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何学矣?」曰:「心。故善学者贯珠矣,不善学者如观珠矣。」曰:「观珠与贯珠之形何以异?」曰:「观珠者,观他珠也,多学而记之之类也。贯珠者,自我得之也,一以贯之之类也,识前言往行以畜德也。」
黄子曰:「圣学其思乎!故曰『思不出位』。」曰:「是谓心学矣。『思曰睿,睿作圣』。」请闻焉。曰:「其中思矣乎!中思故不出其位,不出其位故思无邪,非位而思邪,邪也,正亦邪也。其惟中思乎!」曰:「曷谓中思?」曰:「毋前尔思,毋后尔思,毋左尔思,毋右尔思,故曰『中思』。中思也者,中心也,故曰『中心无为,以守至正』。至正,无邪思也。若夫左右前后而思焉,出位耳矣,乌能勿邪?故中则正矣,中正一以贯之,而圣学备矣。
虚无即气也,如人之嘘气也,乃见实有,故知气即虚也。其在天地万物之生也,人身骨肉毛面之形也,皆气之质,而其气即虚无也。是故知气之虚实有无之体,则於道也思过半矣。
父以象天也,母以象地也,夫以象阳也,妇以象阴也,男以象乾也,女以象坤也。天地合德之谓神,阴阳合一之谓道,乾知坤作之谓化。王者立公卿大夫士以听外政,必立后妃夫人世妇嫔妾以听内政。是故男正乎外,女正乎内,以应天地之定位;夫以倡之,妇以随之,以应阴阳之感通;男以治外,女以治内,以应乾坤之化育。
空室空木之中,有物生焉,虚则气聚,气聚则物生,故不待种也,气即种也,古之气化而生也,故虚者生之本。
自若人闻丧而若无玄服而黑围,乘马驰驰,谒於东西也,而讣闻之礼坏。自若人及城半里而违家,燕语以终日而后入也,而望家则哭之礼坏。自若人大饮而矧齿,易服以就宴而莫之恤也,而居丧之礼坏。夫礼之坏也久矣。
夷、尹、下惠趋一,禹、稷、颜回同道,其孟子反约之学乎!
今之求道者,如居室中而欲见天地四方,可得乎?或得隙光焉,侈然以为有见。夫身在屋内,四面墙壁也,何以见天地四方之全?必超身而出,立於九层之台,斯尽见之矣。故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故物欲也、玩好也、文艺也,皆墙壁之类也,故辟之而后可以见道。
上将不用法,其次得於法,其次泥法。惟上智为能以正出奇者,出自我也。其次则不能不取於法,其终也自我得之,自我行之,而法乃先得我心之同然者。必区区合法而不知变,兵斯为下矣。
古之善将兵者,如心之於其身乎!人之身岂有刺之而不痛,击之而不应者乎?刺之而知痛也,击之而知应也,人之心也。心之於其身也,无不知爱之肤也,则亦无不知卫之体也;无不知卫之体,则亦无不知卫之之术也。故知卫其身者,可与语兵矣。其博约合一之学矣乎!
民可素教而不可教使之为战。教使之为战,是利於战而法驱之,故人不敢不战。为将而使人不敢不战,亦危矣。若主於爱民而素教之其义,欲使之知方也。人而知方,则知亲爱之道,於其所亲爱者而敌见加焉,故人自乐与之战而莫御。为将而使人乐战而莫御,斯无敌矣。此义利王霸之辩也。
道者,先天地而无始,后天地而无终。能原始则无始矣,能要终则无终矣。屈伸相感,循环无端。
夫治大郡者,其譬诸牧羊矣,非在乎外益之也,不取之而已尔,不扰之而已尔。是故清惠兼济,而牧民之道尽矣。
尧舜其犹病诸,仁[者不]忍一物不得其所,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此性之德也,合内外之道也。君子观其病与欲,而其性可知矣。
君子之道,成诸性,达诸事业;小人之道,局於器,滞於影响。君子乐得其道,小人乐得其故。道则通,通则神,神则人化之;故则执,执则物,物则人畏之。故君子浑浑尔,小人硁硁尔。
人心虚也,生意存焉。生,仁也,生生,天地之仁也,塞则死矣。天地之化,其太虚乎!故能生万物。圣人之心,其太虚乎!故能生万化。
君子之学,反其初而已矣。曰:曷谓初?曰:初者与万物一也,万物与天地一也。能知与以天地万物一,则可以与几矣。是故人之大初也,与天地万物一,一者无物也,无物故能与道一。是故君子浑然而太虚,体物而无累。太虚者其天乎!是故至大生焉;体物者其地乎!是故至广成焉。存至大者德也,发至广者业也。
生乎百世之下,神会乎百世之上,以意逆志,研精覃思,钩深致远,犹徐徐焉以待其自来,而不敢强探力索焉,以自得夫先得我心之同然者,故曰测。易曰:「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中庸曰;「君子之道,本诸身,征诸庶民,考诸三王而不谬,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夫天地日月四时鬼神尽然,而况於人乎!而况於圣人乎!何则?其理一,其心同然者也。
大学者,学其大者也。物我同体,故曰大。明德,得於天之理,民同得此理於天者,在心为明德,在事为亲民,实非二事。成己成物皆性之德也,故曰至善。
上功以意,其次以言,其次以事。王者立公相,主感格,在燮理,是故以意为功,以应乾之知。立九卿群府百司庶尹,主教育阜兆民,是故以事为功,以应坤之作。立言官,主论劾,在击搏,是故以言为功,以应雷霆之鼓动。
止至善也者,体夫天理焉者也,物我一理也。夫道大矣、备矣,止至善其要矣,至善立而物我皆得矣。
大学於止至善格物之义,其三致意矣。故知止而定静安虑,以言止至善之功备矣。推原於本始而极於格物,止至善之义,其切至矣,其简易矣,其至约而博矣,以言大学之道尽矣。
「大学之於诚意何其言之悉备矣?」曰:「凡学之功皆意也。是故本之於慎独,系之於身心,用之於知行,验之於恂栗威仪,及之於没世,约之於敬止,而化之乎无情之辞,君子是以知本也。意之功用广矣大矣。」
明道程子居官,常书「视民如伤」。明子曰:夫伤也者,伤己也。书曰:「痌瘝乃身。」伤己也。夫苟如伤己,何所不至?是故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
心体无不正也,无不正也者,无物也,无物故神。心者,人之神明也,四私有一焉则蔽,蔽故失其所以为神明矣,故不正,不正故不在。心也者,所以神明其百体者也。故心不在,则视听食味之职废,而百体不仁矣。
絜矩第八
絜矩也者何也?格物也。矩也者,物也,矩在乎心而絜之乎人也。徒善弗政,圣人者,有以见天下之同心,而继之以一天下之政以尽其心,故大恕行焉。天地变化,草木蕃。
惟一也,故能贯天下之几。惟几也,故能成天下之务。天下至大也,平天下之道至广也,其得失之几,一心好恶之间耳,是以君子贵格物。
治不自致,人为之者也;乱不自生,人为之者也。是以君子贵用人。
夫天下,感应而已矣。其感也以仁,其应也以义,故仁立而义从,然后天下国家可保也。
人者,天之生理也。心者,人之生理也。性者,心之生理也。道者,性之生理也。天不能不生人,人不能不生心,心不能不生性,性不能不生道。故道与天地同用,性与天地同体,心与天地同神,人与天地同塞。心也者,其天人之主而性道之门也,故心不可以不存。
以予观於大学,而知王道之本於心也。是故极之於大道,本之以絜矩,发之以好恶,体之以忠信,先之以慎德,感之以好仁,几之以义利,其诸一人之心矣。一人之心,其诸千万人之心矣。是故人以治之,财以养之,老老长长幼幼,而天下治矣。中和致而位育成乎其中矣,格物之用广矣大矣。
命也、性也、道也、教也,一而已焉者也。自天言之谓之命,自人言之谓之性,自发於事而言谓之道,自立法而言之谓之教,一而已矣。夫天命者,理一者囗囗物一体者也。教也者,所以尽人物之性以囗囗囗者也。故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归之,非极天下之仁孝,其孰能尽之?
戒慎,不忘之谓。恐惧,不怠之谓。不可睹闻者,道之体。其,即无声无臭也。其所者,其必皆有所指乎!孔子曰:「正明目而视之,不可得而见也。倾耳而听之,不可得而闻也。」君子察见乎此,敬以存之以达诸用。戒慎恐惧,敬也,存之之法也。
「曷谓视郡如家?」曰:「诚使为守者,见属吏之臧否,则曰:『此吾家男女臧获之才不才也。』见岁计之丰歉,则曰:『此吾之家众死生攸系也。』见礼让未洽於境,则曰:『吾家道未正。』见边患未弭,则曰:『寇入我室。』民有犯罪,则曰:『同室有斗。』城寨不治,则曰:『修我墙屋。』此之谓视郡如家。然而事不理者,未之有也。」
夫道,体用一原,显微无间,而曰中曰和者,何也?和也者,由中出者也,是故君子戒惧谨独,敬以养其中。中其所受於天者也,中立而和生焉,学之能事毕矣。其至易矣!其至简矣!
「囗囗视民如身?」曰:「诚使为守者於民之啼饥,曰:『吾之[饥]也。於民之号寒,曰:『吾之寒也。』於民之疾苦无告,曰:『吾之痌瘝切身也。』此之谓视民如身。然而爱不周者,未之有也。」
道至中和,极矣,而曰致者,何也?由此而致诸彼也,其修道立教之事也。教於家、教於国、教於天下,而中和致乎家国天下矣。其中庸之言政教者此也,故中和充乎宇宙矣。中和充乎宇宙,则夫宇宙之内皆和气之絪缊矣。和气絪缊阴阳不忒,而天地位矣,阴阳交感而万物育矣。其位也、育也,性命内事也。天命之性,天地万物同体者也。是所谓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归之者也。或曰:「夫子中和之极矣,而不位育者,何也?」曰:「夫子中和而不致者也。夫子之不得邦家而无以致之之地也,故不位育焉。使夫子之得邦家,则立立、道行、绥来、动和,而中和致矣,中和致而位育在其中矣。」
惟白沙夫子,道本乎自然,故与百姓同其日用,与鬼神同其幽,与天地同其运,与万物同其流。会而通之,生生化化之妙,皆吾一体,充塞流行於无穷,有握其机,而吾行其所无事焉尔。惟夫子道本乎中正,中正故自然。
过之,过用其心者也;不及,不用其心者也;中间乃正当处也。知愚不知中,故知其不能行;贤不肖不行中,故知其不能知。知行一耳。
夫舜何以为大知也?问矣而察,察矣而扬,知之精矣;扬矣而执,执矣而用,行之至矣。夫达其聪明,知而弗去,舜之知也,其大矣乎!
暗室之中,久坐而明生焉,况夫灵府之虚,成性存存,而无天下之至明者乎?
或问:「虚空即气。」曰:「实有也,风云雷雨也。何生於气也?有形则见耳。知风云雷雨之所由生,则知气之所在。」
天下之言道也,则器而已耳,得其器,道在其中矣。天下之言性也,则气而已耳;得其气,性在其中矣。
知动静而知阴阳之情状,知阴阳之情状则知天地之功用。动静阴阳,反求诸心耳。
延平之言「默坐澄心,体认天理」也,吾有取焉尔。时皆然,动为甚。一事之动,意必固我生焉,天理灭矣。
圣人叹中庸之不可能,忧道之心,其益切至矣乎!是故惟强者能之,以其有力也;唯圣者能之,以其无所用力也。有力者贤人之学,无所用力者圣神之德。
宇宙间其气一乎!气一则理一矣。如池浑浑,群鱼生焉,是谓同体。溢则同生,涸则同死,一体之谓也。其形体呼吸性情潜跃之异者,分之殊尔。
三仁皆同道,皆欲存殷。若云执定死格子,各择一件去做,是皆出於有意之私,有所为而为矣,且又何补於殷之存亡?后儒只是看这天理不活了。延平之说为近之,盖三子皆纣之父兄贵戚,当时必皆谏诤。微子为兄,见谏而不听,则去位逃出,犹以去谏冀纣悔悟。故箕子曰:「王子不出,我乃颠隮。」分明欲其以去谏而救殷之危亡也。其谓「抱祭器归周以存宗祀」即去者,非也,此乃克商之后,面缚衔壁,武王释之之时耳。箕子见其如此,犹谏而不已,纣怒而囚之。是时纣怒犹未甚,故未至死,因徉狂为奴,以冀纣之悔悟而改,故曰:「商其沦丧,我罔为臣仆。」言不忍居臣位而坐视其亡,而安於囚奴也。若以为不事二君之意,乃三子之优为,何必先言之?或以为道在箕子故不死,则是箕子自知有道,即非箕子矣。若比乾其谏如初益切,时纣怒甚而杀之,比乾则安於死,亦以死谏,以冀纣之改而存宗社。事各有前后,所遭各有不同耳。死者非人臣之幸,若以比乾安於义之当死而不言,则是有意於死,而非天理之正,何得为自靖为仁乎?三仁同一存殷之心,无所为而为,天理之正者也,故三子易地则皆然。
「人有异乎?」曰:「无异也。」「心有异乎?」曰:「无异也。夫东西南北中央之人之心,一也。人者,天地之心也,天地有异乎?是故天地之极东,苟有人焉,同此心也。天地之极西,苟有人焉,同此心也。天地之南北中央,苟有人焉,同此心也。岂特圣人然哉?陆子之言未广矣。」
虚灵而止於虚灵焉,则空应变而流行於应变焉,则迹知虚灵应变而滞於虚灵应变焉,则昧。昧与空迹皆不足以见道,非圣人之学也。必也虚灵以察道之体,应变以几道之用,兼虚灵应变而神之,天理得矣。得天理者,是之谓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