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易之全经何为者也?学易之要於此乎始焉者也。夫学易之要有三,一曰学卦画,二曰学彖辞,三曰学爻辞。夫是三者,三圣之奥也。伏羲之卦画,以象教者也;文王之彖辞、周公之爻辞,以言教者也。夫易之道莫深於象,而言次之;学易之要亦莫切於象,而言次之。易曰:「书不尽言,言不尽意。」言外之意,惟於象焉尽之矣。是故君子之学易也,观其卦画焉,而其生生之象、阴阳刚柔同异善恶之情斯得之矣。观其彖辞焉,思过半矣,以囗乎六十四卦,休咎吉凶之故斯得之矣。观其爻辞焉,以究极乎三百八十四爻,休咎吉凶之蕴斯得之矣。当其观伏羲卦画之时,如未尝见文王之彖辞也,必求伏羲之易於卦画之中焉而见之,若不假乎彖也。当其观文王彖辞之时,如未尝见周公之爻辞也,必求文王之易於彖辞之中焉而见之,若不假乎爻也。当其观周公卦爻之时,如未尝见孔子之十传也,必求周公之易於爻辞之中焉而见之,若不假乎传也。夫然后卦画与辞,各致其极,交相明也。夫然后知夫子假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而韦编之三绝所以深究乎此而已矣。夫然后读孔子之十传,而知其弘指奥义不过发挥乎此而已矣,然后知三圣人之蕴如是而已矣。与夫未学伏羲卦画自然之象,而先读文王周公彖爻之言;未究文王周公彖爻之言,而先附对以孔子十传之文,舍本而求其末者,不亦异乎!
尊经第六
「敢问尊经之道。」曰:「夫经也者,径也,所由以入圣人之径也。或曰:警也,以警觉乎我也。(传)[傅]说曰:学於古训。夫学,觉也,警觉之谓也。是故六经皆注我心者也,故能以觉吾心。易以注吾心之时也,书以注吾心之中也,诗以注吾心之情性也,春秋以注吾心之是非也,礼乐以注吾心之和序也。」曰;「然则何以尊之?」曰:「其心乎!故学於易而心之时以觉,是能尊易矣。学於书而心之中以觉,是能尊书矣。学於诗而心之性情以觉,是能尊诗矣。学於春秋礼乐而心之是非和序以觉,是能尊春秋礼乐矣。觉斯存矣,是故能开聪明,扩良知,非六经能外益之聪明良知也,我自有之,彼但能开之扩之而已也。如梦者醉者,呼而觉之,非呼者外与之觉也,知觉彼固有之也,呼者但能觉之而已也。故曰:六经觉我者也。今之谓聪明知觉不必外求诸经者,不必呼而能觉之类也。今之忘其本而徒诵六经者,辗转丧志於醉梦者之类也。不呼而觉之类也者,孔子不能也;丧志於醉梦之类也者,孔子不为也。是故中行者鲜矣,是故天下能尊经者鲜矣。」曰:「何居?」曰:「弗或过焉,则或不及焉。过则助,不及则忘。忘则忽,助则侮,侮与忽,可谓之尊经也乎?」曰:「然则如之何?」曰:「观之於勿忘勿助之间焉,尊之至矣。」尊经阁记
道无终穷,学无止足。程明道先生有言曰:「太山高矣,太山之上已不属太山,尧舜事业也只是太虚中一点浮云过目。」盖言道体无穷,而学不可止足也。
道体乾涉甚大,非一班半点可尽,非大其心胸,何以见之?若如众说,即当时晨门荷蒉之徒已先得之,而宣圣汲汲皇皇,被人讥议,被人削迹,被人伐木,被人欲要杀之,终不为悔。此见得与物同体,痛痒相关,自有不得不然。
以象山为禅,於何以为禅?以为禅也,则陆集所云於人情物理上锻炼,又每教人学问思辨笃行求之,似未失孔门之规矩。惟其客气之未除,气质之未变化,则虽以面质於象山,必无辞矣。
昔年读书西樵山时,曾闻海内士夫多宗象山。象山宇宙性分等语,同此心同此性等语,皆灼见道体之言。以象山为禅,则吾不敢;以学象山而不至於禅,则吾亦不敢。盖象山之学虽非禅,而独立高处。夫道,中而已矣,高则其流之弊不得不至於禅,故一传而有慈湖,慈湖真禅者也,后人乃以为远过於象山。吾以为象山过高矣,慈湖又远过之焉,是何学也?伯夷、柳下惠皆称圣人,岂有隘与不恭?但其稍有所偏,便不得不至於隘与不恭也。学者欲学象山,不若学明道,故於时有遵道录之编,乃中正不易之的也。若於象山则敬之而不非之,亦不敢学之。
夫人皆识面,浅者也,而谓上下千万年识尧舜禹汤文武周孔是何面目,而若相知之深焉,神交也。故孔子梦周公,高宗梦(传)[傅]说,舜梦拜乎丞。语又曰:「见尧羹墙。」皆心也,神也。神也者,心之所为也,心之神交,通也。通天而天,通地而地,通万物而万物,通尧、舜、禹、汤、文、武、周、孔而尧、舜、禹、汤、文、武、周、孔,感而通之,一气也。气也者,通宇宙而一者也。是故一体也,一体故氤氲相通,痛痒相关,不交而交矣。
阳升则浮,阴降则沉,浮沉相荡而润下生焉。阳精则明,阴散则晦,晦明相感而炎上生焉。阳刚则伸,阴柔则屈,屈伸相循而曲直生焉。柔以融之,刚以结之,融结相推而从革生焉。刚以辟之,柔以阖之,阖辟相荡而稼穑生焉。天地之生也,先气而后质,故水火多气,木金土多质。
观洪炉之铸金,则知天地之终始矣。在炉而融,生之也;出炉而结,成之也。融也者,水始之象也;结也者,土终之象也。其融也,孰不以为屈,而不知生之始也,伸孰大焉!其结也,孰不以为伸,而不知成之终也,屈孰大焉!始终相乘,屈伸相感,而金未尝变,道之象也。
初年斋戒三日始求教於白沙先生。先生叹曰:「此学不讲三十年矣。」少顷讲罢,进问曰:「今门下见有张廷实、李子长,而先生云不讲学三十年,何也?」先生曰:「子长只作诗,廷实寻常来,只讲些高话,亦不问,是以不讲。此学自林缉熙去后已不讲。」予后访廷实,廷实因问:「白沙有古氏妇静坐,如何?」予应曰:「坐忘耳。」张曰:「坐忘是否?」予应曰:「心斋是矣,若说坐忘,便不是颜子。」张摇掌曰:「不然,不然,三教本同一道。」予知其非白沙之学,因叩之云:「公曾问白沙先生否?」张曰:「未曾问,只是打合同耳。」
无欲而好仁,无畏而恶不仁,皆非有为而为之者也。凡人有甚怒,及横逆之加,则其人如病狂初作,不可与之辩,但当以理自克,久之则其人自悔,如病苏也。持此以行诸夷夏,无不可矣。
钦明文思,心性之本体;安安,本体之自然,不著丝毫人力。蔡氏既谓「钦明文思以德性言,允恭克让以行实言」,是矣。又云「敬体明用」,是又说到用上,何耶?
文公言放下这敬不得,都似二物了。殊不知心体存存惺惺便是敬,敬与心是一物,何言放下乎?
既见得体用一原,便终日终身体认涵养,直上达天德,以行王道。盛德大业一齐扩充去,不是二事。
古人言学言政必有头脑,如树木之生,其枝叶花实必有根本。后世学不知本,又何望乎先王天德王道之懿?明道先生言:「中庸只无声无臭,该括了多少。」自无声无臭发而为三千三百,自三千三百复归於无声无臭。
制礼作乐,后世亦皆不知本。人而不仁,如礼乐何?礼乐在仁者心地中流出,而谓不为之用,即二之矣。后世心不中和则气不中和,从何处候气制律审声,被於八音乎?故必积德百年然后兴也。
天下古今只是感应而已矣。何以感之即应,疾於影响?宇宙内只是同一气同一理,如人一身,呼吸相通,痛痒相关,刺一处则遍身皆不安。又如一池水,池中之鱼皆同在此水,击一方则各方之水皆动,群鱼皆惊跃。此与孔子梦周公同,以其气一理一也,否则何以能感应?此可以知道。
,则左氏之事也。夫春秋者,鲁史之文而列国之报也,乃谓圣人拘拘焉某字褒某字贬,非圣人之心也。「然则所谓笔则笔,削则削者,非欤?」曰:「笔以言乎其所书也,削以言乎其所去也。昔夫子没而微言湮,其道在子思。孟子亲受业於子思之门人,得天之道而契圣人之心者,莫如孟子;故后之知春秋者,亦莫如孟子。孟子曰;『晋之乘,楚之梼杌,鲁之春秋,一也。其事则齐桓晋文,其文则史。孔子曰:『其义则丘窃取之矣。』夫其文则史,经之谓也。其事则齐桓晋文,传之谓也。合文与事,而义存乎其中矣,窃取之谓也。义取於圣人之心,事详乎鲁史之文。夫春秋,鲁史之文,与晋之乘、楚之梼杌等耳,然而后世之言春秋者,谓字字而笔之,字字而削之,若然,乌在其为鲁史之文哉?若是,圣人之心亦浅矣。」曰:「然则所谓孔子作春秋而乱臣贼子惧,曰:『知我者,其惟春秋乎!罪我者,其惟春秋乎!』夫子於春秋果不作乎?」曰:「非是之谓也。夫所谓作者,笔而书之之谓也。其谓知我罪我者,我谓我众人也,以言乎天下后世之善恶者,读春秋之所善所恶,若美我刺我然也。故曰:『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惧也者,知我罪我之谓也。若如后儒之说,则孟子自与其文则史之言前后相矛盾矣,不亦异乎!」或曰:「经为断案,然欤?」曰:「亦非也。窃取之意存乎经传,以传实经而断案见矣。譬之今之理狱者,其事其断一一存乎案矣。圣人之经特如其案之标题云『某年某月某人某事』云尔。其或间有本文见是非者,如案标云『某是非胜负』云尔,[然亦希矣,而其是非之详自见於案也。故观经以知圣人之取义,观传以知圣人所以取义之指,夫然后圣人之心可得也。紫阳朱子曰:「直书其事而善恶自见。」此其几矣。惜也鲁史之文,世远而久湮,左氏之传,事实而未纯,其余皆多臆说耳。自三氏百家以及胡氏之传,多相沿袭於义例之蔽,而不知义例非圣人立也,公谷穿凿之厉阶也,其於圣人之心、鲁史之旧,其有合乎?是故治春秋者不必泥之於经,而考之於事;不必凿之於文,而求之於心。大其心以观之,事得而后圣人之心、春秋之义可得矣。予生千载之下,痛斯经之无传,诸儒又从而纷纷各以己见臆说而汨之,圣人窃取之心之义遂隐而不可见。故象山陆氏曰:「后世之论春秋者,多如法令,非圣人之指也。」又曰:「诸儒说春秋之谬尤甚於诸经。」盖有以见此矣。后之学者欲治春秋,明王道,正人心,遏谗邪,禁乱贼,以泝大道之源,必於纪事之传焉核实而订正之可也。水也从事於斯有年矣,求春秋之指,圣人之心,若有神明通之,粗有得焉而未敢自信,叹其传之不全,独遗憾於千载之下。取诸家之说而厘正焉,去其穿凿而反]诸浑沦,芟其蘩芜,以不汨其本根,不泥夫经之旧文,而一证诸传之实事。圣人窃取之心,有若洞然复明,如披云霞而睹青天也。幸与天下后世学者共商之,名曰「春秋正传」。夫正传云者,正诸传之谬而归之正也。春秋正传序[据四库全书本春秋正传序补字]囗春秋,圣人之刑书也。刑与礼一,出礼则入刑,出刑则入礼。礼也者,理也,天理也。天理也者,天之道也,得天之道,然后知春秋。春秋者,圣人之心,天之道也,而可以易言乎哉?然则圣人之心则固不可见乎?夫子曰:「吾志在春秋。」圣人之心存乎义,圣人之义存乎事,春秋之事存乎传。夫经识其大者也,夫传识其小者也,夫经窃取乎得失之义,则孔子之事也,夫传明载乎得失之
湛子约言卷四
中庸第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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囗之,故能尽其明;天地之全莫能尚之,故能尽其大;圣人之全莫或蔽之,故能尽其心。不蔽则虚,虚则明,明则高,高则广,广则大。广大高明不在乎他,在乎尽心而已矣。是故高明配日月,广大配天地,尽心之至配至德,其惟圣人乎!
夫即政即学,故其学也实;即学即政,故其政也纯。纯实者,天下之至善也,至善立而学政一,学政一则无事矣。仕优则学,学优则仕,是故知合一之说。
天地之初也至虚,虚,无有也,无则微,微化则著,著化则形,形化则实,实化则大。故水为先,火次之,木次之,金次之,土次之。天地之终也至塞,塞者,有也,有则大,大变而实,实变而形,形变而著,著变而微,故土为先,金次之,木次之,火次之,水次之。微则无矣,而有生焉。有无相生,其天地之终始乎!
古之学者本乎一,今之学者出乎二,二则支,支则离,支离之蔽也久矣。故夫文武二而天下无全材矣,才德二而天下无全人矣,体用二而天下无知道矣,知行动静二而天下无善学矣,德业举业二而天下支离甚矣,非其本然也,故自支离之说兴而儒学坏矣。原本反末,故知合一之说,知合一之说,则可以化举业而之道矣。或问:「何谓合一?」曰:「执事则敬。」
夫质者,先地之顺,阴之为也。直者,先天之健,阳之为也。是故质本乎形,报鬼而行地;直发乎气,施神而乘天。学也者,合天地而一之故三。是故学则天地位矣,鬼神彰矣,天地鬼神犹然,而况於人乎!
阴阳同性而异气,五行同气而异质,五常同体而异用,五声同生而异起,五色同质而异采,五伦同理而异分,五方同性而异习。
学也,仕也,合一之道也。故学而自恻隐之心充之,然而悯穷之政举之矣。学而自羞恶之心充之,然而耻不获之政举之矣。学而自辞让之心充之,然而养老尊贤礼让之政举之矣。学而自是非之心充之,然而旌别淑慝、植善去暴之政举之矣。君子行此四者,而后知莫学非政矣,莫政非学矣,天下政学出於一矣。
四端,德也,非性也。性与德非二也,其未发也浑而一,及感而通也,恻隐、羞恶、辞让、是非之心生焉,而[四]者别矣。其端始也,故曰:若火之始然,泉之始达。[端也]者,始[也]。四端者,性之能也,性之四德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