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势能蕴藉于安静之中
我还差得远。
——孙正义
美国纽约时间2014年9月19日早晨,在华尔街的纽约证券交易所内,黑压压的投资人挤满了交易大厅。伴随着8位阿里巴巴客户的一声敲钟,世界上迄今最大的一次企业IPO(首次公开募股)拉开序幕。
受阿里巴巴上市的影响,孙正义一举超越好友柳井正,以净资产167亿美元的身家,成为日本新一代首富。面对如此荣誉,孙正义当作何感想,欣喜若狂,唏嘘感慨,还是淡定自如?面对众人的赞美、崇拜、嫉妒……孙正义没有露出丝毫张狂,而是谦虚地感谢了众人,然后在推特上写道:“距离我的目标还差得远。”
孙正义究竟是怎样一个人?能够做到在拥有富可敌国的财富时,依然拥有一颗低调的心。而了解一个人最好的方法是什么?不是他赚钱的多少,不是他工作的好坏,而是他在休闲时间的爱好。
一个人的爱好就像是一面镜子,可以看出人的品性。就拿音乐来说,有的人喜欢轻音乐,轻轻柔柔的像一阵微风,这种人多半性子也比较平和,与人易于相处;有的人喜欢摇滚乐,声嘶力竭地呐喊方能排解他对于现状的不满,这种人多半对生活有极大的追求和热忱,庞大的精神世界和惨淡的现实冲击着心灵;而孙正义喜欢的是古典音乐,这种人普遍比较理性,做事富有规划性,一般也比较固执。
孙正义最大的爱好就是“坐禅悟道”。他对于中国传统文化相当推崇,不论儒、释、道,他都有着很深的理解。
在孙正义看来,佛家的“坐禅”、道家的“静坐悟道”,都是在追求心灵的安静。这一点对他来说显得尤为重要,因为每天面对纷繁复杂的商海,做不到守心如一,必然会被外在的物欲洪流裹挟。
所谓禅道,是指“人们通过静默的冥想悟得的真理,而非借助语言的表达”。因此冥想也是“禅”的主要方法,其旨在于了解万物背后的原理,尽可能地去认知万物存在中的绝对真理,并使自己与其完美契合。参禅悟道是孙正义在瞬息万变的商海保持灵台清明的重要方式。
孙正义崇尚谦逊、内敛的精神与日本佛家的内涵不谋而合,在以谦逊为美德的日本,有一个佛教故事流传甚广:
一个佛学造诣很深的人听说某个寺庙里有位德高望重的禅师,便前去拜访。进门后,他对大师徒弟说话的态度十分傲慢。老禅师像招待其他人一样十分恭敬地接待了他,并为他沏茶。在倒水时,杯子明明已经满了,可老禅师还是不停地倒。
他不解地问:“大师,为什么杯子已经满了,还要往里倒呢?”
大师自语:“是啊,既然已满了,我干吗还倒呢?”
禅师的本意是,此人既然自认已经很有学问,为何还要到他这里来求教呢?
妄自尊大者对自我失去了客观评价,认为在这个世界上自己已经足够博学,殊不知,这恰恰阻碍了自己获得更大的智慧。有智慧的圣人则恰恰相反,孔子说:“聪明有智慧的,就以愚拙的样子来保持;功盖天下的,就用谦让的态度来保持;勇力盖世的,就用怯懦的样子来保持;天下最富有的,就用谦逊的态度来保持,这就是谦让再谦让的方法。”简言之,就是真正有智慧的人往往是谦逊和虚怀若谷的人。
除了佛教“坐禅”,中国道家文化同样追求“心静”,“斋心养静,心静则身轻”的道家精神与孙正义推崇的修心养性法则实为一体。
心斋,是道家庄子提出的一个很重要的概念。所谓的“心斋”,其实就是在静静的体悟中折射出智慧的灵感,是一种原初静美的境界。
那么怎样才能达到心斋的境界呢?《庄子·人间世》中还有一段话:“入则鸣,不入则止。”“入则鸣”,外境界一进来,心就会引起共鸣,就好像是“风吹识浪”,即外境界的风一来,人的心波就动摇,心中的清静境界也随之消失。
“听止于耳”,听觉停止,和外界脱离了关系,所以叫他也听不见,入定去了;“心止于符”,心里面什么念头也不动,自然和“道”符合;“气也者,虚而待物者也。”这个时候,呼吸之气是空灵的;“待物者”即所谓跟外面物理世界还是相对有待的。虽然身心内外一片虚灵,还是跟外面物理世界相待的,内心空灵是第一步的修养。
“斋心”,也就是让心灵静下来的方法很多,打太极、冥想或者瑜伽都是有效的途径,但都有些麻烦。其实有一种更加简便易行,但十分行之有效的方法:静坐。
《礼记》中所说的“散斋”“致斋”,就是一种静养、调心的过程。到了唐宋时期,中国的学者改造了佛教中的“打坐”,结合传统心灵修养的观念,形成了一个日趋成熟的静坐传统。不仅仅是中国人,一向受中国文化影响颇深的日本人也很早就有静坐冥想的传统。
清华大学方朝晖教授认为,静坐不是呆坐,而是要对自身进行思考、剖析。静坐的时候,要强迫自己静下心去正视一些平时被搁置、以种种理由不去想或者佯装不在乎而回避的问题。因为与其一再回避求得暂时安稳,不如主动去接触它、解决它。
其实,不管是“坐禅”还是“静坐悟道”,深究孙正义的个性,这一切是因为他属于沉静型领导。
巴达拉克教授在他的著作《沉静领导》中说,大多数卓越的领导者并非公众英雄,他们不是抱持高姿态、为理想而战的斗士,也并不愿意成为那样的人;他们也不会充任什么道德讨伐运动的急先锋;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很有耐心,非常谨慎,做事循序渐进;他们做正确的事情——为了他们的组织,为了他们周围的人,也为了他们自己——不动声色,毫发无伤。
沉静型领导者的超凡成就在很大程度上归功于他们的谦逊与克制。事实上,由于很多困难的问题只能通过一系列长期的细微努力才能解决,所以,沉静领导之道,尽管乍看起来显得步调缓慢,但经常会被实践证明是使一个组织,乃至这个世界,得以改善的较快途径。
沉静的领导也往往意味着他们总是以谦卑的姿态示人。这种谦卑并不代表“缺乏自尊”,相反,他们既能肯定自己的重要性,也能肯定其他人的重要性,所以他会尊重自己,尊重他人。谦卑使领导者能够理解一个浅显的真理:谁都不是全知的,也没有人完全无知。
企业领导时刻保持着谦卑的心态,他的下属便愿意和他交流自己的想法,愿意向他提建议或是新的方案实行中他们认为可能出现的错误,及时补救或是改正,使得企业的损失降到最低。这样企业的效率也就会提高,企业利润也会随之提高。谦卑的领导能做到虚心听取企业各部门每一个员工的意见。
如今,每个在软银学院希望自己未来能够接班孙正义的学员,都必须明白一个道理:企业领导者具备谦卑的心,不会骄傲自大,不会欺诈,也不会轻视员工。如此一来,员工就会有感恩的心,也就不会斤斤计较个人得失,这样企业就能形成一种和谐的企业文化,就有利于企业的发展。
【孙正义说】
距离我的目标还差得远。
人们通过静默的冥想去悟得真理,而非借助语言的表达。
守正,再出奇
那时候我在总务省大臣的办公室里拍桌子,拍了十几分钟,手掌都拍麻了。后来我问麻生太郎打火机在哪,我说要在这里自焚。我的性格就是这样,才不管什么大臣不大臣的,做错了就是错了。
——孙正义
2011年11月,在日本东京霞关总务省的办公大楼内,上演了一场“汽油烧身自焚”的戏码,孙正义是主角。孙正义之所以做出如此强硬的动作,为了就是让总务省修改已有的电信宽带法规,允许软银进入这一早被NTT和KDDI垄断的行业。
总务大臣麻生太郎看着眼前的孙正义,在无奈之余也不得不钦佩他的刚烈。
事情还得从雅虎宽带业务说起。
2001年,孙正义剑指宽带业务,因为这是进军互联网的必争之地,另外也是由于2001年互联网泡沫让孙正义损失了几乎全部的身家,软银市值跌至谷底。他需要一次全面的胜利来挽回败局,重整旗鼓。
于是2001年6月20日,孙正义在雅虎日本网站上向用户开放了宽带安装预约申请,东京的用户可以在6月就享受到试用服务,面向日本全国的服务将从8月开始。这项服务被命名为“雅虎日本Broad Band”,简称雅虎BB。困难但是向前推进着,雅虎BB业务指日可待。就在这时,这项业务被日本电报电话公司NTT卡住了。
NTT是日本最大电信服务提供商,想要在日本开宽带业务,需要向NTT租借各个区域中心机房里的设备,以及他们的光纤。软银的网络就是这些由光纤连接起来的机房组成的。这个真是太不容易了——某几个区域的中心机房之间很有可能并没有铺设光纤,已经用光纤连接的机房可能没有闲置的光纤可供出租。雅虎BB的工作人员不得不先确认他们所需要的机房之间是否存在光纤,如果遇到“此路不通”的情况,他们就需要修改此前的网线铺设线路。让人更加烦躁的是,机房没有空闲的光纤可租借。
形势越来越严峻。
已经有十多万人递交了申请,照日前的工程进展,没有办法按时为这些客户提供服务,孙正义不得已将正式服务的时间推迟到9月1日。到了9月3日,雅虎BB收到了100多万人次的宽带申请,但是公司目前租借到的光纤设备仅够为4万用户开通服务。
无数的电话打到软银,接都接不过来,后来负责软件业务的部门也不得不被安排接用户投诉电话,这些人根本对宽带业务毫无概念,除了道歉也无计可施,这更增加了用户的不满。再拖下去是不可能了。
但是如果通过正常渠道申请光纤,只可能让工程变得遥遥无期,最后孙正义直接到总务省跟官员谈判。说是谈判,倒不如说是“要挟”,据说当时孙正义拍着官员的桌子大声说:“把打火机给我,没有光纤的话我还不如直接在这里浇汽油自焚!”
面对如此紧急的情况,总务省的官员一面让孙正义不要激动,一面赶紧让当时担任总务大臣的麻生太郎赶来谈判。麻生太郎可是日本政界出名的强硬派,可是当他面对“寻死觅活”的孙正义,也只能摊手。“给我接通NTT社长办公室”,麻生太郎当场这么说。很快,电话的那头给出了“愿意让步”的答复。当听到这个答复的时候,孙正义拿着汽油的手渐渐垂了下来。
站在一般人的角度,孙正义这样把自己逼上绝路、开罪总务省是非常“愚拙”的行为。“和气生财”是每个人都熟谙的道理,直接强逼总务省当场答应“租借光纤”,这样的行为在日本商界可是闻所未闻。当时很多人都说孙正义太猛、太蠢,用这种不转弯的方式坚持自己的主张,聪明人应该学会变通,从侧面解决问题。但对他来说,坚守远比变通重要。
冯仑曾写过一篇《义利相和,守正出奇》的文章。在这篇文章里他说:“做生意要守正才能出奇,要有非常良好的价值观,有一个正确的目标和很好的责任感,这样企业才能做好。很多情况下他们善于变通。但我的经验是凡是变通多的地方,一定活不下来;没变通的,现在也没什么问题。所以守正才能出奇,奇多就邪了。”
“守正出奇”这个词源自《孙子兵法》“以正合,以奇胜”。“正”是指正路、正道,“奇”是指出人意料,“守正出奇”则是说在正道而行、守法经营的基础上突破思维、出奇制胜,也就是用70%的时间去想“正”的事情,而用30%的时间来研究变通。这是一种稳健中求创新、以创新促成长的发展战略。
冯仑说“守正才能出奇,奇多就邪了”。“守正”很多时候会显得笨拙,看着很慢,但实际上很扎实,因为坚持了原则,减少了失误,成功率自然也就会提高,而且还能减去不少麻烦,以稳健取胜。
真正的强者,不会畏惧外在的压力,而能够坚持自己心中的信念。一个文学家曾说过,走正直诚实的生活道路,必定会有一个好的归宿。对孙正义来说,不管面对的是谁,只要错了就是错了,哪怕是总务省和通信巨头NTT。通过这次“自焚事件”,雅虎BB业务打开了局面,孙正义成了民众心中的正直人士。
【孙正义说】
打火机在哪,我要在这里自焚!
坚守远比变通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