,不相信这一点,其实是可悲的。被好文化好文艺所化的人多起来,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大多数公众的精神面貌就必然会是良好的、阳光的,令别的民族别的国家心生敬意的作为国家主席,他因而寄希望于文艺界。
(四)他坦言自己喜欢的外国作家是雨果、托尔斯泰、杰克·伦敦、肖洛霍夫、海明威,他以真诚的敬意谈到他们和他们的作品。他的文学视域非是国粹主义的、沙文主义的,而是开放的、世界性的。
“每一个民族,每一个国家,不论领土大小、人口多少,其优秀文化都是世界的、人类的进步文化的一部分。”习主席如是说。
但他也强调,大可不必像被金钱价值观牵着走,大可不必唯外国评论外国奖项是尊,中国文艺家们首先还是要秉持“文化之人”之要义为中国人民奉献好作品。因为我们的国家和人民都需要靠优秀文化“润物细无声”的营养而稳健地进步,“走出去”与“请进来”都不能降低“文化之人”之水准。
(五)他请起两位年轻的网络作家并向大家介绍,他谈到“说唱歌曲”之现象,鼓励文艺家虚心学习国外文艺的新风格、新种类,以丰富文艺形式,达到人民喜闻乐见的效果。
他说读书仍是他的享受时光。他不仅是爱读书的人,还是深谙文艺之道的人。他的谈心式的报告,是内行的报告,非是外行指导内行的不着边际的报告。
(六)会议结束后,他与大家握手。至我,驻足而言数句,又谈到好书与下乡经历对他的重要影响“当年我是知青时,压力越大,我反而越坚强。”
一个喜欢中国古典铁马金戈之边塞诗词的青年,一个偷偷读过雨果、托尔斯泰、杰克·伦敦和海明威的青年,大抵总会是那样的。
我说:“您不但是有地理故乡的人,也是有精神故乡的人。”站在我身旁的王安忆说:“我们很荣幸和您是一样的人。”他说:“大家要努力,要使中国更多的少年和青年,都成为有两种故乡的人。”
我感受得到他对我们文学艺术家们所寄希望之深切。我想,大家的共同感受肯定都是请放心,我们会努力的。而我和王安忆另外还感到中国这艘历史悠久的大船,因为有了这一位年富力强的船长,肯定是经得起大风大浪的。
“压力越大,我反而越坚强。”我希望更多的中国人知道他说过这么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