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时日鲁文基发现空间存在着一种科学界还不知道的力场,这一发现足以动摇公认的统一场论方程组。正当他即将公布成果之际,怪事出现了。有好几回,显示屏上平静的力场曲线忽而无故地扭曲起来,像蛇似的拱来拱去,过几分钟却又自动恢复原状。
肯定有另一种力量在干扰力场。鲁文基忙了半年却未找到头绪,最后还是梅丽看出了一点端倪:“我知道了,你一骂我力场曲线就会扭曲!”
教授一看显示屏,不由搔了搔头皮:“真怪,我发火竟会扰动空间力场的向量?”但他毕竟是功底深厚的科学家,马上联想到人体的生物辐射在扰动这个力场。然而隔行如隔山,他不是人体辐射的行家。教授决定回地球待几个月,找他的旧相识脑科专家程博士,同时再做几次实验。
鲁文基和梅丽来到了程博士住的格林堡市,想在附近找处清静的住所。市里房产出租公司的经理热心的推荐离市中心三十六公里处的一所乡间宅邸,并亲自驱车送他们去看那古宅。这座哥特式古建筑坐落在丛林中,周围人家不多,确实相当清静。屋外墙爬满了常春藤,前后草坪蔓草丛生,显得很荒凉。屋里摆着陈旧的家具,挂着厚厚的壁毯。惨淡的阳光透过彩色玻璃长窗落到一架蛛网尘封的老式大钢琴上,令人感到凄凉阴森。梅丽打了个寒战:“住在这里叫人害怕。”教授却觉得这里清静:“离市区远点才好,省得闲人串门。”经理连忙附和说:“对呀。不但闲人,而且连小偷也不敢登门,这个我敢保证。”
梅丽起了疑心:“为什么?这里真的闹过鬼?”
经理刚才说漏了嘴,这一回他倒真拿不准梅丽听说了些什么:“别信乡下人的胡诌,他们谁亲眼看见了?”梅丽紧追不放:“你最好说说清楚,不然我也会打听到的。”
经理闷闷不乐:“他们说时常听见琼妮小姐夜里在这里弹琴唱歌。”
“琼妮是谁?”
“原是这户人家的千金,死了三年了,坟墓就在屋后草地上。”经理讲得像个悲剧故事。原来,孪生兄弟哈维和哈利都爱上琼妮,他们是在一次音乐会上结识琼妮的。那次她在会上演唱了一支自己创作的歌曲《怀念》,深深打动了他俩。琼妮觉得他们同样可爱,难以取舍。一年之后她才拿定主意答应了哈维的求婚。哈利在哀伤之下不辞而别,浪迹天涯去了。哈维十分伤心,多方打听却毫无消息,于是也决心走遍天下找到弟弟。琼妮望眼欲穿地等了几年,最终忧伤成疾以致卧床不起,临终前她想弹奏一遍《怀念》。“他们会听到的,也会赶回来的。”她说。但是她没能挣扎起来,因此,她的鬼魂时常回来抚琴弹唱。经理委屈地诉苦:“这是邻居编出来的。琼妮死了,还会爬起来吗?”
鲁文基说:“你去问她自己吧。梅丽,我们就住这里,签六个月租约。”
梅丽花了一个星期才把屋子打扫完毕。卧室都在楼上,教授的力场显示器安在楼下大厅里。梅丽接着整理屋后的草坪。一天早餐时教授见她脸色疲倦,说:“你累了,今天别剪草了。”
“没什么。昨晚没睡好,一直做梦。我梦见天空中有个男中音在唱歌,翻来覆去,我都学会了。”梅丽低声唱了起来:“呜咽水,向东流,不知几时休?问归期,无尽头,岁月空悠悠!”
“别唱了,我最恨哼小调。”教授厌烦地说。
“那么我等你午睡后再唱。”梅丽哈哈笑着拿起树枝剪走了,“别忘了,程博士下午来。”这是前天教授通过电话邀请的。鲁文基又把力场显示器检查一遍以便展示给博士看。忽然,梅丽尖声叫着脸色煞白地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草地里……坟墓……琼妮的……”
“啧,这也大惊小怪!你没见过坟墓?”
梅丽当然不会害怕坟墓,使她受惊的是墓碑上居然刻着她在梦中学到的那支歌,一字不差。鲁文基亲自去看了一遍,便陷入了沉思。
程博士直到天黑时才到:“对不起,有事耽误了。”教授的这位老朋友身材矮胖,衣着随便,西装裤膝头圆鼓鼓地还贴着块橡皮膏。教授大笑:“补丁都没人打,尊夫人是宇航员?”
博士笑笑:“我还没老婆。难找啊,我相识的人头脑没一个是正常的——我泡在疯人院里。我发现躁狂忧郁症病人在冲动时会爆发出很强的生物辐射,你知道我是研究生物场的。”
教授警觉起来:“正常人发火时也有辐射?”
“任何情感冲动都发出辐射,”博士一沾到专业就像站在大学讲坛上那么来劲,“情感的本质是人体内部的生物化学反应过程,必然有电子的交换和产生磁场。我研究过一个案例,有位妇女梦见她姐姐乘的客机突然失事坠入海中,连溺死前的恐惧和窒息感都感受得一清二楚。第二天,电台才广播了这个消息,失事地点距她有两千公里之遥。这种被称为心灵感应的现象十分多见,实际上是生物场的远距离传递。”
鲁文基意识到,他和博士的研究几乎是殊途同归了,一种无须任何工具的远距离通讯的前景已在眼前。博士以后还会找出思维或者行为的辐射,但他似乎还不知道生物辐射实际上要借助力场才能向远处传送。这一点教授却在显示器上清楚看到了,于是他说:“你认为生物场有那么大的能量,能传递几千公里远?”
“当然,刚才那个例子便充分说明了问题。”
教授拍手大笑:“完全不是这回事。生物辐射太微弱,它实际上是通过一种空间力场传递出来的,像打电话一样,真正传递者是电流而不是声音。这个漏洞我能帮你补上。”
“胡扯。”博士有点恼了,“我从没听说过什么力场。你又不懂生物辐射,装什么行家!”
“我胡扯?”教授也生气了,“好,你说生物场强大,那有条板凳,让你的生物场叫它跳一跳给我看!”
博士跳了起来:“废话!没有感情的东西怎能接受情感信息?板凳有感情?让你的力场叫它笑一笑我看。”
“你才废话!你不承认空间力场,来看看我的显示器!”教授揪住他的衣襟拉着就走,霍的一声博士背心后面裂了条缝。教授慌忙松手:“哟!梅丽,找块橡皮膏来!”
梅丽原先见他们都动了火正不知所措,这时赶忙说:“时间很晚了,学术讨论明天再继续吧。程博士的衣服请交给我去缝一缝。”
“那可不行!”博士坚决不肯,他记得里面衬衫也贴着块印有活血止痛字样的橡皮膏。正在尴尬之际,忽然“叮”的一声吓了大家一跳。
“叮,咚!”大家这才听清是钢琴在响。
“咚,咚,叮……”钢琴自己流畅地奏起乐曲来,曲韵哀婉,凄凉欲绝。梅丽惊叫:“就是那首歌!是《怀念》!”
三个人围着钢琴发愣,噤口无言。教授掀开琴盖,八十八只琴键纹丝不动,弦却不断在响。找遍琴身各处,也没见什么隐藏的自控装置。梅丽碰了碰鲁文基叫他注意显示器:曲线扭曲起来,随乐曲旋律拱着。钢琴响了两分钟就戛然而止,曲线也随之恢复了常态。琴声止了众人才松了口气,教授示意大家坐下:“现在我完全清楚了,乐曲信号是力场传来的,显示器截获了它。琴弦为何会同步演奏,唯一的解释是琴身结构恰好与信息频率相谐振,使弦发生共振的缘故。”
梅丽怯生生地说:“我直觉地感到乐曲信息是哈维发出的,他在唱那支歌。”
“非常可能。你在梦中能听到他的歌声,表明你大脑结构很接近他的谐振频率。”
“等一等,”博士止住他,“哈维是谁?我有个病人的哥哥也叫这个名字。”
“那是哈利!”梅丽脱口而出。
“对呀,哈利经常听到他哥哥的歌声,但不知道他在哪里。如果能见到他哥哥,他的病是会好的。”
教授沉思片刻,“我们试试能不能找到哈维——同时验证一下我们的推理。这座琴是和他大脑相通的,或许能把他唤回来。”
梅丽坐在琴前,正襟凝神地展开十指弹奏起来。曲终之后的一分钟,琴又自己响起来了。两个老头面面相觑,犹如牛听琴声。梅丽倾听片刻,欢呼起来:“这首叫作《不如归去》!哈维要回来了!”
两位老头热烈拥抱。博士说:“成功了!这一小时抵上我们几年的工作啊!”
教授点头,“你得留下来等哈维,我们明天打点回空间站去了。在地球上我总感到是个浪子,不如归去!”