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被逗笑了,将自己剥好的虾递到我盘中。
我毫不客气地拿起放进嘴里,端起酒杯,知我者你也!本代言人不跟同族一般见识!来!干杯!
酒杯刚端起,手机就响了,谁这么没眼力见,我看着满手的腥气不打算接,手机固执地响,女人走到我身边,从我的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放到了我的耳边,老婆在那边质问,怎么这么久才接电话?我说,吃海鲜占着手呢。老婆说,和谁一起吃呢?我看了眼女人,和自己吃呢,要不,你也过来吃?老婆说,我没你那口福,刚才制片把电话打家里了,你怎么和他说的?好像试探你是否真的去了山东。我说,别管他,他再找我让他直接打我手机。老婆说,我告诉他了,他让我劝你赶紧把结尾写了,怎么回事?你不是早写完了吗?我说,我知道了,我的事你不用管。没别的事别浪费我的话费了。老婆说,儿子还想和你说两句呢,我刚过姥姥这边了。老婆说的姥姥是指我儿子叫的,儿子从小由岳母岳父带大,只有周末才回来和我们在一起。我看了女人一眼,我真的不好意思让女人为我拿这么久的电话,女人用眼神鼓励我和儿子说下去。儿子在那边说,爸爸,你要在那里买房子,我是不是就不能天天看见你了?那我想你该怎么办啊?儿子的话显然是老婆的意思,看来老婆今天去岳母家是别有心计的,我知道这个话题和儿子说不清,我说,儿子,乖,爸爸过几天回去给你带个大海螺好不好?儿子说,好!要最大个的!我说,好吧,听姥姥的话,爸爸吃完饭过会儿再给你打。小孩子毕竟好糊弄,儿子挂了电话。
女人笑了笑,把手机放在桌角。看来,你爱人不同意你在这里买房?因为什么?
你也是女人你应该想得出吧?
你是个不让老婆放心的丈夫吧?
女人总以为把男人拴在视线以内,男人就跑不掉,其实男人的心跑得更远。
如果允许男人在女人的视线以外,男人的心就不会跑得更远吗?
我不想讨论这些问题,我拿过一只螃蟹递给女人,自己也掰开一只,先吃吧,别辜负了这只蟹。
电话又响,女人看了下手机问,接吗?
我看了下号码,是制片的,不接又怕他打给老婆,我将手伸进洗手碗里。
女人已经先我将手机打开贴在了我的耳边,制片在那边重复的同样是老婆的开场白,干吗呢?这么久没接电话?我没好气地说,吃个饭都不让人消停。制片说,气这么粗?坏你好事了吧?恐怕不只美食还有美女吧?说说乳山的美女怎么样?要是既有美景又有美味再有美女,明儿我飞过去找你去!我说,你有正事没有?没有别贫了,倒我胃口。制片说,结尾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我说正考虑着呢?制片说抓紧啊,我这可是万事俱备,只欠你刮风了。我说,赶明儿也给你来场台风,那会儿,台风刚刚席卷完福建沿海,损失惨重。制片说,哥们儿,盼我点好,玩笑归玩笑啊,抓点紧啊,好了,不耽误你泡妞了,五天后我要看见新的结尾,否则,我就拿剩下的稿费去请个“枪手”,到时你可别怨我不仗义啊。
女人放下电话,坐回原处,我指了下手机说,麻烦你替我关掉,否则,我要骂娘了。
女人关掉电话,优雅地剥起海虾来,女人的动作轻柔熟稔,眨眼的瞬间就剥出了完整的虾仁,完全不像我搞得满手滑腻腻的,有时候还将虾仁剥断,囫囵地放进嘴里,然后再把皮吐出来。
不想说点什么吗?我看她专注的样子,语调里流露出些许暧昧,刚才制片的话她肯定听得真真切切,我想借着制片的旁敲侧击省略些一个男人对一个有好感的陌生女人的进攻步骤。这么多年来,我已经懒得再在女人身上下功夫,对待一面之交的她们,我已经习惯于直奔主题,或者调头而去。在她们面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蜕化成了一只目标明确的猎豹,绝不会把精力浪费在无法成为猎物的女人身上。
女人抬起眼睛看着我说,说话太多会破坏这些海鲜的味道,其实享受美食最应该聚精会神,不是吗?
不知道女人是装没听见还是听见了故意装傻?她的神情坦然得让我有些羞愧。
你说得对,古人早有言在先,吃不言睡不语,来,为吃不言干杯!
老婆、儿子,制片、情色,我决定都将他们抛之脑后,民以食为天,什么也不能破坏我享受美食的权利。
我应该感激女人,其实我知道,那一刻,我们的内心对彼此充满了好奇和疑问,如果就此打开话题,那些言不由衷,那些坦言相告都会破坏这顿鲜美的晚餐,人真该学会专心致志地享受生活中的某一刻,因为这一刻只是这一刻,过去了就不会重新来过。
我们尽兴地吃尽兴地喝,偶尔交谈几句也无非是彼此对美食的感受,可是后来,随着桌上空啤酒瓶的增多,我们的话也多了起来,等我们走出饭馆时,已经是相互搀扶着才能走步。
车子交给饭馆老板代为保管,女人和我搀扶着歪斜地走在海边沙滩上,好在海岸线只有二十公里,好在女人的家离这里不远。
皓月当空。夜晚的沙滩不再像白天一样喧闹,远处几对情侣依偎着享受着夜的海,月的海,偶尔寂静空辽的夜空下也会响起晚归的小伙子们几声尖叫,似乎在释放白天的压抑和疲劳,只有海浪以永恒不变的姿势一次次扑向岸边,咆哮着,似乎要吞没什么或掠夺什么。
凉爽的海风一吹,女人开始呕吐,我没想到女人这么不胜酒力,我理智尚存的大脑指挥着动作失调的四肢将她搀扶着坐在海边,吐过的女人好受了许多,两朵红云挂在那下巴有些前翘的脸上,让人有种想伸手捏一下的冲动。我朝女人靠近了些,我听见她说,我怕,我从不敢看月光下的海。
为什么?不是很美吗?我问。
女人将头埋进我的怀里,她的恳求让我一怔,别问,抱紧我好吗?
我搂紧了她,当我的身体与她的身体接触的瞬间,我感觉依偎在我怀里的不是白天我认识的女人而是一只受惊的小鹿。
我记得有个日本作家曾说过这样的话,大意是,爱情对于男人就像房间里挂的一张画,对于女人则是房间播放的一首歌,你可以在一个房间里挂十张画,却不能在一个房间里同时播放两首歌。
我不知道我是因为爱还是因为欲又挂上了一幅画,当我在海边搂紧女人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有什么要发生了。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仿佛自己与她不是今生茫茫人海中的偶遇,而是前生离散后的重逢,我们彼此没有经过陌生人之间那些相识相知的尴尬,直接就进入了男人与女人最亲密的状态,这个过程出奇的短暂,令我来不及思前想后。
相遇、晚餐、醉酒、依偎,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当我将女人送回家送上楼,当女人打开门,当我与她的目光相接,我发觉那目光里有我等待的邀请,当女人言不由衷的再见和谢谢刚刚出口,我的热吻已经将它们变成了毫无意义的辞藻。
灯光下,女人的身材匀称,皮肤白皙,少有中年女人的赘肉和松弛,尤其是女人光滑秀美的小腿,精致小巧的脚踝别有一番韵味。与女人的第一次,短暂而慌乱,但是,很快,第二次发起冲击的我像个冲浪高手,一次次引领着女人从峰谷涌上浪尖,再从浪尖荡回峰谷,直到精疲力竭,搁浅如两条翻白的鲸鱼。
美食、美色,今夜我享受了男人一生中的两道盛宴。
女人先我去洗浴,我起身点燃一棵烟,走到客厅想缓解下周身的疲倦,婚后,我已经很久不能这样连续作战了,连续作战的结果是我站起身的瞬间感觉小腿肚子一阵发软。
我不得不承认,女人将我玩儿的层次提高到了一个新的境界,这场艳遇不同于我与其他女人之处是,目前看来它毫无功利性,这让我的心态放松了不少。我不知道别人,反正我在女人身上的时候,一想到完事还得善后,我的投入和快感就会大打折扣。
女人摆放盒子的柜子上,有一幅婚照和一幅男人的单人照,婚照上的男人侧身深情地凝望着女人,像许多沉浸在热恋中的男女那样旁若无人,单人照中的男人高高的额头,目光清澄,嘴角有些上斜,让他的笑容看上去充满了魅力,是那种聪明而英俊的男人。尽管他的目光没有敌意,甚至还有那么点亲善,我还是感觉到了不自在,无论我在什么位置都感觉他在盯视着我,我忽然有了种做贼的心虚,我将男人的照片翻转过去。
走出浴室的女人正用浴巾擦拭着湿漉漉的头发,她走过来,重新将男人的照片翻转过来,摆正,我听见了她的低语,那句话让我感觉头皮发紧:
我要他在场。
我感觉自己正在走进一个悬疑密布,不知道开头也不能预测结局的剧情,理智告诉我要赶紧逃离。洗澡的时候,我为自己寻找了不下十个离开的理由,可走出浴室的我仍然不知道如何向女人开口。我穿好衣服,不敢再像刚才一样在男人的相片前赤身裸体。
你要走?女人的声音穿过竹帘。
我耸了下肩,我不知道女人是否能看见我的犹疑。我留下不大好吧?
对谁不大好?你还是我?
你,你们。
如果这里没有你说的“你们”,只有我们呢?你留下还是走?
那,我,留下。话说到这里我已经无从选择,我走向竹帘,走向卧室,走向女人。
我像根木头一样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女人伸手摸着我的脸,我拉住女人的手问,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女人看着我的眼睛,今天你已经很累了,等我想说给你点什么的时候肯定会说给你听,现在睡觉好吗?我明天还要上班。
女人的眼神黯然、疲惫,我觉得没有了继续要求下去的理由,我侧过身搂住女人,那么,明天好吗?我的下巴挨着女人额头的瞬间,头皮忽然松弛下来,不管前面发生了什么以后还会发生什么,女人都没有理由害我,而刚刚进入过女人的我也没有理由心存戒备。
我累了,眼皮很沉,游泳、做爱对于男人哪件都不是轻松事,何况是我这种平日缺乏运动的中年男人,同时长时间的做两件事怎么吃得消?
这一刻,疲倦战胜了我的好奇心,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像流星划过,人都掉井里了,还要脑袋干吗?充其量不过是成年男女间的一场你情我愿的游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