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欢和青果走后,窦斗在T市干了件轰动的大事。他心里惦着要开个展的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两年前从西藏回来,窦斗攒了好几百幅画,一直憋在画室里,只在一个区级文化宫的小展览室里亮相过几幅,他心里早就不愤了,看看现在那些画西藏的,都变成风情画,哪有我这样愤怒的?哼!你们要见了我的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西藏!他发誓要让这些心血公之于世。看看全国各地,同辈人都行动起来,造反已成燎原之势,老米的《中华美术报》不时传来最新的消息,窦斗再也憋不住了,他得大干一场,林欢和皮皮在树林里干的可真是毛毛雨,怎么能与全国那些人干的事情相比呢?
画是现成的,场地是个问题,到底选在哪里?他脑子里转着念头,可不想选在林子里,也不想选区级文化宫,他跟自己笑了一声,我这么伟大的作品怎么能憋憋屈屈放到那些不成样的地方?为什么就不可以是市里的博物馆?打定了主意,拿了作品的幻灯片,回家去了。原来窦斗的父亲不是别人,正是市里主管文艺的局长。说起来他可比全国任何一位前卫艺术家幸运,他只要说服父亲就什么都搞定了,结果市博物馆就成了他毕生第一各个展的展览场地。
一个月,他又忙着上北京,请理论权威、教授,当然陆华和老米是他第一要请的;再又请到了两三家全国性大型画刊的编辑们,以及市里各报社的记者们、市里管文艺的官员们,还有北京、T市所有的哥们儿,想着开幕时的盛况,他兴奋得眼都亮了。
窦斗要办个展,老婆王维当然不能回家去,她放下手里的一切事情,全心全意为他的展览做准备,窦斗不愿跑的、交际的,她都揽了下来,再加上裱画装框子,布置展厅,两人忙得焦头烂额。林欢跟青果不在,皮皮、汉生,还有美院的哥们儿都来帮忙了,这可是他们中头一份把展览办进了国家博物馆里,一帮子人咂舌羡慕又嫉妒。
开幕式选在八月中旬的一个上午,天就像下火一样热,可再热也没挡住来往的人流,展览正如所料大告成功。人们看了他的画都大吃一惊,只见宣纸上处处是随意、狂野的动物和牧牲口的人物,笔笔都率性张狂,人物、牲口夸张变形,幅幅都显示他反叛、不羁的个性,无疑是水墨画里的野兽派。他这般狂野的国画,竟没一个人说他出格,权威们、报纸和杂志的编辑们都给予了高度评价。传统的人从他的用笔、着墨里看他技术完善,亦待见他的真性情;前卫的则推崇他反叛传统水墨,乖张的个性,表现出西藏原始的生命力,把水墨画出了新意。窦斗在人头攒动的展厅里,听到人们的赞美,喜不自胜。
照例,展览完后,得请所有捧场的朋友去餐馆大吃一顿,大家纷纷举杯向他祝贺,陆华端了酒杯站在桌边说:“首先,我要祝贺窦斗的展览成功,这T市终于又有一次活动,窦斗的水墨是新的,反叛传统的,攻击性的,他对传统水墨做了革命。上次来我们还在树林里,这次就在博物馆里,这简直就是一个飞跃,真要恭喜啊!有这一次,全国就会有第二次,逐步地,不管大家用什么途径,我们的展览从树林、教室、公园、广场、街边,再到区、市文化馆,再到这市、省博物馆,最后我们的展览就会到国家的美术馆,会的,会有这一天的!来,我们为了这一天的到来干杯!”
“干杯!”“干杯!”大家一阵碰杯。
老米也来了,他站了起来,个头不高,身板厚实,留着络腮胡子,笑眯眯睁着一双和蔼的大眼睛,冲窦斗说:“窦斗要一直这样画下去,他越不正经就越出色!来,祝贺你展览成功!”
大家又一阵干杯。
窦斗几杯酒下肚,得意微醺中,突然心中隐隐不乐起来,说也是,我这么大的个展她居然没看到,瞧我一急选的这日子,他们走之前我就在嚷嚷,也不知林欢跟她提过没有?想到这里,脸上怏怏的,不似刚才神采奕奕,得意非凡。
王维坐在他旁边,见他兴致低了下来,就问:“怎么了?”
“没事,没事,累的。”窦斗忙敷衍过去,遂又精神百倍赔笑喝酒,等把所有请来的客人都送走了,这才有气无力地回家。
不出一个月,窦斗的展览不仅登了报,还上了好几家国内大型美术画刊,全国知晓,学术评价甚高,青果和林欢知道也是九月开学以后的事了。
九月开学半个月后,青果跟王导师讨论了三次,过了论文大纲。
王导师四十出头,刚从美国拿了博士回来,不到半年就当了系主任,可谓学校里的风云人物。从他上任伊始,就在系里改革,系里风气大变,一半的专业课都用英文,美国教授在专业教授里的比重比中国老师都大。青果英文不好,每天上课都要坐“飞机”,尤其要坐王导师的“飞机”,因为他的课也用英文,可他的英文带着口音,真真难懂,尤其讲的是时髦的《十七世纪英国的科学、技术与社会》,那个默顿的晦涩英文连英国人恐怕都读不懂。可王导讲这本书连课都不用备,因为他就是这本书中文译本唯一的译者。青果在私下里骂,李心就笑她:“少睡点,拿本字典背背,你看Jenny就这样。”
青果冷笑道:“我们干什么非得用英文?这不王导有译本吗?英文只是一种语言,又不是专业,现在时髦的就是流利地大讲特讲英文,好像英文好了,连你人都比别人高明一些,现在的事只要沾上点外国人的事情,就趾高气扬,我讨厌这些个崇洋媚外的事情!”
李心脸上有点下不来台了,嘟囔:“我什么都别说了,别让你讨厌。”
青果还不服气:“干吗他要用英文?他又不是不会中文,无缘无故地给我们增加困难,那么难听的英文有什么可显摆的?我真的很恨社会学,真真一个无聊的学科,想用科学的方法来解释社会?你说说可能吗?采样啦,调查啦,哦,那样就科学啦?不知道社会是人组成的,那么冷酷无情地分析,分析,根本不知道那些分析所依据的数据都是错的,能把复杂社会复杂的人分析出来吗?我看未必!”
李心点支烟,眯缝着眼看着她,嘴角含笑,见她气急败坏,不禁笑了问:“你后悔了?考了社会学系?”
“就是,就是!我恨这些冷酷无情的理论,还一套一套的。”
李心听了大笑起来,丢了手里的烟,说:“嗯,我看你也不适合学这个,要理性的人还差不多,得像我这样的,女的其实都不合适。”
青果瞪他一眼:“你什么时候能把你的男人优越感扔掉?你才是真正的不文明。不要以为你们男人的智商就真的比女人高!”
“哟,哟,今儿怎么啦?我可没有惹你。”
“你就惹我了!”说完她转身就走,把李心留在教室的过道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其实青果心里烦的不是李心,是英文。刚回校就开始上一门新课,英语强化课。没想到那位英语老师Nancy还不到一个星期就给她和Jenny传教。Jenny立刻跟她打得火热,青果气得连课都不想去上了。
她跟林欢讨论这个事情,说也不知国家教委知不知道这些事情?十有八九的专门教英文的组织都是传教组织,他们渗透到全国各大院校,“毒害”青少年,而且这些组织鱼龙混杂,什么样的都有,这次Nancy的和上次那个又不一样,国家应该管一管,把这些人都轰出去。
林欢听了笑她:“文化大革命都过来了,还怕什么?传不上的人他就是再传也传不上。你该学的还是去学。”
就算能逃掉一些强化班的课,还有几门英文的专业课是逃不掉的,所以她很烦,跟李心发火。
林欢跟皮皮都去报到上班了,每次来都灰头土脸的,说工作了没劲,不自由了。没什么事情干,就是在办公室里抽烟,看报纸,浪费时间,还不能不去。
Jenny在青果回C市之后很久才回了新疆的家,没待两天一开学就回来了。开学后第一件事就是向青果报告她跟汉生好了,青果故作吃惊:“什么时候?”
Jenny笑道:“就你们走后,是我约的他,我觉得他拉琴的样子太迷人了,一下就爱上了。”
青果瞪大了眼说:“怪不得放假了我跟欢欢都走了那么长时间你都没回去,偷偷留在学校里会情人呢!老实交代你们到什么程度了?”
Jenny撇了下嘴,说:“还不是跟你差不多……”说着又转眼珠子。
青果知她话里有话,喝问:“我们什么程度?说来听听。”
这下Jenny把头埋在她肩头,小声在她耳边说:“我跟他上床了,你不知道他有多厉害!”
“啊!”青果大叫一声,“你,你跟他那个了?”
Jenny一看她的样子就红了脸。
“什么跟我们差不多,差远了!我可没你胆子大。”她讥讽她一句,Jenny听了脸更红了:“我怎么能控制得住?我跟他都是爱激动的人,你告诉我怎么控制?”
“你爱他吗?”
“嗯。”Jenny点点头,又摇摇头,“他跟Michael太不一样了,当然我跟Michael更有感情。”
“那你的意思你早跟Michael上过床了?”
没想到Jenny说:“是啊!”又笑了瞥她一眼:“你怎——么虐待你们林欢了?都三四个月了,还让人家忍着!”
青果傻眼了,Jenny的口气说到上床都好自然,没有倒奇怪了,她打了她一下:“不要脸的东西还不住口,一点儿羞耻都没有!”
Jenny拿手搂住她脖子说:“什么羞耻?人有感情就没有羞耻了,你不知道有多尽兴,有了这个才完美,要不然都不全的。”
青果红了脸问她:“那你说说你的事情。”
要放在过去,Jenny打死也不会说这些事情,当初公安审问让她恐惧得心里有了阴影,天天担心他们会检查她的身体,证明她跟Michael发生了关系,来给她治罪。那事就像一块巨大的石头一直压在她心里,没想今天让青果这样一闹,倒轻松起来。她拉青果坐到床上,把蚊帐放下来,在她耳边悄悄说:“我跟Michael的时候还才大四,什么都不懂,当时就急得要命又都想,就跑到北京开了房。”
“什么?!”青果瞪大了眼就像听天方夜谭。Jenny却笑着根本不在意她的表情,接着说:“你知道他太高大了,他有一米九,他的那个也太大了,我们又都是第一次,都不会,出了一身汗,光觉得痛。”
“痛?!”青果吓得大叫一声。没想到Jenny说:“是痛啊!一直都痛,后来才好了。”
“什么意思?后来就不痛了?”青果又叫了一声。
Jenny笑了问:“我这是给你的启蒙教育吧?我可不白教,得收学费的。”
青果抬手就打了她一下,骂:“臭不要脸的,你跟臭流氓有什么两样?!”
“什么流氓,这叫你情我愿,你没有经历过就不知道有多好!我疯起来比Michael都厉害,我可以一直要,能把他给吓着。”
青果乜斜了眼笑:“你是告诉我你是个性欲旺盛者,而且是个性虐狂?”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Jenny翻身就把她压在下面,伸手就要胳肢她。青果早领教过她的厉害,马上求饶:“说错了,说错了,你不是,你不是。”
Jenny放了手,青果起身,笑了又问:“那你跟汉生呢?”
Jenny兴奋得一挺身子,屁股快离开床:“汉生真是太好了,其实我跟汉生更和谐,尺码都差不多,小钢炮比大炮更管用。”
青果一听笑得没背过气去,倒在床上起不了身。Jenny扑在她身上,在她耳边说:“我曾经跟他一个星期都在床上,基本没有下床,就在他的房间里,就这个暑假。”
青果一把推开她,骂道:“你真好意思说!天啊!你就是个大流氓,真不要脸!”
Jenny抓了青果的手放到嘴上张嘴就咬,青果刚要叫,没想她亲了一下,笑道:“宝贝,我怕把你咬疼了,我才不舍得呢!你看我每次都最疼你,从来也不舍得。”青果忙把手抽回去,推了她一下,说:“滚!”
Jenny笑着起身红着脸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