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宗端皇帝(一)
讳由检,光宗第五子,熹宗弟也。始封信王;熹宗无子,帝嗣位。
崇祯元年春正月癸亥(原文误乙丑)朔,上御皇极殿,天下官来朝。
永平县大风雨,昼晦。
丁卯,翰林院编修倪元璐上言:『臣以试士复命还朝,窃见群臣章奏凡攻崔、魏者,必引东林为并案;一则曰邪党,再则曰邪党。夫以东林为邪党,将复以何名加诸崔、魏!崔、魏而既邪党矣,向之首劾忠贤、重论呈秀者,又邪党乎?夫东林,则亦天下之才薮也。其所宗主者,大都禀清挺之标,而或绳人过刻;树高明之帜,而或持论太深。此之谓非中行则可,谓之非狂狷不可。且天下之议论,宁涉假借而必不可不归于名义;士人之行己,宁在矫激而必不可不准诸廉隅。自以假借矫激、深咎前人,于是彪虎之徒公然起而背叛名义、毁裂廉隅,以至连篇颂德、匝地生祠。夫颂德不已,必将劝进;生祠不已,必且呼嵩:而人犹宽之曰「无可奈何,不得不然耳」!嗟乎!充一「无可奈何、不得不然」之心,又将何所不至哉!议者能以忠厚之心曲原此辈,而独持已甚之论苛责吾徒:臣所谓「方隅未化」者此也。韩爌清忠有执,上所监知;而廷议殊有异同,可为大怪!词臣文震孟正学强骨,三月居官,昌言获罪;有人如此,雅谓千秋。今起用之旨再下,谬悠之谭日甚:臣所谓「正气未伸」者此也。总之,臣论不主调停,而主别白。韩爌、文震孟不争二臣之用舍,而争一日之是非。至海内讲学书院,凡经逆璫矫旨拆毁者,并宜葺复如故。盖书院、生祠相为贞胜,生祠毁,书院岂不当复哉』!上曰:『朕屡旨起废,务秉虚公;有何「方隅未化」、「正气未伸」!惟各书院不得倡言创复,以滋纷扰』。
吏科给事中刘汉儒上言:『畿民之困,自发难以来,征派无虚日。最苦者,莫如招买豆料,给价常少、给期常迟;是名招买,而实加派也。请以明年为始,凡府、州、县三分之二,乞解本色』。上是之,下所司。
壬申,户部尚书郭允厚言:『天津饷额,米从浙江、湖广、山东、南直而至,豆从山东、北直而至;道、府饷司,又实董之。诸臣终岁经营,军中告匮;臣考其故,皆收运委官折干入私橐甚易,济实用则无。请命所司严禁之』。诏曰「可」。
趣总督尚书张凤翼赴山海关,移顺天巡抚都御史王应豸于喜峰口。
命司礼监斥买魏忠贤田宅,因以赐第请;上曰:『勿以他属;朕俟东西底定,留赐第以待功臣』。因赐榜曰「策勳府」。
上御文华殿,讲毕,谕九卿曰:『月食修省,令百官条对。卿等大臣何未之见』!
因手敕示之。
兵部请移毛文龙于盖夺(?);下廷议:移督师于关门。
辛巳,命内臣俱入直;非受命,不许出禁门。
壬午,上熹宗皇后张氏曰「懿安皇后」,仍居慈庆宫;颁诏于天下。
上以常州去年水灾,折绢有差。
癸未,始御经筵。
赐外官卓异二十四人宴。
发帑金三十万分给宣、大、东江。
命安置降丁于延绥、宁夏、甘肃、固原间。初,兵部请处之山海关三屯营;不许。
乙酉,复故大学士刘一燝、韩爌职。
法司追论魏忠贤等,上命磔忠贤尸于河间、斩崔呈秀尸于蓟州,又戮客氏尸;天下快之。
杨维垣言:『倪元璐偏护东林疏,言多悖谬』。元璐言:『自邹元标以伪学见谤逆璫,遂以真儒自命。学宫之席俨然,揖宣圣为平交;讲学诸公而在,宁有此哉!然则崔、魏乃今日对案;以崔、魏定邪正,譬如以镜别妍媸。杨维垣坚守故智,阻抑正人,代逆璫分谤;何其谬也』!上是之。
丁亥,以刘廷元为兵部尚书。
太常寺卿阮大铖请戮先朝之奸,言『汪文言以细人夤缘,引左光斗入王安之幕。「移宫」一疏谋倾宫眷,中外迎合;争之者仅一贾继春,而旋遭放逐:此杀言官之始也。周嘉谟推重熊廷弼,任为经略:此坏封疆之始也。贬霍维华以谢王安,而逐戚畹、撼中宫:此又中外谋危母后之始也』。
二月癸巳朔,辽东督师尚书王之臣奏:『辽地千里,今欲尺寸而收之,势所不能。莫若以辽民实辽土,有力者,听其自垦;无力者,酌借屯本为资,俟秋成征还。自宁远以西及左、右近城者,旧贯可仍。自此而东,久为戎马之场;宜分三等:其近城处泉甘土沃为上者,三年起科;稍远而瘠为中者,五年起科;至于穷边沙卤之场为下者,永不起科』。上命即行之。
甲午,上厌章奏冗长,谕各衙门条奏务期简明,毋出千言外;如词意未尽,或再奏以闻。
乙未,谕选宫妃。
癸卯,命翰林侍读学士温体仁直经筵日讲。
甲辰,黄州知府胡芳桂上八事:曰足用莫先富民,富民莫先禁奢;曰农工商贾各执其业,而天下治;曰漕政坏于旗军之贫、运官之不肖、把总之需索;曰欲安民化俗,莫切于用贤令;〔曰〕欲贤令,莫切于郡守司道之监临、抚按之监察;曰天下臣僚善于供职者,许其久任;曰停止进学纳附;曰免当铺助饷、助工。章下所司。
四川监军参议曹大受言:『西南土司,安氏为强。所据之巢,又为天险之隘;水内、水外,尽皆沃壤。如议剿而图大创,在相天时而参地利。安氏寓兵于农,季春、仲夏民皆趋田;驱之即戎,必不能悉众而来:此以实乘虚,天时之不可失也。贵阳至陆广百里,一河深险,天之所以限南北也。陆广至大,方百七十里;贼巢碁置,进退皆难。独毕节一路,诸部交通;今为贼有。故欲进兵,必先取毕节。据毕节,则救援之路塞;然后遵义、永宁同日并举,应接不暇,其锋自折:此剿之策也。但黔、蜀见兵六万,饷乏兵少;不若据险扼要绝其商贩,禁苗仲耕凿之利:此守之策也。不然,镇雄女官,安位实为其甥,令其开谕祸福。酉阳之子冉天胤曾为军前参将,向传目把之书;苟因以通安位,亦便也:此议抚之策也』。章下所司。
清兵驻河上,截降丁;总兵官满桂遣守备张守印以三百人潜渡河距守,乃退。
苏、松、常、镇水灾,命折光禄寺白粮一年。
免杨涟、熊廷弼等诬赃,复诬削诸臣刘一燝等原官诰敕。
御史高弘图劾顺天府丞刘志选、太仆寺少卿梁梦环;逮之戒谕廷臣交结近侍。
罢蓟辽督师王之臣;命袁崇焕为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督师蓟、辽、登、莱、天津,移驻关门。
癸丑(原文误癸巳),始御经筵,赐讲官宴及金、帛。
三月壬戌朔,召王永光为吏部尚书,以王在晋为刑部尚书。
甲子,禁漳、泉人贩海。以御史周昌晋言:「先禁海寇,必先除内地之奸」;故有是命。
乙丑,大行皇帝发引;己巳,葬德陵。
大学士施凤来、张瑞图并免,遣行人送还,赐金、币、廪役。
清兵二万余骑屯锦州塞,以都令为向导,攻克拱兔男青把都拔城,尽有其地;青把都遁免。
癸酉,盗焚剑州。
丁丑,奉熹宗悊皇帝神主于慈宁宫。
辛巳,昧爽,陕西天赤如血射,牖隙皆赤。
重修「光宗皇帝实录」成。
发帑金五十万济陕西军饷。
插汉虎墩兔憨杀那木儿台吉。
夏四月癸巳,赐进士刘若宰等三百五十人及第、出身有差。
追恤故左都御史邹元标、高攀龙、左副都御史杨涟、左佥都御史左光斗、工部尚书冯从吾、应天巡抚都御史周起元、谕德缪昌期、翰林检讨丁干学、给事中吴国华、魏大中、太仆寺少卿周朝瑞、御史吴裕中、周宗建、黄尊素、李应升、夏之令、袁化中、吏部郎中苏继欧、员外郎周顺昌、刑部员外郎张汶、工部郎中万燝、陕西按察副使顾大章、扬州知府刘铎,各赠廕有差。
前大学士方从哲卒。
前少师兼太子太师、建极殿大学士叶向高卒。向高字进卿,福清人;以庶吉士,历礼部右侍郎,进东阁大学士,直文渊阁,独相五年。时神庙久不朝,章疏留中;向高因事补救,神庙心重之。天启初,再相。魏忠贤窃政,向高欲调剂中外事权掣肘;遂乞致仕。追赠太师,諡「文忠」。
庚子,兵科都给事中许可征奏:清锦衣卫诡籍;上从之。
许给代府全禄,不为例。
命正一真人张显庸祷雨。
召前大学士韩爌入朝。
琉球国中山王世子尚丰入贡。
甲寅,册立田氏为贵妃、袁氏为淑妃。
丙辰,倪元潞上言:『「三朝要典」成于逆竖,逆竖杀人,则借三案;群小求富贵,则又借三案。故凡推慈、归孝于先皇,正其颂德称功于义父。批根今日,则众正之党碑;免死他年,即上公之铁券。由此而观,三案者,天下之共议;「要典」者,魏氏之私书。以臣所见,惟毁之而已。假阉竖之权、役吏臣之笔,亘古未闻;当毁一。未易代而有编年,不直书而加论断;若云规模大典,则魏忠贤欲与肃皇帝争权:悖逆非伦,当毁二。矫诬先帝,伪撰宸篇;既不可比司马光「资治通监」之书,又不得援宋神宗手序为例:假窃诬妄,当毁三』。上以已有「实录」,自不必复增「要典」;命礼部会史馆诸臣详议具奏。
大兵以二万骑经广宁西援插汉。
五月辛酉朔,孙之獬言「要典」必不可毁,泣诉于朝;御史吴焕劾其对君无礼,遂引疾去。
癸亥,命兵部戎政尚书霍维华署督师事,代王之臣。工料给事中颜继祖上言:『维华宵小,璫炽则借璫,璫败则攻璫。击杨、左者,维华也;杨、左逮而阳为救者,亦维华也。以刑科给事中,三年躐致尚书;无叙不及,有赉必加。即在维华,难以自解。乞立行褫革,以儆官邪』。遂罢维华,行边;旋免之。命王之臣不得移镇。
丙寅,太仆寺少卿杨维垣削籍。御史邹胤祚劾维垣为逆璫私人,占气最先、转身最捷,贪天为功、卖名市重,亟宜处分;故有是命。
己巳,毁「三朝要典」。
朵颜卫苏不的即长昂孙也三十六家同伯颜阿亥等部与插汉虎墩兔憨战于敖木林;插汉失利,杀伤万余人。
许大学士李国〈木普〉致仕。
召还曹于汴为左都御史、郑三俊为南京户部尚书,改李邦华为兵部左侍郎。
光禄寺卿阮大铖免。大铖与左光斗同里,有隙;天启时,吏部都给事中缺,宜补大铖,光斗以大铖贪邪,遂授魏大中。其后左、魏之祸,皆出大铖旨。至是,御史毛羽健劾其党邪;追论,削籍。
御史王相说言:『天下民力已穷,其弊在有司者四:曰田粮之隐冒、曰强贼之扰害、曰豪右之欺凌、曰游惰之冗食;在衙门者亦有四:曰库藏之侵渔、曰征解之扣除、曰佥派之骚扰、曰仪文之借取;在功令者亦有四:曰加派之积欠、曰杂税之保奸、曰防察之吓诈、曰查盘之罪名。凡此诸弊,总以竭民膏血;欲除此弊,惟巡方能行之,其要在选择贤令而已』。上善之。
插汉宰生等至宣府新平堡胁赏,初约五十骑,倏踰数百,大譁。参将方谘崑诱入瓮城,歼之;自焚关将军庙,拆墙数仞,委插以自解。
巡抚登莱都御史孙国桢言:『内臣王国兴擅至海上,称密旨召毛文龙,踪迹诡秘』。上谓『初撤镇使以来,朕未尝轻遣;内臣矫旨交通边师,罪不赦』。命逮国兴下狱,论死。
海盗郑芝龙掠福建、浙江海上,御史戴柏上言「要地宜防、奸民宜绝、私船宜禁、军饷宜清、保甲宜申、乡兵宜练」;章下所司。
御史袁弘勳劾大学刘鸿训入相浃旬,削职、免官、引退无虚日,未必尽由皇上内降;且奉使朝鲜,貂、参满载。南镇抚司佥书张道浚亦讦攻鸿训。工科给事中颜继祖上言:『鸿训为先朝削夺之臣,其不肯比匪党邪,天下共知。进贤、退不肖,大臣职也;鸿训何罪!朝鲜一役,舟坏溟渤,仅以身免;乃敢以悠悠之口,欲移鼎铉之重!乞谕鸿训入直,共筹安攘之策。张道浚出位乱政,非重创之,未有已也』。上是继祖言。
太仆寺少卿李蕃免——御史王之朝劾其为学臣时建祠也。初,蕃与给事中李恒茂、御史李鲁生,朝号三李;长安谣曰「官要起,问三李」。
左佥都御史贾继春免。天启初,继春在台争「移宫」忤杨涟、左光斗,削籍;杨、左去,中旨复继春御史。上嗣位踰月,继春督学南畿,驰疏效忠贤怙权流毒状;累迁内台。至是,刘斯变劾其变幻巧诈——明年削籍。
发帑金五十万饷边。
西人犯延绥,总兵官杜文焕拒却之。
上召诸臣于平台,谕辅臣来宗道等曰:『票拟之事,须悉心商确』。谕吏部曰:『起废太重,会推宜慎』。责户部帑金零星,边饷措办无术,侍郎王家桢引罪;遂论及边事,兵部尚书王在晋语良久,上未悉,命内使授笔札录进。谕刑部曰:『天时亢旱,一切用法,务先平允。已出故给事中毛士龙辨疏,问「果枉否」?诸臣俱曰:『士龙事属风影,望皇上宽之』!各顿首退。
乙酉,谕吏、户、兵三部曰:『昨召对九卿、科道等官,辅臣刘鸿训言「官员更调甚速,若不行久任之法,终鲜实效」;又云「海内役繁赋重,不可加派」。朕切思之:更调速,则民滋扰;官久任,则课成功。今后藩、臬、郡、邑,务择人地相宜,俱如旧制。言官荐举人才,不无过私市恩。吏部可以荐疏成册,其后隳职偾事,举主连坐。辽、黔兵事未结,加派已多;可将新、旧兵饷造简明册进呈。若有司私派,省直抚、按即行参处;三尺俱在,断不尔贷。司农系军国命脉,非清严心计之臣,岂胜厥任!至所荐毕自严,才品兼优;如户部尚书缺,可以自严领其职』。遂召自严为户部尚书。
工部尚书刘廷元罢,以李长庚为工部尚书。御史任赞化劾廷元「挺击」时,力主「风癫」;廷元居京师,招纳权贿,久有秽声。至是,始罢。
丁亥,清兵攻河西、高桥、朱家洼、塔山,又围大兴堡;总兵朱梅御之。越数日,贻书通款,边臣不应。
插汉贵英哈为虎墩兔憨婿,狡猾,善用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