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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女广若有申诉,音细不可辨。顷之,闻冥官拍案,似斥女单情致天,妄诉者,令ㄏ之去。谓余本无他肠,此事已明,好好读书,希图上进,勉之。命隶送余归,及门而寤,汗已渍衾枕矣。怵息寻思,深以前此之落然为幸,倘不自检,入冥对簿,正不知作何光景,?叮不惧耶?“盖谈次犹不胜感喟云。

大魁出孝子家秦簪园修撰(大成),幼失怙,事母纯孝,先意承志。母稍不悦,则长跪请罪。家素贫,躬啖藜藿,奉母必甘旨。比长,授徒某氏,距家四五里,晨昏定省,寒暑无间。以是日忘其贫而乐共子之贤也。同时吴县张四峰先生(书勋),亦以孝闻于乡。乾隆癸未岁元旦,张母某太夫人梦金甲神谓曰:“汝子孝行素苦,今春固当大魁天下,但嘉定秦某之孝尤笃,且贫甚,当先秦。”是科礼闱,张文已中第三,主司嫌孟艺后路大率,欲易之,忽获秦卷,大加叹赏,遂黜张而中秦。

廷对,果大魁。次科丙戍,张亦胪唱第一。

行功过格苏州吴太史(廷珍),幼聪颖,喜读书而苦怔怯。十馀岁时,梦神人语之云:“子无功名分,且恐促寿,虽读书无益也。”吴泣请曰:“数可逃乎。”神出金字阴骘文示之,愕然而醒。自后日课功过格不敢稍懈,十未探花及第,癸酉典试滇中。

谢椒石观察南康谢椒石先生(学崇),与家大人同登嘉庆壬戍进士。三日名中,公年最少。既人翰林司文柄,声誉赫然。时公之尊人蕴山先生方为广西巡抚,公与其弟(学拘)同膺京秩,香囊尘尾,居然工谢家风,同辈望之如神仙。不数年,出守陈州,旋擢开归道。乃弟亦出守潮州,需次观察。未几而兄弟同中蜚语,改授部郎,潮州君旋即物故。公既不能补官,全家数十口寄居邗上二十余年,藉馆谷自给。有丈太子七人,多聪慧者,而皆屡困棘闱。道光壬寅避夷淮上,公触暑道卒。

迨事平,眷口复回邗亡而生计荡然矣。邗上人咸啧喷疑公生平和平宽厚,居官亦清正有声,不应如此结果。或云蕴山中丞在山西任内清查亏空,曾杀山西知府,事后亦颇自悔,盖种因于数十年以前乎。或又言公在开归道任内,一日午倦假寐,梦一黑丈夫伟然岸异,跪而求生。公颔之,既觉而不甚省记。翌日,有馈大鼋者,付庖人烹之,味极劣。是夜,仍梦黑丈夫血淋漓遍体挺立于前,大言必藉手以报。

公悚然而寤,汗流浃背。其即此恶缘,未可知也。家大人曰:“前官京师时日在苏斋谈艺,闻翁覃溪师言康熙末西山有高僧精风鉴,曾在京中谈相,每言人休咎无不奇中。后宪皇帝闻之,敕此僧以后不准再与人谈相。此僧遂自扃一小楼中,不与人交接。至乾隆中尚存。时蕴山先生初入翰林,一日随苏斋师同游西山,欲见此僧,今他僧通意。僧素仰苏斋重名,允一人上楼,苏斋师言因脚力不便,必须一弟子扶侍,请与俱,强而后可。及接见,憎熟视二人,曰:”翁先生虽贵,不过文学侍从。此位高徒,将来必掌生杀之权,但老僧有一言奉劝,切莫好杀也。“

语毕,即默然然。则山西之事,高憎早已见及而谈言微中,惜蕴山先生不能服膺其言耳。

汪竺君比部镇洋汪竺材比部(元爵),为持斋先生(廷)之孙,杏江先生(学金)之子,而刘金门先生之快婿也。祖父皆以鼎甲起家,而君仅登乙科,然体貌丰腴,文笔敏瞻,领班枢直行,将擢用外台,忽以疡卒,朝士皆惜之。先是,有推算蠢子数者,决其于某年某月当受骈首之诛。坐是日惴惴,尝随穆鹤舫阁老谳狱淮上,多所保全,后竟考终牖下,似为善可以逃数矣。然闻其疡初生于项,后绕匝乏项前而溃烂,名断头疮,则亦与骈首无异。黄右原曰:“此一以见为善原可回天,一以见国法可趋避而阴律犹必正名也。”

杨氏阴德余外舅杨竹圃方伯公(簧),本藉连城,先世贩运木植,寓憎福州之新道马头,因家焉。其封翁(发泗)与弟(德广)于足之谊最笃,德广翁善经纪,帐簿必请发泗翁掌之。新道地滨江,翁结浮宅其上。某午大水,并浮宅亦冲散,合家不能相顾,发泗翁手握帐簿露立水中者数昼夜。德广翁度帐簿必早失,但以兄之存否为念,一日望见兄立水中,急救之,悲喜交集,旋知帐簿在兄怀中,为之感泣。盖簿失则外挂之资悉不能归,簿存水退,故业仍可无恙。厥后,德广翁生计日隆,积赀本至数十万金,皆基于此。谚所谓兄弟同心土变金者,此之谓欤,又闻发泗翁之父(兰起)翁,读书未成而独严于义利之辨,其少子(发浩)颇豪宕,翁所不喜,顾以其善读书也而姑容之。发浩登乾隆辛卯乡荐,翁益喜,纵其所为,家计日蹙。发浩之房师某适任台防同知,谓发浩日:“汝父清苦如斯,汝乃一筹莫展,于心安乎?此后如有关涉防署之案,于理无碍者,汝代为请托,我必准行,汝藉得谢金以救贫,未为不可。”发浩因觅得一案可得四百金者以告,允而成之。

因将所得金先呈于师,师日:“本以济汝之窘,町归奉汝父。”发浩如其言,翁大怒,杖而逐之,并禁其投足师门焉。又家有法码甚准,人多来借兑。一日,有客兑毕而去,遗二百金于案。翁检藏之,戒儿辈曰:“此两包银,我与某借未定,切勿轻开。”后客来,将原封还之,客欲均分之,翁不可。欲少留之,复不可。

曰:“物各有主,吾不取非分之财也。”其耿介不苟如此。今方伯公以进士起家,外掌藩条,内践卿秩,而公之诸弟及子侄辈氵存登科第,尚未有艾。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允哉。

胡尚书家大人曰:“余初官礼部时,大宗伯为通州胡西庚先生(长龄)。相待颇优,盖先生与吾乡游彤卣侍为己酉同年。余初上公车,与侍御同寓,遂得亲炙。侍御尝私语余曰:”此人必大显,我不知相术,但见其耳白于面,如欧阳公之语耳。‘审视之,果然。时先生方为修撰,不数年遂跻九列。余尝询先生于同官李雪岩(芳梅),李曰:“此公家有阴德,宜其贵也。盖其封翁某尝为州吏,承行盗案,犯供纠众自大门入,已定谳矣。某知各犯皆因贫苦偶作窃,非真巨盗也,言于官曰:此到案而即承认盗情,必非平日惯为盗也。惯为盗者,无不避重就轻。今此案用不论首从皆斩律,似失入矣。官以招册皆已缮成,上台催督甚迫,无暇更改为辞。某请于大门大字上添一点,为自犬门入。且言某仰体恩宪平日好生之心,并无一毫私弊也。官悟而从之,得免死者十余人。即此一事,已应食报于后人矣。

后闻徐树人(宗干)观察所述同此。李与徐皆通州人,当得其实也。“

栗恭勤公栗恭勤公(毓美),为河东总督,殁于工次。恤典优渥,有持躬端谨办事实心之褒,近年河臣中所仅见也。尝梦入河神庙,见三神并坐,公问何人?庙祝云:中为某大王,左为某大王,其右一神,朝服便顶尖靴、以帛蒙面,问之则不答。

旋有人语公曰:尔勿到胡家屯(工次行馆)也。公唯唯而出,行至胡家屯,见一片波涛汹涌,遂惊寤。后逐年防汛,来往河上,总不宿胡家屯。庚子年,值有钦使赴东河查料,公随行至工次,各行馆皆巳备星使供帐,不得已小住胡家屯。方午食,忽尔呕吐痰壅,遂不能言。时随行者惟二仆一弁,仓皇无措,公执弁之手而自指其衣,弁知其欲更衣也,及开竹笥检之,朝服悉具。时方奉大行皇后国讳,且工次亦无用此礼服,似公预知其不祥而备之者。于是便顶尖靴,仅用朝服袭而敛。盖昔日梦中所见之相,即公之幻相也。逾年而祥符口决,城垣岌岌将圮,忽有少年者大呼曰:当拆南城楼砖瓦填塞某处。如法行之,见金甲神涌大溜改道傍走,人皆谓公之灵佑。公生平治河,得力于砖工,故身后显灵仍令用砖也。家大人曰:“治河用砖,前无所承,自公创行之,实大有裨于修防而大不利于料贩。

于是多方阻挠,众口沸腾,朝议几为所夺。丙申,余由京赴任粤西道,出开封。

公从百里外策骑访余于旅店,时公方以砖工在危疑震撼中,知余在南河时颇不为牙侩所惑,且欲探知中朝舆论何如。余告以东河之刨工,即南河之碎石工。南河有石可采,东河无石则以创代之,有何不可?黎襄勤公初用碎石,时亦众口交攻,大半皆为料贩所使。襄勤尝早起于船头,见一对联云:秦始皇抽梁换柱,黎世序碎石填河。襄勤一笑置之,而浮议亦旋息。此余所目击之事,今去襄勤已十余年,碎石并无流弊,则东河仿而行之,正所谓前事之师,君但坚忍持之,勿为瞽说所动,利口所摇可耳。公闻余言,乃欢然曰:“余志已定,君之贶我实多。”遂郑重订交而别。终公之任,砖工亦并无流弊。即今东河屡决,糜帑无数,参官无数,未闻一言归咎于砖工者,则公亦可以含笑于九原矣。相传黄河工次金龙四大王每幻为蛇身出现,河上官民皆能识认,近年有栗色者,各官环拜,或免冠于地而跪,祷之曰:“如公有灵,即上吾帽。”乃盘旋于帽,少顷即不知所往。此众日所共见者。盖如公之聪明正直,其没而为神也宜矣,附记于此,以谂后之治河者。

卷二馆陶令姚伯昂先生(元之)尝述其同年张(琦)者,为山东馆陶令,死即为馆陶城隍。将卒之前一夕,其子请以身代,焚书于馆陶城隍庙。无一人知者,署中惟一洒扫夫素为走无常者知之,云:“我太爷阳寿虽未终,无如旧城隍已升作济南府城隍,只好请太爷前去,阳寿另有处分也。”张到城隍任后,忽于演戏日擒一生员跪神像前,于是众目不观戏而观城隍,则俨一张太爷也。生员尝以唆讼受责于张者七次,县中皆有案可稽,是日盖责其怙恶不悛云。按前熟闻家大人言官山东臬使时,有张汉峰(琦)者,最为循吏,古貌古心而善于听断,学问亦好。当时甚赏异之,每举以为诸令长钦式。初不料其身后之为城隍也。聪明正直,其为神也宜矣。

陈曼生陈曼生郡丞(鸿寿),以名下士,官南河同知。文采意气倾其流辈。未第时,家甚贫,岁暮,索逋者盈门。有馈以二十金者,计还债仅及三分之一。正在踌躇间,有友人向其告急,其数适与所馈相符,即举以畀之。其妻闻而愀然,颇有怨声。郡丞多方宽解之,语未终,有人叩门,赠以百金者。偿负之外,尚有盈余,郡丞慨然曰:“此所谓得帮人处且帮人也。”忆家大人官京师时,每度岁率皆拮据,然当岁除前后,必强划出数金,扃置别箧,适一年所入较丰,因得百金,另行缄固。家人请其故,则曰:“正月观厂是冷京官一最乐生涯,例须数金以收几种旧书旧字耳。”既而除夕甫晡,有同部友来告贷者,情甚迫切,遂将所缄金应之。其人甫去,而即有馈百金来者,家大人笑谓余兄弟辈曰:“天无绝人之路,信哉。”此与曼生郡丞事真如规周矩值也。

蔡太守杭州蔡太守(澄),官四川保宁府。兼摄川北道。时值金川用兵,所调索伦兵势张甚,沿途抢掠,州县不敢诘。公召其统兵官,谓之曰:“兵以戡乱,若如此是创乱也。余止知保护我民耳,汝再不戢,余惟白之大帅,且兵备亦可按军法也。”兵竟肃然。是役也,川中颇骚扰,惟川北一境帖然。又制宪某素黩货,时公以军功将得保举,制府先期语之,且曰:“保宁产绸甚好。”公伪为不知者,竟送绢二匹。制府大恚,以年老劾去。去官日,人争出钱立碑,至今川中庙祀之。

公之孙名(任)者,辛酉进士,官自隶知县,慈祥恺悌,有佛子之称。其子柄墉患重疾,恍惚中入冥府,遇其父执,引至一所,香案供一生位,指谓曰:“汝父居官仁慈,此间亦敬礼之。”是年,为辛卯科,其子无力应试,屡梦其先人告以今科必须进场。余系总理科场事务,上帝以我家忠厚,赐汝登科,不得以艰于措置因循不赴试也。于是竭力摒挡进场,果中式。

良吏有后嘉庆十八年,河南滑县教匪滋事,夺城戕官,其势甚张。泸县密迩邻封,势甚危急。时知县事者为桂林朱蕴山先生(凤森),坚壁清野,力捍孤城,全活生灵不翅亿万,以叙功加同知衔。其长嗣濂甫太史(琦)应辛卯乡试,主司得其卷,满纸如云烟,悉现圈形,遂以定元。是科北闱解首董似谷,即同时守城县尉之子,亦成进士,入词垣矣。濂甫近已转西台,其弟容庵(辂)亦登乡荐。先生于事平后即辞官去,家大人尝题其遗照云:“贼平身退若无事,鸿鹄飘然日高举。回首漓江旧草堂,玉树干寻切琼宇。”盖纪实也。冥冥中报功之典,固如是昭彰哉。

侠客嘉庆间,苏州某商挟重赀归,舟行遇雨,见有冒雨呼搭船者,衣衫淋漓,商悯而许之。引入舱,易以袍,给以酒食,其身外无长物,恣意饮啖而商亦略无厌倦。数日后,忽有盗十余人,持械登舟肆劫。舟人皆哭,计无所施,惟束手待尽而已。忽搭船人大呼曰:“有我在,毋恐也。”跳出船头,连击数人落水,盗遂引去。其人珍重一声,瞥然登岸,不知所之。桂林周熙桥孝廉目击其事,作《侠客传》纪之。夫客固侠矣,而某商之遇险不险者,则不忍之一念为之也。

李封翁临川李诚封翁,以义举起家,已载《前录》,兹复得其遗事一条云:封翁始至粤西,投酒肆为贱役,主人以其笃减,特拔之,令司帐务。主人本家山西,一日病重,召李语之曰:“我病势殆不起,此店计可收得千余金,身后托汝为我殡殓周妥,并运柩回山西,付与吾儿,余金即为汝酬劳。”李诺之,如命运至其家,将遗书与余银悉交还其子。子以父书中有遗金酬劳之语,坚不受金。李委之而去。忠诚任恤,于此已见一斑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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